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手指都僵住了,可他还是耐着性子给兰清擦拭头发。

  兰清的头发很软,很绵密,盛淮捧着兰清头发的时候,手指还是不由放轻,放轻又放轻了些许。一下一下,极其柔和的拨弄着兰清细软的发丝。

  盛淮其实是个独行侠,即使小时候跟兰清一起长大,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并不是习惯粘着兰清的。

  兰清的个子从小就很小。

  不同于盛淮健健康康长大,兰清是早产儿,从出生开始,就只有四斤二两,在那之后,兰清的身体就好像先天性落了别人一步。

  不论怎么去补,怎么照顾,他都比同龄人看上去单薄瘦弱些许。

  而同天出生,比兰清早上几个小时的盛淮,却极度健康。

  一度突飞猛涨,自小就在幼儿园、初中、高中里极度拔尖。

  他天生显眼,对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小豆丁,虽然长得很漂亮,盛淮却觉得,打球太脆,跑步太慢,吃饭太少,平常太宅。

  更多时候,他都喜欢一个人玩,在幼儿园小班之前,盛淮一直不太理会这个世交的邻家弟弟。

  直到幼儿园小班那年,害得兰清得了一场很重的感冒,叫便了盛家所有的医生,盛淮才意识到,兰清对他是不同的。

  兰清的脆弱历历在目。

  他再也不想经历半点失去兰清的可能。

  他很耐心擦拭到水滴半干,拿起了吹风机,反复在手上调整温度,确定温度正常后,他才给兰清从头顶开始吹发。

  必须保证每根头发都吹干,兰清第二天起床才不会头痛。

  这早已成为了盛淮惯性的准则。

  盛淮没有说话,只是侧着头,温柔的挑起兰清的头发。

  兰清漂亮的小鹿耳在略过侧脸发的时候露出,盛淮悄然看见了耳尖的那一颗小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些许失神,手指却没有停下。

  他一直再吹,明明视线已经移开,可脑海里的意识还是不断的被破乱。

  等到吹完头发,兰清被盛淮照顾好盖好被子时,抬眼撞上的,也还是盛淮依依不舍,期待的眼神。

  兰清缓缓眨了眨眼睛,他没想清楚盛淮在出神什么,只是微微抿了抿唇,淡柔开口:“晚安。”

  “晚安。”盛淮等到回神,已经被兰清送出了门外。

  “……”盛淮看着门外不见的人影,心里空落落的,没能回神。

  反倒是在室内的兰清,神色极其淡淡,并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兰清翻开了一本精致的精装书,每本床头上摆放的书,都是盛淮特地挑选,他喜欢的书。

  每本书里都夹着自制的书签,很漂亮。兰清不由探手,将镂空的书签拿起,精细的手工,透过的光,打在了兰清修长细瘦的手上,落下点点的光芒,将半透明的肌肤渲染上一层薄薄闪亮的光。

  兰清的淡粉色指尖泛着淡淡的水雾,在光芒下,呈现了亮丽的颜色。一时间,兰清有些晃神,脑海里不由落下了盛淮离开时,有些不舍的表情。

  他当然知道盛淮习惯跟他黏在一起,但他们已经长大了。

  兰清不想被当成长不大还依赖盛淮的孩子。

  也知道这种依赖或许不长久。

  盛淮是直男,总有一天,他会因为爱情,亦或者其他原因,跟别人结婚,而放弃他。

  兰清尊重每一种人生。

  他知道人在没有结婚之前,不能评判别人的人生结局一定要结婚。

  但盛淮说过他会结婚,在盛淮十八岁生日宴的那天,兰清偶然和哥哥通话时,在门缝里偶然听到的。

  那一刻,兰清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感情没有想象中的稳固。

  兰清不想自私独占,让盛淮为难。

  他要独立。

  兰清细瘦的手指微微倦起。

  看过的书页一页未翻,耳畔就传来了剧烈的“哐哐!”声音。

  这座房子的隔音很好,可耐不住隔壁斧头哐哐打来的剧烈声音。

  兰清下意识歪了歪头,朝着声源望去。

  毫无任何异常。

  ?

  “哐哐。”声音再度传出。

  兰清才察觉这声音近在咫尺,却在隔壁。

  这座房子里只有两个人,他和盛淮。

  用锤子的肯定不是他,那……

  就是盛淮了。

  兰清朦胧的意识还没回神,就听到隔壁再度传来接连不断的“哐哐”锤子声。

  他迷茫眨了眨眼睛,坐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门被打开。

  一脸狼狈,脸上粘着尘土的盛淮在门外探出了头。

  对方似乎怕脏污粘到兰清一般,没有进来半分,反倒是无辜看着他,“床塌了,我没地方睡了,乖乖。”

  “……”兰清看着盛淮毫无半分悔改,明显下次还敢的眼神,陷入了沉默。

  *

  盛淮很自觉。

  洗完澡后,他几乎在兰清的视线下,抱着一种极度开心的状态上床的。

  最开始拆床的时候,他没有想任何的事情。

  直到拆完后,他才莫名心虚,察觉到自己制造的声音太大。

  盛淮拆床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秦钟的阻拦,他一生气,一抬胳膊,就轻松把床劈了,脑袋里根本没想别的。

  即使耳旁环绕着劈床的噪音,他也在一股脑的生气中没有缓和过来。

  他的脑袋里全然放着的,都是床和秦钟阻拦自己和兰清一起睡的事情。

  所以,一个生气,他就直接披了。

  完全忘了床还能拆开的事情。

  “……”浓郁的心虚在空气中弥漫着。为了沾湿兰清的枕头,让他睡眠不舒服,盛淮滴水的头发已经匆匆吹干。

  盛淮故露乖顺的眼睛看着兰清。

  有没有说过,盛淮真的很不适合示弱?

  兰清看着盛淮冷峻分明的五官上流露的诚恳无辜的表情,实在是没能看下去。散散别过了头,轻声“嗯”了一句。

  盛淮差点从床上兴奋的抱着他打滚。

  好在兰清反应及时,在对方张开双臂时,快速抽身,才免于劫难。

  盛淮也没介意兰清的躲开。

  玩偶他早已塞到橱柜里,枕头已经拍到绝对蓬松,熏香盛淮也点好了。等到兰清放下书,盛淮美滋滋关掉了小夜灯。

  正准备抱着兰清睡,就看到了兰清锁屏上显示的文字。

  【姜哲远】:即使是男性,也要注意一下安全。

  【姜哲远】:如果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一定要学会拒绝。

  ……

  盛淮死死盯着黑夜里,闪着光的屏幕,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就是这群人,教坏了他的兰清。

  盛淮面色如常,他调整了情绪,小心翼翼将沾枕就睡的兰清抱入了怀里。即使脑海里不断循环着画面上的文字,生闷气。

  也还是不由在暗色里勾了勾唇角。

  他们的警告,能比得上他和乖乖从小一起睡到大的情谊吗?

  盛淮抱着兰清,雪松的香气在鼻尖漫开,心情惬意。正当盛淮决定明天想办法拐出兰清,一起搬出来时——

  晨起的盛淮发现,次日是星期四。

  兰清有课。

  比起他,见的更多的还是秦钟和姜哲远。

  盛淮崩了。

  *

  盛淮还是在早餐结束后,送了兰清。

  兰清好学,他不能影响兰清的学业。

  云港市入了冬后,天格外喜阴沉。

  出了门,天空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调。

  冰凉的室外温度逐渐下沉,早已将这座城市原有的温度一压再压。压到路人不由脚步瑟缩,穿梭街上,形色匆匆。

  兰清被盛淮拉开了车门。

  坐在黑色的帕拉梅拉车里,呼出的一口热气在车窗上泛上了淡淡的薄雾。

  没有抬手去抹车窗上的薄雾。只是依旧抬着微微倦意的纤长睫羽,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的雪景。

  他的身形看上去很单薄。

  明明已经过了十八岁的成年年纪,干净微卷的发尾看起来却还要比同龄人小上几岁,引人不由放软呵护。

  “还冷吗?”盛淮宽大温热的手掌握紧了他的手,眼神凝着的担忧在得到他的转头对视时,没有消解半分。

  一到了冬天,他就格外担忧。

  视线里,盛淮皱起了眉。

  明明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大大小小的外套已经均被他扯出来,都披在了裹得像是粽子一样的兰清身上。

  盛淮的担忧点,却依旧是兰清没有半分缓和的冰凉手指。

  在兰清返校回来之前,盛淮甚至想过让兰清再休学,休学到夏天,或者他们一起出国,做交换生都好。

  云港市的天气实在太磨人。

  一点冷风就足以吹得兰清隐隐发颤,他实在舍不得。但他知道,兰清是喜欢A大才来的。

  对于兰清喜欢的事物,盛淮从来不做切断。

  “不冷了。”兰清的嗓音柔柔的,白色的羽绒服将他单薄的身体卷入了宽大的蓬松中。

  没有一句抱怨的样子,却引得面前盛淮蹙眉更深。

  兰清明显是不想让他担忧。

  盛淮也没戳破,只是护着他天生暖不温和的手,再度呼出了一口冷气。

  也不知道宿舍的暖气兰清适不适应。

  盛淮想的有些出神,不一会儿,帕拉梅拉就开到了寝室楼下。

  早上刚过了六点,宿舍楼下的人不多,盛淮先行下车,给兰清开了车门。

  兰清还像褪下厚厚的两层羽绒服外套,却被盛淮大臂一截,重新包在了兰清身上。

  他知道包裹成兰清的行动不方便,一把将兰清拉入了室内,壁咚在了墙上,浅浅的薄荷味迎面而来。兰清感受到了盛淮异常炙热的呼吸。

  兰清干净的眼神缓缓注视着盛淮。

  盛淮甚至感觉自己喉咙的水分都被抽干了,他微微启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意识附耳,轻声开口:“穿得太厚不好爬的话,我抱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