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叶虹写的那些东西, 不用猜也知道和张苟有关。

  但至于具体内容,还得徐景芳来说。

  这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倔强,叶虹死后,完全没法接受这个消息, 整日以泪洗面。

  后来开始收拾遗物, 没想到看到了叶虹的日记本。

  徐景芳文化水平不高, 小学毕业, 认不得几个字, 却一个一个抄下来, 去问镇上的人是什么意思。

  又为了保护女儿的隐私, 每一个字都是拆开来问的。

  翻译出来的内容也很简单。

  叶虹说, 张苟骚扰她,那天在办公室里张苟摸了她的手, 她觉得很恶心。

  叶虹也不傻,知道这样继续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她回家问徐景芳, 可不可以不读书了。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一方面张苟那边的工程确实能帮助叶虹上学,但他的骚扰就很让人烦,而如果真的不读书了, 母亲就会很伤心。

  不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以徐景芳自己的能力, 真的没有办法供养叶虹上大学吗?

  答案是的,太穷了。

  认清真相的叶虹很痛苦, 但这绝对不是她死亡的直接原因。

  被张苟摸过之后,叶虹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张苟要第一个资助她。

  单亲家庭, 父亲早逝,母亲收入微薄, 能力最弱,所以最好下手。

  原来张苟早就有计谋。

  “还有其他证据吗?”周安问。

  “有的。”

  徐景芳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纸,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

  上面是叶虹的亲笔,也是最重要的内容:[和妈妈吵架了,妈妈让我一定要去上学,但我依旧不想见他。]

  这是叶虹同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她就死掉了。

  日记本里的“他”,无疑一定是男性,那么想当然是张苟。

  也就是说,叶虹前一天说着不想去学校,就是不想见张苟。

  如此一推,大概率是张苟提前约她做什么。

  至于做什么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地点是学校。

  “狗东西!!!”周安捏紧了拳头,“让他死都便宜了他!!!”

  孟柏却沉默了。

  真相很明显,但证据很难。

  她甚至都能想象叶虹死前和张苟在一起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九。

  可证据呢?没有证据警方不会逮捕他的。

  “有什么用呢。”徐景芳突然来这么一句,目光有些木讷:“没人能救咱们家虹虹了。”

  孟柏没说话,她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徐景芳的脸。

  “周安。”孟柏叫她:“你要不要过来一下?”

  周安走过来问什么情况。

  孟柏却说:“我们要不要走了?”

  “走了?”周安有点不理解的意思,“不陪陪她吗?”

  孟柏摇摇头,“无济于事,要真想帮她,就找证据把张苟送进去。”

  周安撇嘴,语气夹着苍白无力:“我也想啊,可是我们做不到啊。”

  “做得到。”孟柏转身看了徐景芳一眼,脑袋里想的却是叶虹。

  叶虹同学。

  她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徐嬢——”孟柏眸里含着不忍,又说:“你要是真想给你女儿报仇,那你一定要活着。”

  徐景芳抬眼看向孟柏,浑浊的眼里有光闪过,“报仇?真的?”

  孟柏却点了头,“真的,你不是说没人相信你说的话吗?我们三个都信,既然我们都信你,那你也要信我们,别觉得我们是小孩儿什么都做不了。”

  徐景芳愣了一下,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过几天我们再来找你,这期间你一定要记得吃饭好吗?”

  徐景芳没说话,但刚刚周安递给她的酱香饼口袋就在她面前。

  她把小塑料袋拉过来,捏了一片吃的送进嘴里,算是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三人从小破屋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周安不明白为什么孟柏就要走,她还想陪陪徐景芳的。

  孟柏走在前面,步伐匆忙:“跟我来,我们去一个地方。”

  “啊?去哪里啊?”连徐舟都有点懵。

  周安跟上,一脸懵逼,“是啊,去哪啊?”

  “我想试一试,能不能带你们去见见缪白。”

  *

  其实孟柏也不确定,缪白愿不愿意见她们。

  按道理来说是该提前说一下的,但她等不及了。

  听完徐景芳那番话,孟柏才意识到这世界罪恶太多,伸张正义的手却太短 。

  这世界注定要有人含冤的,世界不是绝对公平的。

  极其讽刺的是,这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生都无法遇见像缪白一样的神。

  所以受冤者就该忍者,被欺负了就该咽下。

  但孟柏不愿意,她良心上过不去。

  她觉得自己是连接神与人之间的灵契,她有义务去尝试一下,不管缪白愿不愿意帮忙。

  夜晚,三人快步行走在小道上,孟柏全程没说话,于是周安和徐舟屁都不敢吭一声。

  直到快到老院子了,周安才停下脚步来,拉了拉孟柏的胳膊:“你平常晚上就这么来找她啊?你不觉得这里很瘆人吗?”

  孟柏实话实说:“以前觉得恐怖,现在不了。”她安慰两人:“别怕,跟着我来就是了。”

  老院子充斥着一股冷肃感,生锈的老铁门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诡异的东西。

  再加上这四周荒芜,树又多,风一吹就像鬼要来了似的。

  孟柏站在门口,抬起手敲了三下门,对着里面喊:“缪白,是我。”

  唰唰——

  风声更大了。

  但门没开。

  孟柏又说:“对,我把周安和徐舟都带来了,要是你觉得可以见的话就开门,不能见我们就回了。”

  周安觉得有点儿冷,搓了搓肩膀,小步子朝徐舟的方向挪去,一只手拉着徐舟,狠狠捏捏,表示自己有点害怕。

  沙沙声拂过耳朵,吹起了几人的头发。

  三人在门口站了几秒钟。

  眼前的铁门像是被一道力推开了。

  “我的天——”周安吓了一跳,“好神奇。”

  孟柏舒了口气,率先踏上门前的石阶,“来吧,进来吧。”

  今晚的天色尤其的黑,院内像是被涂了一层墨,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而缪白站的地方也很隐秘,她原本就穿一身黑,隐在黑暗里,乍一眼还没发现。

  但孟柏一眼就看到了她。

  “缪白!”

  “嗯。”缪白视线穿过孟柏的肩膀,落在周安和徐舟身上。

  这边两人感受到她的目光,均是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她看人的眼神有点瘆人怎么回事?

  不敢看她怎么回事?

  觉得她像是幽灵一般的存在怎么回事?

  是孟柏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冷感:“我介绍一下,她是周安,她是徐舟。”说着孟柏又朝缪白走去,“来来,大家走近一点,不然什么都看不清的。”

  这边被迫靠近。

  周安始终看向地面不敢抬眼,徐舟还算淡定一些,看了缪白一眼。

  模糊中能看清脸颊的轮廓,比想象中还好看很多。

  “周安,别怕了,她不是鬼,不信你看。”徐舟声音轻轻。

  周安这才抬起头真正去看缪白,相隔几米,即便周围没有光,却能窥见缪白的姿色。

  是真的,她不是鬼,是漂亮女人,还是特别漂亮的那一类。

  难怪孟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缪白:“所以来是有什么事?”

  声线清冷,嗓子像是浸过冰,光是声音都让人感到背后一凉。

  “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孟柏却一点都不怕她,很熟络的样子:“很重要的事,所以没有提前给你打招呼就来找你了。”

  “那说吧。”缪白缓缓朝这边走来。

  周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夸张。

  “那我就直说了,叶虹跳楼你应该是知道的。”

  缪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孟柏:“今天我们仨去找了叶虹的妈妈,知道叶虹死之前见过张苟,我们怀疑叶虹的死和张苟有关。”

  周安插话:“不是怀疑,就是和他有关,但我们没证据。”

  徐舟也憋不住了,“叶虹一定是被张苟害死的。”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缪白静静听完才说:“所以你们想干什么呢?”

  孟柏直言:“想让你帮我们,看能不能找到证据,如果能把张苟送进局子就再好不过了!”

  原本以为缪白会说什么,结果她听完之后只回答了一个字:

  “哦——”

  这个哦字让孟柏浑身都难受。

  但缪白确实没有义务帮忙的。

  周安看了徐舟一眼,又看了孟柏一眼,大家突然噤声,不敢再说什么。

  气氛变得很安静,安静得风吹树叶的声音尤为清晰。

  大概几秒过后,缪白才说:“所以你们是想帮叶虹正冤?”

  “对!”孟柏舒了口气,心想她终于说话了。

  却没想到下一秒迎上了缪白的目光,那眼里有更锋芒的试探。

  很快缪白的问题推了出来:“你确定?”顿了顿,又看向周安和徐舟,“你们也确定?”

  “当然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呢?只要缪白愿意帮助她们,很多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只要找到证据,那么张苟入狱是迟早的事情。

  没想到下一秒却听到了缪白的叹息。

  很轻,孟柏却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怎么了?”

  缪白轻轻抬手,示意大家都拢过来。

  这边三人很配合,围成一团。

  所有人都没有缪白高,于是缪白低下头来与她们持平。

  缪白小声问:“你们很讨厌张苟是吗?”

  孟柏点点头,“讨厌得要死。”

  “觉得叶虹很冤对吗?”

  “那当然了!”

  “那如果我说......”缪白的声音还压低了一个度,低沉得让人害怕:“如果我说,张苟只是冰山一角,叶虹也只是冰山一角,你们还要继续遏恶扬善吗?”

  冰山一角。

  一阵风吹来,狠狠钻进耳朵里,快速旋转,冲击力好像有龙卷风那么大。

  孟柏瞳孔明显放大了一点,心脏狠狠揪了一下,“你说什么?在这个小镇吗?”

  “对,在这个小镇。”

  周安表情有些木讷,明显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徐舟蹙眉,是第一个提出核心问题的人:“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实已经有人受害了,而且还有人比张苟更过分,但我们也不知道?”

  缪白点点头,“大概率是的,不过我还在调查中。”她看向周安,解释说:“是因为周安失踪,我才慢慢了解到这些事。”

  孟柏难以置信,她觉得事情比她想象中更复杂了,“所以还有谁是受害者?我们认识吗?”

  缪白眼神有点犹豫,“认识,但我暂时不能说是谁。”

  “那犯罪嫌疑人呢?有哪些?这些总能说吧?”

  “这就太多了。”连缪白都摇了摇头,“保守估计,至少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