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淡定的说:“爹,我把官家骂了一顿。”◎

  北宋年间的第一次革新, 仅维持一年,便以守旧派的坚持和范仲淹等人的贬谪为失败告终。

  尽管如此, 范仲淹提出的学院和完善的科举制度并没有被剔除。

  相反, 随着学院的推行,这次革新的余波甚至影响了往后近千年的时间。

  在晏殊和范仲淹正进行着升迁到贬谪到升迁这个过程中,蜀地的眉州眉山一户姓苏的人家里有个孩子降生了。

  这是家中的次子, 前面还有一个长兄和姐姐。

  兄长叫景先, 女儿名八娘。

  其实在八娘之前, 还有两个女儿,只是都早夭而亡。

  次子取名苏轼。

  又过了几年,苏家的长子景先八岁而亡,次年家中的女主人生下了最后一个孩子,幼子取名苏辙。

  这家也是奇怪。

  男主人当了二十多年富家少爷,成亲生子后也一如从前,直到母亲去世,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功名却落了空,这才收了心思潜心念书。

  “爹,您可真行!”苏轼一家三口出现在姜烟身边, 苏轼看着被提溜回去读书的自己, 再看看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弟弟, 忍不住叹气:“您自己读书也就罢了,弟弟才多大?他都听不懂,您还要他来读书。”

  苏辙抬手,颇为傲娇的说:“哥,你自己不乐意, 不要代表我, 我暂时还不想被代表。”

  他那个时候只是不会说话, 如果会说话指定能跟着他爹念上两句。

  苏轼抬手搭在苏辙肩头,轻轻摇了一下他:“弟弟!”

  “弟弟听不见。”这么多年下来,苏辙早就看透了这个哥哥的纯真性子,翻着白眼说:“行了行了!你再多说几句,爹就要大扫帚抽你了!”

  说着,对面的苏洵已经提起了院子里用来清扫的大扫把。

  “爹!”苏轼跳到苏辙身后,灵活得和他那个微胖的身材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违和。

  “你别叫我爹!”苏洵抬手,觉得自己这一身养气功夫都是被这个儿子给折磨出来的。

  谁家小儿如此活泼?

  眉州眉山苏家次子!

  就连姜烟站在三人中间都能深深的感觉到,苏家这快活的氛围。

  “看这些没意思。”苏轼迅速换了话题,摆摆手道:“走走走,姜姑娘,我带你去吃我们本地的美食。”

  苏轼摸着在宽大衣衫下不怎么看得出来的小肚子,满脸怀念的就要带着姜烟去吃好吃的。

  还非常老道的念:“我记得家门口往前走会儿就能遇见个摆摊的老太,她家的凉茶最好喝。再走到前头镇子上,卖花阿娘隔壁摊子的糕好吃。还有猪肉张对面的那家糖水铺子,滋味甚美啊!”

  在明末清初的辣椒传入国内之前,四川并不嗜辣,而从小长在蜀地的苏轼更是喜甜如命。

  这三两句里说出来的几乎都是甜食。

  姜烟眼睛发亮,脚步欢快的要跟着苏轼去吃好吃的。

  身后却突然传来苏洵拿着扫把杆子敲篱笆的声音:“走什么走?这里怎么就没意思?为父苦读,为你们做榜样,这还没有意思?”

  姜烟和苏轼脚步顿住。

  “爹!”苏轼转身,明明父子三人如今看起来的年纪也相差不大,苏洵的白发更多一些。

  可苏轼喊爹的时候,还是让苏洵一张老脸有点绷不住。

  四肢僵硬的看着对面的苏轼,再看看旁边双手交握抬头望天的小儿子,苏洵把扫把放在一旁,也不管了。

  明明小时候还那么孝顺,怎么长大了都这么叛逆呢!

  姜烟没有跟着苏轼在蜀地玩闹太久,很快就到了三苏进京应试的时候。

  此时的开封早已经历过了范仲淹一干人的兴学改革,以欧阳修和范仲淹好友梅尧臣为首,针对时下诗文改革的运动正在进行着。

  尽管苏洵好友向欧阳修举荐无果,但随着这父子三人进京,很快就掀起了不小的讨论。

  第一场考完,姜烟学着那些书生身边书童的样子给几人打扇子。

  “怎么样?”她刚才可是看得清楚,这三个人走出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只要有眼睛,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三父子。

  苏洵只是谦虚一笑,示意姜烟不用给他扇风,说:“尚可。”

  苏辙看了姜烟一眼,年轻了的面容里透着拘谨和藏不住的傲娇:“还不错。”

  随着姜烟看过去,苏轼直接上前一步站在了扇子风下,吹得衣衫都稍稍飘动几下:“那我写得是相当不错!‘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之际,何其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妙啊!我写的真妙啊!”①

  旁边被挡住了风的苏辙听完了苏轼背下来的整篇,仔细琢磨后猛地抬头,一把拉住苏轼:“哥,尧?”

  “对啊。怎么了?”苏轼认真的反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什么错。

  再旁边一点站着的苏洵都笑不出来了。

  捻着胡须的手抖了又抖,低头望着自己刚刚不小心扯断的几根胡须,苏洵深呼吸几口,上前一步拉着苏轼的衣袖,声音都颤抖起来:“儿啊!你再仔细想想,你真是这么写的?”

  苏轼认真点头:“恩啊!”

  “怎么了?”姜烟打着扇子,听得一头雾水。

  苏辙的性格更像苏洵,平日里并不似苏轼这么欢快明显,但遇到了事情也忍不住跳起脚来:“哥,是周公!什么尧啊!你用的是《礼记·文王世子》里的典故,是周公啊!”

  苏轼这才一拍脑门:“哦对!是我记错了!”

  姜烟在旁边都听傻了。

  怎么?

  苏轼考科举还能记错典故?

  如果姜烟没有记错的话,他们这些可靠策论最要紧的就是言之有物吧?

  “不过应该不要紧吧!”苏轼摸着下巴,自顾自说:“我觉得写得挺好的,而且那个典故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毕竟,也不是谁都像我弟弟这般聪慧过人的。”

  苏辙一记白眼要翻上天,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盯着苏轼半晌,最后恨恨的转身:“爹,你管管他啊!”

  结果旁边的苏洵也摸着下巴,仔细斟酌着苏轼之前背出来的策论,最后做出结论:“你哥的策论的确写得不错。自然清新之风恰好与此次主考和小试官的风格,只是一个典故,却不会影响太多。”

  这还是要看中心思想。

  苏轼这片策论其他的都没问题,哪怕是典故记错,那旁人也不见得都能记住这些典故,想来不会去深究这个问题。

  姜烟在旁边听得眨眨眼,那苏轼这情况就是,高考作文没有写走题,但是自己写错了举例的主人公。

  然后……考了个第二名。

  最重要的是,原本苏轼这篇策论应该是第一。

  只是主考官欧阳修在批阅的时候误以为这片策论是自己的弟子曾巩所作。出于避嫌的想法,就将这篇策论改为了第二名。

  苏洵不曾上榜,但同一张名榜上,兄弟二人齐中,名次还都不低。

  苏家兄弟本就在京师小有名气,如今更是名声大涨,一时间整个开封府都在议论这兄弟二人。

  甚至还有人觉得待第二场考试结束,大家都不用等结果了。

  第一和第二,亦或是前三,定然有这兄弟二人的一席之地。

  姜烟捧着一碗冰雪冷元子,坐在旁边就看见苏轼苏辙兄弟俩出门犹如现代的明星出街。

  那是一路上都被人认出来不说,这伙人请喝个酒,说几句诗文,那伙人邀来饮个茶,说几句文章。

  别说苏辙想跟苏轼说话,姜烟这个一般可以无视幻境中一切的人都插不进一句话。

  吃完最后一颗元子,姜烟再看这对兄弟,由衷叹道:“你们就是北宋这一年的顶流了吧。”

  别人家也不是没有兄弟一起考试的。

  但要么是兄长考了多年,再和弟弟一起中,要么便是一个中,一个不中。

  这兄弟俩,都是第一次应考,齐齐高中。

  尤其是苏轼的文章更是得到了欧阳修的赞许。

  想来晏殊也没有想到,他当年只是颇为看好的一个年轻人,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其他年轻人所崇拜的对象。

  苏轼在现代几天,已经很能理解“顶流”是什么意思了。

  捏着一块梅子姜轻轻晃着头说:“夸奖,夸奖!”

  对面的苏辙只是微微勾唇,没有说什么。

  至于没有考中的苏洵,其实也没有多难过。

  他本就是二十七岁才发奋读书,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落榜。

  但这一次绝对是苏洵最高兴的一回。

  他乐呵呵的给苏轼又点了一盘糖荔枝,还给苏辙要了个水饭,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儿子,喜悦之色溢于言表:“这第二场也结束了,你们考得如何啊?”

  姜烟也好奇,左看右看,还伸手悄悄的去摸苏轼面前的糖荔枝。

  新鲜荔枝她吃过。

  荔枝蜜饯还是第一次。

  摸了半天也只摸到了一块桌板。

  再抬头就看见苏轼端起了碟子,一颗接着一颗的吃着,很是自信的对苏洵说:“爹,你放心。针砭时弊,虽言辞上略有些锋利,可定然是没问题的。”

  苏洵捋须,满意的点头。

  又听苏轼大约的复述一遍,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再用错典故,这才望向身边的苏辙。

  苏辙等着自己的水饭上来,回头望了一眼店家,再见父亲的目光,只非常淡定的说:“爹,我把官家骂了一顿。”

  苏洵:……

  手上又多了几根胡须。

  作者有话说:

  ①:《刑赏忠厚之至论》苏轼

  推迟考试时间这个,我没有找到史料,只有传闻,所以没有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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