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檀从梦中猛然惊醒——

  眼前是金丝楠木雕花床顶,软烟轻纱的床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轻晃动,似水波微澜,一派宁静柔和。

  一切都与沐云轩内的陈设别无二致,他有瞬间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玉清境。

  这时房门打开,一个额上长着角芽的小妖毕恭毕敬走进来,对他行了个礼:“仙师有何吩咐?”

  玉清境内不可能出现妖。

  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这些天来的记忆重回脑海,楚青檀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靠上软垫,捏了捏眉心。

  “滚出去。”

  小妖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告退,离开时将房门关得严严实实,像是生怕里面的人逃出来似的。

  楚青檀自嘲一笑,觉得大可不必,就以他现在功力尽失、手脚绵软的状态,怕是走不出几米就能被外面的守卫“请”回去。半个月来,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从离开罗刹门那天算起,他已经被关半月有余了,那天得知弗舍就是晏归尘,他心神大震,晏归尘趁机将他迷晕带到了这里。

  那天,楚青檀一睁眼,看到的就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卸下神秘的黑袍,晏归尘的容貌并没有太大改变,还是那样摄人心魄的纯净漂亮,昔日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却透着幽青的阴郁,柔软的气质也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尖锐。

  他坐在床边,正把玩着那块染了血的玉佩,见楚青檀醒来,垂眸笑了笑:“师兄醒了,头还疼吗?”

  他虽然笑着,但眼中分明没有半点笑意。就像一块墨染的美玉,让人难以看透。

  楚青檀注意到周围熟悉的陈设和景象,一花一木、一桌一凳,就连那把他亲手做的青竹藤椅,都与沐云轩内的一模一样,但却弥散着不容忽视的淡淡妖气。

  楚青檀面色一变,撑起身来:“这是哪里?”

  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胸闷气短,连起身都困难。晏归尘扶他起来,笑语盈盈的像是在闲谈:“师兄放心。此处是我一手为师兄建造的住所,师兄可喜欢?”

  楚青檀半靠在他的肩膀上,冰冷的体温透过衣料渗进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些信息他从何得知?还有那块玉佩,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作为证物交由仙盟保管,他又是怎么得到的?他的势力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出了此刻最要紧的问题:“燕凌霄呢?你把他怎样了?”

  自己离开时,燕凌霄还被困在罗刹门之中无法脱身,若是晏归尘此时对他做些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晏归尘轻描淡写道:“杀了。”

  楚青檀一惊,猛地回头看他,见他一脸戏谑,即便明白他所说的绝不可能,但又忍不住犹疑。原因无他。现在的晏归尘,看起来真能做出这种事情。

  他反应这么大,晏归尘心下烦闷,面上却表现得无所谓,仍然挂着笑:“师兄这么着急作甚?我开玩笑呢。那人不像我,命好,有师兄时时挂念着,就算是罗刹门也能逃出生天,看来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没事就好,楚青檀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晏归尘既没有报复玉清境,也没有对燕凌霄出手,虽然可能只是要先腾出手来料理他,但既然一切都没发生,就好歹还有回转的余地。

  见他沉默不言,晏归尘笑笑,“师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怎么就不问问我这些年来过得如何?”

  楚青檀抬眸看他,他变了太多,不再是从前那朵需要自己保护的小白花,身上更多了几分上位者的沉稳睥睨。

  “何必问?你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很不错?”晏归尘喃喃重复,轻嗤一声。

  楚青檀不明白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报复自己,那日在白夜山又为何要出手相救?不仅如此,以晏归尘现在的实力,就算直接将他抓走也不在话下,何必掩饰身份一路同行获取他的信任?

  如今晏归尘的想法他是彻底看不透了。

  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手段,他现在说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不为过,功力尽失不说,连佩剑和众多法器也被收缴一空,本来对上的胜算就寥寥无几,现在直接归零,只能任由对方搓圆捏扁。

  五年前楚青檀亲手剖丹的时候就想过自己未来即将面临的遭遇,本以为自己会惴惴不安,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平静。这大概也是因为晏归尘的表现比他预想得更……温和?

  他无奈自嘲,“现在我是落到你手里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当初那样对待晏归尘,如今风水轮流转,他自己做了阶下囚,对方自然是要报复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会报复到何种程度。

  是断手断脚,剥皮抽筋、还是像当初自己所做的那样剖丹,让他变成废人?或者干脆一点,直接一剑了结他;又或者旧怨难消,参照原剧情里他的下场,将他抽去脊椎吊在蛇窟之上日夜承受噬身之刑?

  想到那个场面,密密麻麻吐着蛇信的蛇群,楚青檀瘆出一身鸡皮疙瘩。若真要受那种折磨,那他还不如自己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晏归尘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笑着从身后环住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亲密得好像两人之间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些恩怨。

  “处置师兄?我舍不得。师兄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师兄就不会有今日的我,我自然要好好报答。”

  楚青檀可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所说的“报答”是真正意义上的报答,“你到底想做什么?”

  晏归尘靠得太近,说话时微凉的气息洒在他的颈侧,给他一种毒蛇盘绕,獠牙随时都会刺入自己的要害处的错觉。

  “师兄别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不会对你怎样,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楚青檀不确定他口中的“其他人”是单指燕凌霄一个,还是包括玉清境在内。又或者他想报复的对象是曾将他驱逐出去的整个修真界?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似乎就有解开魔族封印的缘由了。只是楚青檀现在还无法确定,五年来在妖界呼风唤雨的新任妖帝玄麟究竟是不是晏归尘本尊?

  想到这里,楚青檀将晏归尘推开,看着他的眼睛严肃道:“玄麟……是否是你在妖界的身份?”

  新任妖帝玄麟,出现于五年前晏归尘消失之后,以雷霆之势扫除妖族障碍、打败各大妖王、将分裂已久的妖界再次统一,对于反抗他统治的势力甚至不惜以灭族处置,手腕极其强硬。不仅如此,他还重用魔将,任由魔族势力在妖界蔓延、多次挑动与仙门百家的混战,手段残暴、罪行累累,几乎成了“恶”的代名词。

  晏归尘实在想不到,楚青檀会把这样一个罪名按到自己头上,在对方心里,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天生坏种?

  他带笑的面具缓缓收敛,用力捏起楚青檀的下颌,“师兄觉得那些事情全都出自我手,为什么?就因为我身体里那一半螣蛇族血脉?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就那么不堪?”

  楚青檀偏头挣开,脸侧留下两道火辣辣的红痕,晏归尘如此愤怒,他明白自己或许错怪了对方,并没有证据能证明晏归尘就是玄麟,他的依据也只有那些早已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原剧情。

  “抱歉……”他涩然道,“我没有那样想过。”

  晏归尘面无表情抚上楚青檀的脸,将眼前人完全圈禁在手中的掌控感多多少少抚平了他的躁郁,他的嘴角再次勾起一丝微笑:“别再对我说谎了,毕竟师兄若铁了心要骗我,我可是招架不住的。”

  楚青檀被他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确实骗过晏归尘,不管出于什么缘由,说出口的承诺没能做到,他心中有愧,也说不出什么是为了他好的话,在晏归尘看来,那就是欺骗和背叛。

  晏归尘不满他的出神,指尖重重按上他的唇瓣,缓缓靠近:“我就在师兄面前,师兄在想谁呢?”

  肌肤相贴,呼吸相融,楚青檀喉结上下滚动,将目光从他勾人的眉眼间挪开,伸手推拒:“别这样。”

  晏归尘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千依百顺的晏归尘了,现在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闻言不仅后退,反而得寸进尺,将楚青檀压倒在床上,不容反抗地指尖相扣。

  “师兄,这样不公平。师兄曾经接受过我的心意,对我许下过承诺……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师兄的心里怎么能装着其他人呢?”

  他的乌发流水般倾泻而下,霸道地将楚青檀困在自己怀里,像是捕食的蛇,慢条斯理绞紧属于自己的猎物,直到他再也无法逃脱。

  也许因为距离太近,楚青檀能清晰地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热烈搏动,感觉到耳朵慢慢染上热意,想要躲开却被紧紧压住一动不能动。他维持着无动于衷的神色,淡淡道:“那些话……不过是哄骗你的谎言,做不得数。”

  这话直接撕开了晏归尘伤得最狠的那道疤,但他却没有发怒,最痛的时候都熬过来了,现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伏在楚青檀胸口,好脾气地笑着:“是,我知道,但是没关系。”

  师兄的承诺不过是哄骗,没关系,师兄不想留在我身边也没关系,师兄的心里装着别人……也没关系。

  晏归尘捧着楚青檀的脸,逼他注视自己的眼睛,认真道:“等我把多余的人都处理掉,师兄的眼里自然就只有我一个了。”

  兜兜转转,他还是把账算到了燕凌霄头上。

  楚青檀皱眉,将他往自己衣襟里钻的手抓出来,“你别动燕凌霄,当年的事情不是他的错,他并不知情。”

  晏归尘笑了:“我知道啊,是师兄不想他沦为废人,所以才将我的金丹剖给了他,都是师兄的错。但我舍不得拿师兄怎么样,只好委屈他做一回替罪羊了。”

  楚青檀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个回答,还想说点什么,忽然一愣,晏归尘低头在他唇边重重咬了一口。

  咬出了血,晏归尘慢慢吻干净,将楚青檀缠得密不透风,贴在他耳边柔声低语。

  “师兄,别再为他说话了,我会生气的。”

  ……

  晏归尘离开后,楚青檀躺在床上缓了一阵子,堆积在胸口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一浪接一浪冲击着他的内心。

  愤怒、恐惧、担忧、庆幸,还有隐秘到难以发现的喜悦……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拥有如此丰富的情绪。

  分别五年,晏归尘的变化太大,与记忆中那个柔软无害的师弟相比,现在的他更接近原剧情里那个冷酷阴骘的反派,强大、狠绝、喜怒无常。

  楚青檀本该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反派的剧情已经回到正轨,他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对于晏归尘,他有爱、有愧,现在又多了悔,楚大少爷前世是金堆玉砌的豪门公子,后来又成了顶级仙二代,活得肆意豁达,从没在一个人身上体会过这样复杂的情感,一直以来的清醒理智摇摇欲坠,他头一次生出了迷茫。

  两人的重逢并非他想象中的你死我活、剑拔弩张,那些微妙情感也没有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冲淡。当年他往晏归尘丹田挥下的那一刀,留下的只有让他们同样痛苦的陈年疤痕,到头来谁也没能真正放下。

  可这些无谓的纠葛,到底还要持续到何时呢?开始一段明知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只会伤人伤己,楚青檀终究是要离开的,他若是对晏归尘的感情有任何回应,最后只会造成更沉重的伤害。

  无论如何,他都有不能沉沦的理由。

  想明白这一点,楚青檀整理好心情敲出系统:“男主现在状态如何?”

  【滴滴——男主生命体征正常,目前成长值86%】

  看来燕凌霄已经顺利离开了罗刹门,总算有件能让他高兴的事。

  楚青檀将系统召出来,揪住它的身子一顿捏:“反派说他不是妖帝,你现在有什么说法?”

  系统:【这是世界意识自……】

  楚青檀眯眼:“又是世界意识自动修正的结果?世界意识这么会修,还要你这个系统有何用?干脆都丢给它修去好了。”

  系统艰难申辩:【这次应、应该是真的,但由于反派身份出现重大偏移,严重影响后续剧情发展,这是系统记载中从未出现过的情况,需、需要上报主系统申请解决方案】

  楚青檀:“需要多久?”

  系统:【最多,一个月】

  楚青檀眼神危险地看着它:“不会又扣我积分吧?”

  系统飞快从他的魔掌中逃离出来:【不会不会,上次扣积分是因为宿主反向攻略,但这次情况不一样,问题没有出在宿主身上,宿主不会因此受罚】

  那就好,如果类似剖丹的事情还要再发生一次,楚青檀可能会直接撂挑子走人。

  晏归尘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将楚青檀怎么样。反而把他好吃好喝地供起来,亲力亲为地照顾,除了不放他自由,说是千依百顺也不为过。

  但再好的待遇,如果放在禁锢人身自由的前提下,也就显得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但楚青檀从不委屈自己,放宽心态,就当是高强度任务之后短暂的休憩,毕竟有人天天变着法地给他做美食的日子,他也很是想念。

  唯一需要考虑的事就是如何找机会离开这里,如今两界形势愈发严峻,还不知道晏归尘到底想做什么,他不能蒙上眼睛坐以待毙。

  只是他没想到,转机很快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时间一晃过去半个月,楚青檀每日闲暇时用看书打发时间,看的多是狗血缠绵的小说话本,什么书生与狐妖的三世情缘、人鬼情未了、被狼养大的少年……

  上次送来的厚厚一沓转眼便见了底,于是晏归尘命妖侍又搜罗一批,今日准时送到他的案上。

  临近黄昏,妖侍送书来了。

  楚青檀看着话本,目不斜视道:“放下吧。”

  那妖侍默不作声关上门,依言将书放下,却没有立刻转身出去。楚青檀注意到了,看他一眼:“还有什么——”

  猛地转身,压低声音:“燕凌霄?你疯了!来这里做什么!”

  这所谓的送书妖侍正是燕凌霄,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偷天换日,竟通过层层守卫来到了楚青檀面前!

  他身上还穿着妖侍低调的服制,头上带角,看起来与此处来来去去的小妖没什么两样。见了楚青檀,激动上前,一把抱住他。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分开后连忙上上下下打量他:“那个混蛋有没有对你怎样?他有没有伤害你?”

  楚青檀将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我好得很,倒是你,好不容易脱身怎么还敢回来?你这是自投罗网知不知道?”

  燕凌霄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我是专程来救你的,师兄,我们走吧!”

  他说着拉起楚青檀就要走,楚青檀把他拉回来:“没这么容易!此地到处都是守卫,和我一起,你走不出去。你若是落到晏归尘手里,那才是真正害了我!”

  燕凌霄还是不甘心:“不试试怎么知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师兄留在这里受他折磨吗?我做不到!况且我现在已经是分神期大圆满的修为,加上天问剑,哪怕对上大乘期修为也不怕,难道还打不过他?”

  楚青檀顿时一阵头疼。

  打不过啊,当然打不过。别说你现在才分神大圆满,就算是到了大乘期,也不过勉强能与晏归尘打个平手而已……

  但这话不能对燕凌霄说,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到目前为止他的修行之路顺风顺水,说是一片坦途也不为过。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便达到这个水平,他的心中当然是充满傲气的,一定要狠狠摔个跟头才能明白天外还有天。况且这小子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一门心思认为自己在晏归尘手里凄风苦雨,正在怒气正盛的当口,自己不能火上浇油。

  楚青檀亲自给他倒了杯茶:“你先冷静冷静。我在这里没有受折磨,晏归尘也没你想得那么坏,暂时不必担心。”

  燕凌霄端起茶水喝了个干净,一抹嘴唇:“师兄别安慰我了,我知道你们曾经有怨,当初师兄在逐日之崖差点除掉他,他侥幸逃脱,一定对师兄你怀恨在心。如今师兄落到他手里,还不知道他会如何……”

  他越说越担心:“不行,师兄必须尽快从这里离开,若是师兄信不过我,那我就去找师尊,师尊一定会有办法的!”

  听他说出“师尊”二字,楚青檀的心头狠狠一跳,立刻想起原文中楚观风为救自己惨死在晏归尘手中的结局,厉声道:“不行!”

  燕凌霄吓了一跳,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

  楚青檀:“此事你还没有让师尊知道吧?”

  燕凌霄摇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寻找师兄的下落,还没来得及回禀师门。”

  “那就好……”

  楚青檀松了口气,严肃告诫:“此事你务必对师尊保密,不仅师尊,玉清境内的任何人都不能知道,明白吗?”

  燕凌霄皱起眉头:“为什么?难道师兄情愿留在此处受罪?师尊那么疼你,若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楚青檀知道燕凌霄的性格有多执拗,感觉自己的眉心隐隐作痛:“没有为什么,你若让他知道只会害了他。”

  燕凌霄认真道:“我若瞒着师尊导致师兄出了事,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楚青檀真想把男主这根死脑经从脑袋里抽出来削一削,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大概是他无可奈何的情绪感染了燕凌霄,他总算从中品出了一丝不寻常,勉强决定后退一步。

  “七天,我再等七天。若是七天之内还不能找到机会将师兄救出去,不管怎样我都会将此事如实回报师尊……就算师兄因此怪罪我,我也认了。”

  “师兄,妖帝的伤就快痊愈了,现在整个妖界蠢蠢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开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师尊想救你就更难了。对不起师兄,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

  “开战?”

  楚青檀一愣,正要询问,忽然听见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正在靠近,立刻闭上嘴,示意燕凌霄马上离开。

  燕凌霄不甘心地又抱了楚青檀一次,用眼神告诉他:师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晏归尘进门时,窗户吱呀摇晃着,楚青檀正靠在窗边吹风。

  他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药碗向窗边走来。

  “今日风大,师兄开窗会着凉的。”

  “我没那么娇贵。”

  走到楚青檀身边,晏归尘忽然一顿,目光直直地看过来,眸色沉沉,不知想到了什么。

  楚青檀察觉他的目光,淡淡道:“怎么了?”

  晏归尘:“今日送来的话本,师兄可喜欢?”

  楚青檀面不改色:“尚可。”

  “既然如此,怎不见师兄翻阅?”

  “看累了,休息片刻。”

  “这样啊。”晏归尘伸手关了窗,目光不露痕迹扫过窗外。外面树影摇曳,草盛风轻,一切如常。

  晏归尘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牵过楚青檀的手,将他按坐到床边,端来了药碗,吹凉了亲手喂到他嘴边。

  “既然无事,我便伺候师兄喝药吧。”

  楚青檀看着送到嘴边的汤药,眼中满是抗拒。这可不是什么十全大补药,而是让他功力尽失的罪魁祸首,半个月来他每天都要喝一次,喝完就散攻泄力,手都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晏归尘摆弄。

  晏归尘每次都一定要亲自喂他喝完,根本就躲不掉。

  泥人也有几分脾气,况且楚青檀本来就不是个泥脾气,被迫喝了半月软骨散,早憋了一肚子不满,方才又与燕凌霄纠缠了一通,此时心情不虞,再也不像之前一样好说话。

  “天天灌药,这么担心我逃走,何不直接废了我的修为?或许剁去我的手脚,做成摆在屋里的人彘来得更方便。”

  晏归尘笑容不变:“师兄为何生气?从前我们不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他指的是在沐云轩时,两人相伴度过的那些日子。

  那怎么能一样?

  楚青檀真的生出了几分火气:“如今的我与废人有何区别?”就算是废人也比他自由。

  晏归尘放下汤匙,握了握他的手:“我舍不得一直关着师兄,等师兄实现了自己的承诺,我会放你自由的。”

  楚青檀:“我的承诺?”

  晏归尘微微笑着,阴郁的眼底浮上一点深海泡沫似的亮光:“三生树结缘、道侣大典,师兄答应过我的。”

  楚青檀面无表情:“好啊,你想举办道侣大典是吧?可以,我没意见,最好明天就办……不,现在就办!不过是……唔!”

  晏归尘终于变了脸色,用力将他压倒在榻上,红着眼尾碾上他的唇,舌尖撬开唇瓣勾了进去,带着怒意狠狠吻他、压他、缠他……

  几近泄恨的一个吻,楚青檀被吻得眼底湿润,快要喘不过气来,却因为双手被压制着无法反抗,意志昏昏沉沉,连晏归尘何时将药渡了进来都不知道。

  等到药效上头,他彻底失去力气,晏归尘不再扣着他的双手,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晏归尘又在他唇边咬了一口。

  “这种事情怎能随便?师兄不许故意气我。”

  说罢他抚去楚青檀唇边水渍,喘着气低头,两人额头碰着额头,胸口抵着胸口,能听见彼此同样剧烈的心跳。

  楚青檀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晏归尘他,真的很喜欢咬人。

  过了一会儿,两人身上的热度逐渐退去,他听见晏归尘说:“下月初三是个难得的吉日,等到那天我们便去三生树结契,要同生契,师兄再也别想离开我。”

  同生契,同生共死,心意相通。

  结下此契后,双方对彼此便再也没有任何秘密,就算最恩爱的道侣,也很少有直接结同生契的。

  楚青檀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软骨散逐渐发挥作用,他的意识越发昏沉,不清楚自己睡过去之前是不是回了个“嗯”。

  可不管怎么说,他能离开这里了,这是个很好的逃脱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