“这可真是……乱成一团。”沈越岳无力吐槽。

  震耳欲聋的音乐再次响起, 鼓点捶打得地面都微微震颤,那些被挪开的酒又杀了个回马枪,把卡座堵的严严实实的。明明谈判已经结束, 但邹家大小姐显然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所以总有方法抓着人不放。

  邹莹兼具着少女的狡黠与岁月的沉淀,简直把“无害”这个词做到了极致。阮如安发誓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劝酒词, 要不是顾及那个带球跑的任务, 连她都恨不能跟着陪上几杯。

  黑白通吃的邹家主确实不同凡响, 她拿的起身段, 也放得下架子, 是个把女性亲和力利用到极致的人, 那温柔刀似水般绵柔,只有捅在身上的那一刻才能意识到疼。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她只用了两三句话就让符斟莫名其妙地灌了大半瓶酒,等酒气上头, 就更难做出理性判断了。

  但邹燃不知为何, 也沉默着听从姐姐的命令,一杯接一杯地作陪,一副要把自己的胃奉献给PASION的样子。

  突然空降的憨憨就像炸弹一样点燃了全场, 原本还拘谨的男模们受了感染, 自发地开始狂欢, 这次连保镖们都参与了进来。中途有纸片哗啦啦地倾泻下来, 定睛一看, 竟是一张张大面额的钞票, 舞动的人群为这纸醉金迷欢呼雀跃, 他们叫闹着,争抢着, 把身份、职责和理智抛诸脑后,任由人为制造的快乐像台风横扫一切,难以抵挡。

  但台风是一种很神奇的自然现象,它虽然有着摧枯拉朽的破坏之力,但“眼”所在的区域却往往天朗气清,一片祥和。

  而邹莹就是那只“眼”。

  她就像一朵茕茕孑立的花,又像令人清醒的冰雪,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焰,却永远不可能成为柴薪的一部分。

  真是好手段。要不是她有意放过,只怕阮如安两姐妹也躲不过去。

  按她这种挑拨方式,酒量再好的人都撑不了多久。还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腻腻歪歪地搭上了阮如安的肩膀,幼稚地呢喃着“你别招惹邹家,邹莹就是朵食人花”。

  其实已经招惹完了……

  阮如安默默叹息,到底还是没把人掀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符斟待得更舒服些。

  掀起这一切的人笑着,也不说话,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甜酒。纤长的手指笼着玻璃杯,里面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黄金一般晶莹的色泽,就像邹莹这个人一样,既有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感,又闪耀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阮如安无奈地笑了一声,开口求饶:“莹姐,放过他吧,他也就是关心一下我。”

  “嗯哼——”

  邹莹支着下巴:“放过谁?符斟?这小子几次三番砸我的场,我教训一下也不行?你心疼?”

  “是良心作痛,”阮如安失笑,“真要说砸场,哪一次不是我先挑的头?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

  “但你和符斟,和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对女孩儿们向来宽容,”邹莹摩挲着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能走到我面前的男人很多,但他们大多……”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找合适的形容词:“无理、傲慢、过度自信到不像个正常人类,更可笑的是他们面对我父亲时恭敬有加,却总对我的命令指手画脚。”

  “我接手邹家快二十年了,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要融入那个‘强者’的群体。所以我学着抽烟,学着骂人,学着应对质疑和考考你,但现在想来,做这些无用功有什么用?我只需要让他们卷铺盖滚蛋就是了。与女下属相处就舒服很多,但可惜的是她们中的大多数到了年纪,心思就偏到家庭和孩子身上了,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个能和我坐在一起的同类,即便这些同类大多只是昙花一现。”

  “所以软软啊,有些事,你做得,但符斟做不得,他想冲上来装大头,那就要做好承受我怒火的准备。”

  邹莹高傲地仰起头:“五指尚且各有长短,我偶尔偏心一下女孩子,便真有人觉得我是个好说话的人了?”

  这番话触动了记忆的开关,阮如安回想起前世遇到的某些男领导,一下子就与邹莹共了情,她感叹道:“人类与猩猩的基因相似度超过90%,但没人觉得自己和黑猩猩是同类。即便有着相似的外貌,男人和女人无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有本质上的区别。”

  “没错,”邹莹对她很满意,“但是呢,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让我们不得不相融,所以我本来想把我弟弟介绍给你的。”

  阮如安:“?”

  这和邹燃有什么关系?

  她不由得看向抱着酒瓶半趴在桌上的年轻男人,能有邹莹这样美貌与气质兼并的姐姐,邹小少爷当然也是好看的。如果说符斟是个妖艳的男狐狸,那邹燃就是那种清纯男大。邹少爷二十多年的人生一直活在姐姐的光辉之下,自己就难免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清澈愚蠢,这种气质在豪门中简直像黄金一样可贵。

  换句话说,一看就是联姻的好料子。

  想明白了这点,阮如安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邹莹摸了摸自己弟弟柔软的额发,眼神温柔:“小燃比我小了二十多岁,他出生的时候,邹家开门宴请了三天的宾客,我父亲还以为自己后继有人了呢。”

  “小二十岁……”阮如安哼笑一声,“邹燃也挺可怜的。”

  “但这孩子头脑聪明,心也好,”邹莹叹息道,“为了不威胁到我,他刚上高中就主动跑去国外读书。要不是老爷子装病催他回来,只怕他就要在外面待一辈子了。”

  “如果他是我的妹妹就好了,”邹莹的声音有些哀伤,“这样我就能全心全意地爱他,保护他,和他分享我的权力。可他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既狠不下心对付他,却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待在邹家,总要给他找个好去处。”

  阮如安明白了,委婉道:“婚姻这个坟墓进一回就足够了。”

  “谁让你结婚了,”邹燃哼笑,“小燃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孩子,只要你能拿下阮家,想必我父亲也不会拒绝把他交给你。”

  “让他来图谋阮家吗?”阮如安为这天马行空的想法笑出了声。

  “毕竟在男人们眼中,女人就是为爱而生嘛。你和小燃年貌相当,门当户对。虽然老邹可能因为你是二婚有点不满意,但你现在有钱有技术,还很可能是个恋爱脑——毕竟有贺天赐这个前辈当例子,只要抓住了你,权力金钱财富不就都有了?”

  举起的酒杯都掩盖不住邹莹唇角的讽刺:“但小燃不是这种人,他的世界广阔又自由,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他一想就头疼。”

  “刚好,你有野心,邹家有势力。我们合作,于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借邹家的势,于我也能给老父亲一点虚幻的念想,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酒杯清碰在桌上,邹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酒。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她甚至都不去避讳自己的弟弟和符斟。所幸两个男人现在都喝的人事不省,不然阮如安都不敢想符斟会是什么表情。

  但阮如安看着她上扬的嘴角,却总觉得有些苦涩。

  作为年轻一辈的继承人,她不仅是最年长的那一个,同时也是为数不多的女性掌权人。阮如安毫不怀疑,她也是所有豪门继承人中最有能力的那一个。

  ——同等的社会地位下,女人的心总比男人更狠,手段也更强。在不平等的筛选机制下,如果没有远胜于男人的力量,她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这种人是最好的合作者,但拉皮条的行为要坚定的拒绝:“很诱人的提议,但是我拒绝。”

  这倒是让邹莹面露惊讶:“你想和符斟结婚?”

  “婚姻是风险很高的契约,”阮如安撩起符斟的额发,听着他呢喃着自己的名字,语气紧随着逐渐柔软的心缓和下来,“结婚是为爱吗?不,是为了规避风险,是为了共同生存,抚育子女。但我只需要爱,只需要情绪价值。但我还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就把我亲手创造出的一切与人共享。”

  “更何况我也不屑用联姻去巩固势力,”阮如安把符斟架了起来,一旁听傻了的沈越岳赶紧上前帮忙,“邹总,世界上没有永恒的契约,要用婚姻与爱情当遮羞布的人,都不是真正的强者。”

  被毫不客气地回绝了,邹莹也不恼,她满脸性味地看着符斟一个劲儿地往阮如安身上贴,烦得阮如安一个巴掌拍过去,立刻就老实了。

  “这个场景可真熟悉,”邹莹笑嘻嘻道,“上次你好像也是这么走的。”

  阮如安的脚步一顿,长叹一口气:“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等人踉踉跄跄地走远了,邹莹才笑眯眯道:“人家回绝了,你怎么办?”

  原本不省人事的邹燃爬了起来,揉了揉膈得发红的额头,叹气道:“现在傍个年轻富婆怎么这么难?姐,你再帮我拖一拖,我肯定想办法把自己嫁出去,不在家里碍你的眼。”

  “对了!”邹燃忽然眼睛一亮,“我就说我喜欢男人!这样那群老不休就不会天天撺掇我上位了!哎呦!”

  邹莹收回手:“别胡闹了,为爸的心脏想想吧。更何况我还应付不了那群老东西?你就安安分分的待着吧,我还不至于养不了你,大不了再把你送到国外避避风头。”

  “嘿嘿,姐你真好,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