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上课时间了,苏温言顾不上再检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藏着什么能嗑到的东西,只得先把木雕揣进兜里。

  整理好教案,他去教学楼上课。

  一进教室,他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本来应该异常兴奋的学生们,此刻倒显得十分安静,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鬼鬼祟祟,总往某个方向瞧。

  苏温言十分疑惑,视线扫向被他们频繁注视的后排……

  某个身影怎么那么像俞亦舟呢。

  距离太远,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便把眼镜拿出来戴上,再定睛细看——

  还真是俞亦舟!

  这臭小子,怎么还跑到教室里来了?

  虽说燕华不禁止学生蹭课,但也没允许学生以外的人蹭课吧,他现在是不是应该叫保安过来,把这个不速之客从他课堂上请走?

  犹豫一番,终于还是没忍心,他决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但愿某人别在他课堂上搞幺蛾子。

  苏温言清了清嗓子:“上课。”

  *

  经过上节课的铺垫,苏温言也算是重新适应了,这节课上得四平八稳,下课时也觉得自己状态还好,没像上次一样上不来气。

  某个不该出现在课堂上的人很给面子的没给他捣乱,只是安静地在最后一排坐了一节课,等到下课时间,才起身向讲台走来。

  苏温言把眼镜放回眼镜盒,再一抬头,俞亦舟已经站在了面前。

  原本要上前问问题的学生们瞬间被他的气势吓住了,苏温言有些无奈,只好对学生们说:“如果有问题要问的话,可以去办公室找我,从下周开始,每周一和周四下午我都在。”

  在学生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苏温言离开了教室,出门第一句话就问俞亦舟:“你没事来我课上干什么?”

  “当然是一睹苏老师上课时的风采。”

  “……”苏温言无语了两秒,“听得懂吗?”

  “听不懂,但重在参与。”

  苏温言彻底没脾气了,他叹口气,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走吧。”

  两人挨得近了,俞亦舟被他外衣兜里的东西硌到,低头看了一眼他鼓囊囊的衣服口袋:“兜里装了什么?”

  “哦,你说这个?”苏温言掏出那个木雕,“今天在办公室发现的,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刻的了,准备拿回家刻完。”

  俞亦舟看着那个没刻完的木雕小人:“你这……刻的是谁?”

  “你猜。”

  “难道是我?”

  “猜对了,但没奖,”苏温言又把木雕揣了回去,“难道你希望我刻别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介意,”俞亦舟抿唇,板起脸道,“不准刻别人。”

  苏温言故意逗他:“就算我刻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俞亦舟环顾四周,附近没什么人在,便凑到对方耳边:“能让你下不来床,上不了课。”

  苏温言:“……”

  好小子,长本事了。

  他有些不服,很想说一句“那你试试看”,又怕某人真的就试试看,最终,理智让他保持了沉默。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以后,苏温言开始研究那个木雕。

  太久没刻,手都生了,他没敢直接上手,而是先找了一块没用的木头,试着刻了几刀。

  等到差不多找回手感,这才继续刻“俞亦舟”。

  车祸以后他身体虚弱,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拿画笔还好,拿刻刀刻木头就变得有些吃力,现在倒是恢复一些了,勉强能刻得动。

  他在那里刻,俞亦舟就坐在旁边看。

  灯光照在苏温言脸上,为他白皙的面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边,镜片边缘也泛出暖色。

  养了这么久,脸上总算是养回些肉了,他这段时间的努力没有白费。

  刻刀一点点将木头雕刻成型,五官逐渐清晰,形状愈发逼真,终于,一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人跃然掌上,苏温言拿起砂纸,对它进行最后的打磨。

  打磨过后的木头表面变得格外细腻,上过油,瞬间就有了光泽,他将木雕摆在桌上,有点疲倦地伸了个懒腰。

  不知不觉就刻了这么久,时间已经很晚了,一回头,看到坐在旁边的俞亦舟,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直就没走,”俞亦舟起身来到他跟前,“刻好了?”

  “嗯,”苏温言把木雕拿起来,展示给他看,“怎么样,看我刻得像不像?”

  “像。”

  “你想不想要?”

  “不想。”

  “?”苏温言有些诧异,“我刻的你,你居然不想要?”

  “正因为你刻的我,所以我才想它留在你手里。”俞亦舟拿起那个木雕,虽然是Q版小人,却把他的神态样貌还原了个十成十。

  “如果你再刻一个自己,我就要。”他说。

  “再刻一个啊……”苏温言琢磨了一下,“虽然不是不行,但是时间太久,我已经找不到那块和它完全一样的木头了,最多只能找个接近的,而且,我还真没刻过我自己,不一定刻得像呢。”

  俞亦舟放下木雕:“你总是在画我、刻我,我都从没见过你画自己,画家不是最喜欢画自画像吗,你没画过?”

  “谁说我没画过自画像,自画像是不可或缺的一环,我当然画过。”

  “可我没见过。”

  “那只是你没见到,从小到大,我画过不止一幅呢。”

  俞亦舟开始好奇了:“在哪儿?我想看看。”

  “这个嘛……”苏温言移开眼,“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苏温言:“我的画你没见过的多了,自画像,又或者是在我老师家的那些,还有其他,林林总总几百幅,你见过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俞亦舟俯下身,伸手撑住了椅子扶手:“那剩下的在哪儿?”

  他越是好奇,苏温言越是故意不给他看,卖关子道:“我想给你看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看,但不是现在。”

  俞亦舟一下子失落了:“因为只是‘男朋友’,还不够格吗?”

  还不被允许见到苏温言的过去,无从得知那些游离在“恋爱”期间外的全部。

  见他这表情,苏温言不禁轻笑出声,怕他真认真了,只好说:“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是我在筹备一次画展,想留到画展上给你看的,总要保留些悬念。”

  俞亦舟低落到一半的心情又停住了:“真的?”

  “当然。”

  “那画展什么时候办?”

  “还没想好,总之今年之内,很有可能会选九月,庆祝我们复合一周年。”

  复合一周年……

  这是什么奇怪的纪念日。

  不过这下俞亦舟能放心了,看着那个木雕,又叮嘱:“再刻一个。”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想要情侣款吗,我还不懂你那点小心思?”苏温言打了个哈欠,“不过今天累了,过两天再刻。”

  “嗯,那早点休息。”

  苏温言摘下眼镜,想要揉眼,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手上都是木屑,”俞亦舟制止他道,“先去洗手。”

  苏温言累得很,不想动:“要不你抱我去吧。”

  于是俞亦舟就真把他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身体悬空,苏温言才道:“我开玩笑的。”

  俞亦舟不管他有没有在开玩笑,直接把人抱去洗手间。

  握了半天刻刀,又拿砂纸,苏温言手都红了,白皙指尖成了粉色。

  俞亦舟把他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冲,磨红的皮肤格外敏感,苏温言被热水刺激到,嘶了一声:“轻点。”

  画家娇贵的手指果然还是不适合用来刻木头,俞亦舟放轻动作,小心帮他洗了手和手腕。

  他把苏温言抱回卧室,自己给画室搞了下卫生,将木屑清扫干净。

  桌上的木雕小人在灯光下泛出温润的光泽,他看着它,唇边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以前他也见过苏温言刻的木雕,但刻的都是一些小动物,很少会刻人。

  能在他的木雕陈列架上占据一席之地,说不高兴是假的,这间画室里到处都有他的痕迹,人体素描画的是他,木雕刻的也是他。

  可他越是高兴,心里就越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来,后悔让苏温言思念他这么久,却见不到他。

  如果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选择食言,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他没法回到过去,只能珍惜当下的每一分钟。

  他喜欢苏温言在乎他,却又担心他太过在乎他,而忽略了自己,他想要的不是这个家里有多少属于他的痕迹,而是这个家里有他们两个。

  他想让苏温言占有他的一切,也想将苏温言的一切据为己有。

  关掉画室的灯,他回到卧室,苏温言已经在床上等他了。

  刚刚还很困的苏先生洗把脸又不困了,靠在床头,用很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俞亦舟感觉他好像在预谋一些了不得的事,问他:“怎么了?”

  “今天周四。”苏温言说。

  “是周四,然后呢?”

  “我下次上课在周一。”

  “所以?”

  “所以我们今天是不是可以……”苏温言做了个让人秒懂的手势,“当然,我是说,浅do一下,别把我弄到下不来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