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傅老太太在庭院组织了家庭烧烤。

  沈亭州作为编外人员,随许殉参加了这次的BBQ。

  原本沈亭州是主烤官,许殉只是在旁递送食材, 但沈亭州临时接到一通电话,许殉就接过了主烤的大任。

  沈亭州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跟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

  挂完电话, 沈亭州进客厅想洗个手, 却听到桑擎说,“去冰箱取点碎冰过来。”

  沈亭州左右看了一眼, 见客厅只有自己, 确定桑擎是跟他说的,沈亭州走进了厨房。

  傅家的冰箱是镶嵌式的, 沈亭州研究了一下, 打开储存冰块那层。

  桑擎背对着沈亭州,正在岛台上做刺身。

  沈亭州把碎冰端过去时, 桑擎略微有点惊讶, 随后歉意道:“我不知道是您, 麻烦您了。”

  “不麻烦, 举手之劳。”沈亭州问,“还需要帮忙吗?”

  桑擎笑着婉拒后, 沈亭州没有立刻走。

  看着桑擎利落的刀工, 每一片生鱼都薄厚均匀, 然后卷成了鲜花的模样, 盘子里还放着冰糖萝卜做的漂亮拉花, 沈亭州惊叹。

  好巧的一双手, 感觉是特级厨师的水准。

  这次桑擎戴的是厨师专用的透明手套,沈亭州发现他右手手套的尾指是空的。

  似乎是察觉到沈亭州的目光, 桑擎平静道:“是我自己切的。”

  沈亭州:啊?

  桑擎:“千门规矩,离开就要切掉一根手指。”

  沈亭州:……这个千门,是他想的那个千门吗?

  管家的声音飘过来,“没想到桑先生,居然是千门里的人。”

  猛然冒出来的管家,吓了沈亭州一跳,他望向端着茶杯,一脸神秘微笑的管家。

  沈亭州:感觉接下来会是一场了不得的对话呢。

  桑擎切下最后一片生鱼,卷成漂亮的花束,这才抬头与管家对视,那张脸仍旧端肃稳重。

  他淡淡说,“年轻时不懂事。”

  管家品了一口茶,莞尔道:“那确实是有点不懂事。”

  桑擎也不生气,换了一把刀在胡萝卜上雕花,“听说管家以前是黑手党的头目?”

  什么?黑手党!

  这话震惊沈亭州全家三百年。

  妈耶,现在的管家都得要有这么复杂精彩的来历吗?

  管家微笑:“比不了你们千门,我们不切手指。”

  桑擎淡然:“切手指也好过吃子弹。”

  沈亭州:……都是有战绩的人。

  管家突然撩起衣摆,手摸到后腰,沈亭州瞳孔地震,头皮发麻。

  咱这里可不兴掏手枪,这是犯法的,管家!

  沈亭州刚要阻止,就见管家掏出了一副扑克牌。

  有些人是裤裆藏雷,有些人是后腰藏扑克……

  管家将扑克牌全部摊开,只是几秒,又干脆利落地收回到手里,然后开始洗牌。

  看管家单手洗牌的手法,沈亭州感觉他也是练过的,速度很快。

  管家将牌一分为二,两手的食指点在牌背上,将牌顶弯,拇指勾着牌首,后三根手指勾着牌尾,大拇指往下拨牌。

  他动作很快,两摞牌迅速交叠在一起,管家将牌面弓起,等松开后面三根手指,纸牌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声,飞速合二为一。

  很标准、很漂亮的鸽尾洗牌。

  管家连洗两遍牌,最后从里面抽出一张,笑着问桑擎,“桑先生,知道这张牌数是多少吗?”

  桑擎没过多思索,开口道:“黑桃尖。”

  管家翻转牌面。

  沈亭州看了过去,是黑桃K。

  桑擎没说什么,将生鱼片整理码到盛满碎冰的盘子里,摘下手套,洗过手之后,重新戴上自己的白手套,然后端上餐盘朝外走。

  桑擎路过管家时,手腕抬了一下,轻巧地从管家袖管里拽出一张牌,放到了桌子上。

  沈亭州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动作无比之丝滑。

  等桑擎走后,沈亭州走到桌子上,捡起桑擎放下的那张牌,呆呆地对管家说,“黑桃尖。”

  管家朝桑擎看去。

  桑擎单手端着餐盘,从客厅穿过直至后院。

  桑擎路过一个台阶时,沈亭州发现管家的眼神一下子犀利专注起来,等人稳步走下台阶,消失在视野里,管家的眼神重新松散。

  沈亭州听到他嘟囔了一句,“居然没被台阶绊倒,啧,真可惜。”

  沈亭州:……

  所以刚才您是在用意念诅咒老桑管家!

  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无论多大的岁数,都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

  这两分钟过得太精彩,以至于沈亭州有些恍惚。

  洗过手走出客厅,后院依旧热闹,沈亭州那种“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淡去。

  他欣慰地扫过全场,看到傅怀斐时,视线停顿几秒。

  傅怀斐坐在最角落的花圃旁,编起来的乌亮长发垂在胸前,上面点缀着漂亮的小花。

  他穿着天青色衣服坐在那里,有一种凛冬开出春日芳香的美感。

  美,但抽象。

  傅怀斐身上那种不真实感,让他跟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沈亭州看了三秒,然后把眼睛移开,后院的世界再次有了烟火气。

  看向傅怀斐,不真实,看向后院其他地方,温馨。

  看向傅怀斐,不真实,看向后院其他地方,温馨。

  看向傅怀斐,不真实,看向后院其他地方,咦……

  发现华点的沈亭州重新转过头,傅怀斐的世界不再是一个人,桑岩出镜了。

  桑岩强势地扣着傅怀斐的下巴,俯身凑近傅怀斐,似乎要强吻对方。

  沈亭州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闭了一下,再次看过去。

  傅怀斐被迫仰着头,脖颈线条流畅,侧脸优美,眼睫扇动地看着靠近的桑岩,仿佛下一秒就会说出雅蠛蝶。

  傅怀斐没开口喊“雅蠛蝶”,倒是桑岩先说了三个字。

  沈亭州努力辨别,结果发现他叫的是,“沈医生。”

  What?

  桑岩看着沈亭州,一脸担心,“沈医生,先生的嗓子好像有点不舒服。”

  回过神的沈亭州,迈着心虚的步伐走过去。

  后院的路灯跟手机的手电筒,都是那种偏橘的光,沈亭州看得不是很清楚,不知道傅怀斐的嗓子有没有肿。

  傅怀斐只是被桑岩跟沈亭州轮流看了一下嗓子,仿佛经历了一场大磨难,虚弱地趴回洛可可风格的古董椅上,眼角还有些泛红。

  桑岩安慰了傅怀斐几句,然后心急如焚地问,“怎么样了,沈医生?”

  沈亭州下意识说,“家属放心,不是癌。”

  桑岩:“啊?”

  傅怀斐惊悚地看来。

  沈亭州表情微妙了几秒,“……我的意思是,他可能是吃烧烤有点上火,咳,他今天吃了多少?”

  沈亭州问着这话,视线朝铺着蕾丝边桌布的小圆桌一扫,不由地尬住。

  感觉傅怀斐跟他们吃的不是一种烧烤。

  圆桌上放着一整套描画涂金的餐具,普普通通的羊肉粒被桑岩整齐地堆叠在一起,餐盘空白的地方用酱汁划出两道,尾端点缀着薄荷叶。

  就连烤豆皮,它都有属于自己的精致设计,让人高攀不起的模样。

  再普通的烧烤食材,经过桑岩的妙手都透着一股吃不起的讯号。

  最让沈亭州惊讶的是,桑岩真的能一样不差地复述傅怀斐今晚吃过的东西——

  “五粒羊肉,三粒牛肉,半个豆皮,烤鱼吃了两口,扇贝一个,鱿鱼半段,彩椒半段,豆腐倒是挺喜欢,吃了整整三块。”

  沈亭州:……

  傅怀斐惊愕,“我吃了这么多?”

  “这怎么能算多?”桑岩忧愁道:“先生,您的食量太少了。”

  这个答案让傅怀斐很满意,他安心地躺了回去,继续做优雅又多病的美男子。

  看他这样,桑岩心疼不已,“先生,是不是很难受?”

  傅怀斐似乎嗓子疼,不愿意多说话,虚弱地冲桑岩摇了摇头。

  见傅老太太朝这边看过来,傅怀斐立刻往桑岩身后缩了缩,等对方的视线移开,他才柔弱地敛下眼睫。

  沈亭州扯动嘴角,“可能是有点上火,多喝点水,吃点水果。”

  桑岩立马说,“我炖了雪梨。”

  沈亭州点头,“雪梨好,让他多喝点。”

  桑岩俯身,轻声对傅怀斐说,“先生,您冷不冷,我去给您拿件衣服?”

  傅怀斐点了一下头,然后抬起修长的手。

  桑岩赶紧握住,半蹲在他面前,“怎么了,先生?”

  傅怀斐轻声嘱咐,“快去快回。”

  说完侧过头轻轻咳嗽起来,他这副模样,谁看了不说一朵娇花?

  桑岩担忧地倒了一杯热茶,“您暖暖手,我马上就回来。”

  傅怀斐嗯了一声,乖巧捧着茶杯,等桑岩回来。

  -

  沈亭州回去后,把两个爆炸性的消息分享给许殉。

  “你知道吗?管家以前居然是黑手党头目,老桑管家是千门的人!”

  许殉反应平淡,“我知道,快吃肉,刚烤出来的。”

  沈亭州接过许殉递来的肉串,开始啃啃啃。

  许殉问,“味道怎么样?”

  沈亭州给予百分之百的肯定,“非常好。”

  许殉露出满意的笑容,拿了一块水果吃。

  沈亭州看他,“你怎么不吃?”

  许殉摇摇头,“我不能多吃,容易上火。”

  沈亭州眉心动了一下,都说外甥像舅舅,许殉跟傅怀斐真的有很多相像之处。

  许殉很敏锐,盯着沈亭州问,“你在想什么?”

  沈亭州慢慢拉平嘴角的弧度,“没什么,我在想要不要给你蒸个鸡蛋羹,总不能饿肚子吧。”

  许殉目光柔和,“你先吃吧,你吃饱再说。”

  沈亭州点了一下头,继续啃手里的肉串,许殉在一旁给沈亭州投递生菜。

  等吃得差不多了,沈亭州带着许殉进了厨房,给他蒸了一份鸡蛋羹。

  没多会儿,桑岩跟傅怀斐也进来了。

  跟沈亭州一样,桑岩也是来为傅怀斐蒸鸡蛋羹的。

  沈亭州的先出锅,撒上葱花、香油、生抽就可以开吃了。

  桑岩做的是豪华版鸡蛋羹,取了三颗鸡蛋搅拌过后,往鸡蛋液里加牛奶,然后起锅开火,开始炒糖色。

  看着熟练又忙碌的小桑管家,沈亭州想起老桑管家的刀法,有种不愧是师承大佬的感觉。

  许殉跟傅怀斐这俩舅甥,一个吃着简单版鸡蛋羹,一个吃着豪华版鸡蛋羹,同样的安静。

  沈亭州跟桑岩闲聊,“小桑管家你吃饭吗?”

  厨艺一流的小桑管家羞涩回道:“谢谢沈医生的关心,我吃了,先生剩下很多东西,不吃会浪费。”

  “嗯?”沈亭州二声扬了上去。

  桑岩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先生吃东西是刀叉,不会碰到餐具,很卫生,也不会交叉感染。”

  “嗯。”沈亭州四声降了下来。

  这时许殉突然说,“味道有点怪。”

  沈亭州看过去,许殉对他说,“我吃着有点怪,你尝尝。”

  他挖了一勺鸡蛋羹送到沈亭州嘴边,沈亭州没多想尝了一口,“味道好像有点淡,再放一点盐吧。”

  许殉点头,“好。”

  沈亭州拿过盐巴洒了一点上去,许殉继续吃。

  见许殉用沈亭州用过的勺子,傅怀斐跟桑岩对视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傅怀斐:他们用一个勺子。

  桑岩:虽然不卫生,但……沈医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傅老太太走进来,“不是给你俩准备其他吃的,怎么还在这里聚众偷吃?”

  见许殉也被怼了,心里有点平衡的傅怀斐,倒是没使小性子离开。

  桑岩帮傅怀斐说了一句,“先生不舒服。”

  傅老太太怜爱地看向傅怀斐,“一年365天,730天都不舒服,也难为你把一天作成两天了。”

  傅怀斐默默放下餐具,起身就要“仙男飘走”。

  “要走啦?”傅老太太扭头对桑岩说,“快扶着他回房去哭吧,别在这里水漫金山,把人家沈医生给淹了。”

  沈亭州:……

  嘴皮子不如老太太厉害的桑岩,扶着傅怀斐走了。

  他俩一走,傅老太太的目光放到了沈亭州跟许殉身上。

  沈亭州有种课堂被老师临时抽读的感觉,神经不由绷起来。

  老太太和蔼一笑,“沈医生今晚麻烦你了,快坐下来,陪着小歹一块吃点,让他多吃点,到时候变成小瓦了,人也能顺眼点。”

  没读完小学,还真不能理解她这个梗。

  读完小学的沈亭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小歹变小瓦的含义。

  老太太走后,沈亭州坐到许殉旁边,“你还好吧?”

  许殉吃下最后一口鸡蛋羹,“我现在还有什么是咽不下去的?”

  沈亭州犹豫再三,拿过一旁的生姜推到他面前。

  许殉眉头皱起,片刻后拿起生姜就往嘴里放。

  见他来真的,沈亭州吓一跳,赶紧拦住他,“不至于不至于,我开玩笑呢。”

  许殉抬手扣住了沈亭州两颊的脸,倾低身体,他的唇险些碰到沈亭州的,鼻尖抵在一起。

  沈亭州瞳孔受惊般紧缩,眼前全是错乱的影子。

  实际那是许殉的眼睫毛,只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在沈亭州瞳孔无限放大后,变得模糊不清。

  许殉又靠过来一点,吓得沈亭州把眼睛闭上。

  下一秒,沈亭州的额头被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那种暧昧的压迫感消失,沈亭州缓慢睁开眼。

  许殉眼里闪烁着细碎的笑意,“这就是你骗我的惩罚。”

  沈亭州仍旧呆滞,心脏在胸口失控地擂动。

  他思考不了许殉说的惩罚,是这个根本不疼的头槌,还是其他什么。

  吃饱喝足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沈亭州这才飞快跟许殉拉开距离。

  看着面颊发烫,神色慌乱的沈亭州,许殉弯了弯唇。

  -

  晚上回去后,躺在床上的沈亭州只要一闭眼,就会冒出客厅那幕——

  许殉放大的脸、炙热的呼吸,以及唇瓣若有若无的触感。

  沈亭州翻来覆去,这幕总是挥散不去,他拽过被子蒙住头,没一会儿又猛地坐起来,仿佛更限制级的画面闯入了脑子。

  沈亭州锤了一下脑袋,然后拿过手机,准备看点其他东西分散注意力。

  沈亭州刷了刷朋友圈,又在短视频平台逗留了一会儿,最后打开了花区论坛。

  排在最面前的是一条熟悉的帖子。

  【呵呵,我对我的脸盲症已经绝望了,第三次认错人了。】

  还有前几天吐槽自己伴侣,最后被虞居容封贴那位。

  【感谢大家关心,放心,我没出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帖子被一句话刷屏了:【希望你的屁股跟你的嘴一样硬。】

  前三十条都是这句话,楼主大概是不服气,回复道:【你们别不信,我已经把他的轮椅给砸了。】

  不少人开始逗楼主——

  【信信信,怎么能不信呢?】

  【如果楼主的话都不能相信,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还有什么!】

  【就是,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就不兴人家趁着虞二叔睡觉的时候,偷偷去砸轮椅?】

  楼主年龄小,不禁一点激:【我才不是趁他睡觉的时候砸,我当着他的面砸的。】

  【那你有没有穿衣服,他有没有穿衣服?】

  楼主:【……这你别管,反正我是砸了他的轮椅,我明天就要跟他扯离婚证。】

  【祝你单身快乐。】

  【祝你单身快乐。】

  【祝你单身快乐】

  看着这六个字,沈亭州心道,单身确实挺快乐的。

  沈亭州列举单身好处时,脑子莫名冒出一张脸,他立刻化身尖叫鸡,捂住自己的脸。

  不会吧,不会吧!

  -

  沈亭州在床上扭了半宿,隔天一早醒来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下午周子探带着贺延庭过来,盯着沈亭州面色古怪,“怎么这么不对劲?”

  沈亭州心尖一颤。

  他的不正常这么明显吗,周子探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感觉出来了!

  周子探脑袋朝厨房的方向探了探,嗅了两下,问沈亭州,“沈医生,你是不是煮东西了,一股子糊味。”

  我的芝麻糊!

  沈亭州以残影之姿,快速消失在周子探和贺延庭面前。

  芝麻糊果然糊了,不过只是有一点点糊,主要是周子探长着狗鼻子,一点味道他都能闻到。

  沈亭州把芝麻糊盛出来,问他俩,“你们吃吗?很正宗的芝麻糊。”

  他的芝麻糊不是买的,是管家给的,口感很细腻,香味醇厚浓郁。

  贺延庭探头进来,“要喝。”

  周子探也说,“要喝。”

  沈亭州只煮了一份,他把这份稍糊的芝麻糊自己喝了,重新给他俩煮了两份。

  贺延庭现在是小孩子的口味,沈亭州给他加了一点糖。

  看着两颗专注喝芝麻糊的脑袋,已经淡定下来的沈医生,抱着一杯茶问,“你们怎么来了?”

  周子探抬头,“沈医生,晚上我们去酒吧蹦迪吧。”

  “我们?”沈亭州指指自己,又指指贺延庭跟周子探确定,“是我们仨吗?”

  他们这个组合是不是有点太狂野了?人家小贺还是孩子呢。

  周子探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我姐说,想我哥喜欢我,那就要多展现自己的魅力,我想来想去,我最大的魅力好像就是打碟了。”

  沈亭州表情有几秒的空白,“呃,你是不是又给你姐介绍对象了?”

  周子探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亭州扶了一下额,“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别给她介绍对象了,她不喜欢。”

  周子探有些难过,“啊,不喜欢吗?”

  沈亭州郑重点头,“对,不喜欢!”

  周子探失落道:“好吧。晚上一块去看我打碟吧沈医生,你也放松放松,整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

  如果是一天前,沈亭州肯定是不会去的,但现在确实需要发泄一下。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对场域,周子探的场域就是酒吧。

  来到这里,周子探的气场都变了,沈亭州拉着贺延庭跟在他身后。

  镭射灯扫在周子探脸上,让他有种平时没有的沉稳与魄力。

  “沈医生。”周子探侧头在沈亭州耳旁说,“你跟我哥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二楼见见他们的老板。”

  沈亭州点头。

  周子探走后,贺延庭不满地拉了拉沈亭州。

  沈亭州带他去了前面的吧台,找了一个显眼,周子探能看见的地方,打开了手里的蛋糕,推给贺延庭,“吃吧。”

  贺延庭拿着叉子吃了起来。

  吧台内调酒的小哥看到后笑了一下,走过来问沈亭州要不要来一杯酒。

  沈亭州婉拒了,上次在这里喝酒的阴影还在。

  小哥也没多问,擦着酒杯又离开了。

  音乐突然静下来,舞池里热舞的人看向DJ台。

  台上的人敲下几个激昂的音符,用故意压低的声音对着麦说,“接下来欢迎我们的DJ,doctor粉,粉爷!”

  酒吧熟客们吹口哨致意,不明所以的新客人也跟着挥动手臂。

  沈亭州跟着朝DJ台上看去,还拍了拍贺延庭的肩,毕竟小周是要把魅力展现给他哥看。

  周子探脱了外套和卫衣,里面只穿着一件无袖背心,脖子上挂着黑色耳机,从二楼的楼梯翻身跳到DJ台。

  看到他一头黑发,认头发不认人的熟客以为是盗版,唱衰让他滚下去。

  周子探走到打碟机前,冲人群比了一个中指。

  沈亭州下意识捂住贺延庭的眼睛,等周子探不再比划了,沈亭州放开贺延庭。

  周子探戴上黑色耳机,简单调了几个开场音,对灯光师比了一个常用的手势。

  舞台上的灯光一下子绚烂起来,大灯旋转着扫过舞池。

  周子探熟练操作着打碟机,冷色调的霓虹灯光打到他身上,沈亭州在他胳膊上看到紧实又漂亮的线条。

  小周竟然有肌肉!

  沈亭州不懂打碟,但明显感觉音乐的节奏强了,既躁动又抓耳,他也跟着旋律动了几下肩。

  舞池里的人根据曲风认出了周子探,有人尖叫喊他的名字。

  周子探再次比了一个中指过去,眉眼有种难驯的桀骜与野性,引得大家纷纷叫他的名字,但周子探没再搭理他们,专注于自己的节奏,偶尔朝沈亭州他们瞟去一眼。

  不得不说,舞台上的周子探确实是很有魅力。

  沈亭州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周子探笑了一下,竟然切换了一首儿歌给沈亭州。

  强节奏的音律跟儿歌来回切换,再加上一些奇特的采样,混合在一起古怪,但又动感十足。

  二楼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人说,“这个DJ很有灵气。”

  身旁的虞居容看着张扬恣意的周子探,嘴角翘了一下,没说话。

  -

  在台上玩了半个多小时,周子探摘了耳机下来了。

  沈亭州耳膜都要被轰炸破了,周子探带着他们进了一间包厢。

  周子探期待地望过来,没了舞台上的桀骜,“我今晚表现怎么样?”

  虽然沈亭州不是很懂,但感觉很厉害,“很好听,我看好多人给你欢呼。”

  得到沈亭州夸奖,周子探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笑着望向贺延庭。

  贺延庭仍旧看他不顺眼,把头偏了过去。

  周子探像个戳破的气球,“那个姓江的做什么你都喜欢,我做什么你都不喜欢。”

  贺延庭没失忆前就看不起他打碟,觉得他不务正业,没想到失忆了还是看不起。

  听到他说江寄,贺延庭扭过头,直白道:“他好,你不好!”

  周子探气不过,“我不好我带你出来玩,给你买好吃的,他给你做什么了?”

  贺延庭高贵冷艳道:“不用你买。”

  想了一下,他补了一句,“要沈医生买。”

  见他们又要吵起来,沈亭州赶紧出面阻止,正巧酒吧老板过来找周子探。

  周子探狠狠看了一眼贺延庭,怒而离开了。

  人走后,沈亭州教育贺延庭,“他是弟弟,你不能总欺负他。”

  贺延庭坚持,“他不好。”

  沈亭州剥了一个砂糖橘给他,“但他对你很好。”

  贺延庭吃着橘子不再反驳沈亭州。

  沈亭州跟贺延庭坐在偌大的包厢里,一块看猫和老鼠,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周子探都没回来。

  沈亭州正想给他打电话,许殉的电话来了。

  看到这个名字,沈亭州心率又开始不正常了,犹豫着要不要接,看不了动画片的贺延庭摸了一下手机,帮沈亭州接通了。

  沈亭州:!!!

  包厢的隔音虽然好,但许殉还是听到了嘈杂的音乐声,问沈亭州,“你在哪儿?”

  沈亭州支吾了一下,“我在外面。”

  许殉皱眉,“酒吧?”

  沈亭州没否认,“这次我没喝酒。”

  “还是上次那个?”

  “嗯。”

  许殉没有说多什么,聊了几句,沈亭州把电话挂了。

  贺延庭一直盯着沈亭州,见他发呆忍不住提醒,“猫和老鼠。”

  沈亭州回神,重新打开猫和老鼠的视频。

  贺延庭突然说,“你脸好红。”

  沈亭州摸了一下发烫的脸,“没有吧……”

  他刚想解释是这里太热,贺延庭已经转头认真在看汤姆猫了,沈亭州只好把话咽回去。

  沈亭州问,“还吃水果吗?”

  贺延庭望过来,眼巴巴说,“要吃糖。”

  沈亭州:“糖吃多了坏牙。”

  贺延庭:“让它坏吧,没事。”

  沈亭州笑了,给贺延庭剥了一块糖。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周子探才臭着一张脸回来。

  看着周子探破了一个小口的嘴角,沈亭州问,“你嘴怎么了?”

  周子探表情有一瞬的嫌恶,抽出面巾纸擦了一下,避开沈亭州的视线,“没什么。”

  沈亭州起身,“我们回去吧,你哥也困了。”

  看了一眼盯着手机不停揉眼的贺延庭,周子探目光恍惚,“沈医生,性是不是通向爱的渠道?他是因为跟江寄做了,才这么喜欢江寄的?”

  沈亭州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周子探表情有些不自在,“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哥跟其他人做了,他是不是就能忘记江寄?”

  沈亭州闻言,整个后脊背都发麻,立刻说,“你别胡来!”

  就周子探那个脑回路,他能干出什么事,沈亭州都不足为奇。

  周子探眼睛闪烁,“……我没有。”

  “不管谁给你出的主意,谁跟你说了什么!”沈亭州再次强调了一遍,“你!别!胡!来!”

  周子探纠结良久,最后闷闷地说,“好吧。”

  看周子探一脸失落,沈亭州大惊。

  原来小周真的往这方面动过脑筋,谁,到底是谁,给他出了这么馊的主意!

  如果有一天贺延庭清醒了,知道周子探干的事,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

  沈亭州带着变单纯的小贺走在前面,周子探跟在后面。

  刚走出酒吧,许殉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我快要到了你现在的酒吧”

  沈亭州心里一慌,四下看去,寻找许殉的身影。

  那边许殉的继续说,“你收拾一下就出来吧。”

  沈亭州:“我……”

  许殉:“如果现在不方便,那我在外面等你。”

  听着这番体贴的话,沈亭州说不出一个“不”字。

  沈亭州挂了电话,对周子探说,“你带你哥先回去吧,我有朋友一会儿过来。”

  周子探没有多问,“那我们走了。”

  沈亭州嘱咐,“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周子探应了一声,领着贺延庭离开了。

  沈亭州第一次因为要见许殉这么忐忑,心里七上八下地跳着。

  他摁了好几次胸口,都不能阻止这种慌乱不安的感觉。

  沈亭州正做深呼吸时,一条胳膊从身后搭了过来,还伴着酒气跟烟味。

  这绝对不可能是许殉,沈亭州下意识避开,扭头就看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同伴。

  男人伸手摸沈亭州的脸,嘴上调笑,“男的,还是女的,长这么漂亮?”

  两个同伴笑了起来。

  傅怀斐还有可能被认成女孩,沈亭州从长相到气质,再到穿着,没有散发一点女性的特质。

  他皱眉躲开,开口刚要说什么,前面走过来的人让他微微一愣。

  醉酒的男人兴致更高了,“还挺辣,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沈亭州眼睛睁大了一些,紧接着头皮一紧,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脑袋就被摁到了墙上,顿时头晕目眩,耳朵嗡鸣不止。

  许殉松开瘫软的男人,一拳撂倒男人的其中一个同伴,另一个吓得跑进酒吧叫人。

  怕事情闹大,沈亭州拽上许殉就跑。

  一路跑进对面的巷子,拐进另一条街,寒风从口鼻灌进胸腔,沈亭州喘息个不停,脚步慢了下来。

  许殉反手攥住他,将他拉进一个黑暗的小巷。

  沈亭州靠着墙喘息,等缓过这口气才发现许殉离他很近。

  对方气息倒是平稳,只是喷洒出来的呼吸很热,眼里的阴影也深重,莫名让沈亭州感到危险。

  他忍不住推了一下许殉,手却被对方捉住。

  许殉靠近沈亭州,垂下的眼睛专注地落在沈亭州身上,鼻尖挨着沈亭州的鼻尖,似蹭非蹭。

  “你把眼睛闭上。”许殉轻轻蹭了一下沈亭州,低声说,“我想吻你。”

  沈亭州呼吸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