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房间收拾好了。
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快，他们在楼下隔壁的饭馆吃了晚饭，简单的家常菜，姜旋竟然有些吃不下了。
唉，差不多四个月的金玉生活，将她腐败了。
由奢入俭总是难的。
吃完饭，姜小鱼在隔壁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送给两个哥哥。
这条街上的东西都不贵，奶茶七八块一杯。
孟芳平特别点名要喝芋泥波波奶茶，这是姜小鱼最喜欢的，他要仔细尝尝。
他喝了一口，就吸到了里面的芋泥，有点堵得慌。
姜小鱼既然喜欢，肯定有优点。
他努力品尝其中的奥妙。
“你不点一杯？”
姜小鱼捧着脸说：“我以后能经常喝到。”
要走了，孟芳平默默嘬着奶茶，孟栖忍不了了，不舍地抱了抱姜小鱼：“我还是你哥吗？”
姜小鱼说是。
“我不信，你都不喊我，你现在喊一声。”
于是他喊了一声：“栖哥。”
孟栖抖了抖身体，“好肉麻。”
目送他们上了车，姜小鱼以为妈妈会用庆祝单身的理由出去玩，玩什么都好，但她没有。
她拉着他的手，一起回了家。
家里打扫干净了，但还没有点缀，她伸了伸腰：“把以前收起来的相片都挂回去。”
于是，客厅电视柜上有了一张全家福。
主卧的大床正上方悬挂一张很大的结婚照。
次卧，是姜小鱼的房间，他把以前的相框全都挂到墙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这是刚刚孟芳平送的另一份礼物。
原本是他十九岁的生日礼物，现在提前给他了。
有那个家的全体人员的照片。
他珍稀地捧在怀里，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一张爸爸的照片，放进了专门留下来的空白内页里。
睡觉前，姜小鱼找出了小夜灯，还没有坏，插进去，就晕着淡黄的光，他就着光，看到墙上方框里的爸爸在对他微笑。
次日，太阳早早出来了。
姜小鱼睡得很满足，精神很好。
他以为自己需要时间习惯，但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房里淡淡的香味，是花朵的芳香，跟孟芳平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那些收拾房间的人心思很巧，喷了香水。
今天的早餐很朴素，在饭馆买的，他家兼职卖早餐，现炸的油条，喷香，而王婶炸的油条就过于精致了。
吃完早餐，姜女士出门了。
姜小鱼独自在家写寒假作业，怪孤单的。
十分钟后，忽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孟栖的脸映入眼帘，而他的身后站着浅笑的孟芳平。
他们带他去溜冰馆玩。
以前妈妈带他玩过，不过他运动神经不发达，玩得很笨。
孟芳平说带他。
他拒绝了，一本正经地说：“我要自己试试。”
他试了，他摔了一跤。
脸朝下，屁股朝上，往前面滑行了一段距离。
差点钻进别人的□□里。
那人卧槽卧槽着躲开，后怕地跟女朋友说：“差点坐了别人的顺风车。”
他女朋友捂着嘴巴笑。
啊，好丢脸。
不远处，孟栖像刚从《猫和老鼠》里出来的，夸张地拍着大腿笑，动作幅度很大，仿佛汤姆猫附身。
孟芳平无语地瞥了他一眼。
他仰天笑着滑走了。
姜小鱼一动不动，埋在地里不肯起来。
孟芳平帅气地停在他身侧，伸出一只手扶他，一边担忧地问：“受伤了？哪里疼？”
姜小鱼：“我在找缝啊！”
老天呐，让我钻进去躲躲吧！
最后，姜小鱼握住了孟芳平的手，他们滑得又快又稳，超过孟栖时，对他刮了刮脸。
孟栖胜负欲上来，追着他们跑。
玩得畅快淋漓，都出汗了。
出来后，孟栖建议去泡个澡。
然后他们又去了澡堂，北方人开的澡堂，因为里面有搓澡的大兄弟，孟栖试了试，被搓得嗷嗷叫。
一边叫一边哄姜小鱼：“其实很爽的，你也来试试啊。”
姜小鱼才不信。
看他满脸扭曲的样子，还想拉他共沉沦？哼！
眼珠转了转，他对搓澡的大兄弟说：“师傅，你没吃饭吗？”
搓澡师傅：“……”
大师傅虽然没说话，但力气默默加重了。孟栖也叫得更惨了。
姜小鱼美滋滋地转头去选了一个玫瑰花瓣澡。
他也想变得身上到处是花香。
这里可以挑选单人的澡池，毕竟南方人含蓄嘛。老板蛮懂的。
孟芳平留在孟栖这里，看他被搓得恹恹的，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哥，救……”
孟芳平起身，准备去泡澡。
泡什么呢？
算了，懒得挑，跟小鱼一样。
泡澡出来，每个人皮肤都是红的。孟栖最红了。
他说：“快过年了，刚好红红火火。”
接着，他到理发店弄了头发，又重新染成金色的。
姜小鱼问他难道不腻吗？
他说：“金子的颜色多美啊！”
……
这个寒假，三人经常玩在一起，好像没有分离过。
姜女士也经常在外面疯狂，她举行过一场单身派对。
还把孟先生邀请来了。
都是单身嘛。
某天，系统提醒他攻略裴愈。于是他把一部分时间分给了裴愈。
裴愈性格变得柔软了，会请他到家里坐坐。
让他惊讶的是，裴愈以前说谎了，那只灰扑扑的小瘸狗明明好好地待在他家里嘛！
裴愈当时只是笑笑，没有解释。
它还认得姜小鱼，大尾巴甩得飞快。
姜小鱼想到了自家的小毛球，还是那么小，长不大，而这只名为“大灰狼”的狗却已经成长到狗生中的“尴尬期”了。
后来，只要去找裴愈，他就会把毛球带上。
两条狗交上了朋友。
……
太阳的出勤率越来越高。
树木长出新叶。又听到了窗外鸟儿的叫声。
开学了。
开始冲刺高考，每个星期只剩下半天假，学生没有怨言。每个同学都变得沉稳了。课间的声音很小，自习、看书、写试卷，很少有人出去玩了。
姜小鱼艺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联考过了，校考过了两所学校。
接下来，专心高考了。
还没有到高考，就到了清明节，学校放了半天假。
下了雨。
淅淅沥沥的。
玻璃窗爬满了白色的“蚯蚓”。
“清明时节雨纷纷”是这天的真实写照。
爸爸如今住在公墓里，妈妈等姜小鱼回了家，再一起去扫墓。
在山脚下，他感到有辆车很熟悉。
姜旋买了洁白的花，轻轻放在墓碑下。
姜小鱼认真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爸爸是笑着的，笑得眼睛眯了起来，露出来的牙齿洁白整齐。他也看着他。
他知道妈妈想跟爸爸说些话，有些话，太过私密，他在，她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所以姜小鱼跟爸爸交代一下今年发生的事后，就走开了。
他说的时候，妈妈悄悄瞪他，好像不希望他将她改嫁的事情说出来。
姜小鱼不敢乱逛，到处都是墓碑，整整齐齐，严严密密，有一种庄重的压抑，不敢大声呼气。
忽然，他看到了孟家三人。
他们在向下走，扫墓结束，也看到了他。
孟得章眺望一下，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不过知道她在祭拜亡夫，没有过去打扰，跟姜小鱼说了些话。
什么“最近过得怎么样”“学习成绩上来了吗”“高考有把握吗”“准备报考哪所学校”说得姜小鱼背后出冷汗。
最后提到“你妈妈……”
但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他走了。孟芳平跟孟栖悄悄说了句话，孟栖也走了。
孟芳平的眉眼间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他走近姜小鱼，出口就是：“要来看看我妈吗？”
姜小鱼愣了愣，没有拒绝。
他向上走，跟在孟芳平的身后，走着石阶，看着那双沾了点泥的鞋子。雨轻轻地飘，两人都打了伞，两把伞需要隔开距离。
走了几分钟，往左拐，又走了几分钟，停住了。
他把伞抬起来，看到一张脸。
黑白的相片里住着一个美人。
她不笑，忧愁地望向前方。
她跟孟芳平有五分像。姜小鱼觉得她本来跟孟芳平有七分像的，但孟芳平坚韧的眉眼驱散了这种像意。
她的墓碑下已经有了一束洁白的花，花瓣上凝结着露珠，像刚摘下来的。
孟芳平说，这是他从花房里面摘的，包装是孟栖做的。
姜小鱼问：“那孟叔叔做了什么？”
“他负责开车。”
姜小鱼不说话了。
孟芳平淡淡说：“每一个她的家人，对外都称她是病逝的。”
他撑着宽大的黑伞，伞面微微倾斜，姜小鱼并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他眼里有什么深意。只听得他的声音很平淡，感受不到什么悲哀。
但细细听，又觉得他平淡下面藏着压抑。
“其实，她自杀了。”
姜小鱼顿了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孟芳平侧过身，那伞也侧了过去，露出了正脸。他骨相优越，皮相也高级，英俊得不得了。
姜小鱼却莫名觉得他有些瘦了。
他双眸如星点，很认真，严肃，庄重。
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家人，也同样是她的家人。”
姜小鱼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他握紧了伞柄。
“现在不是了。”
“一定是。”
雨还是细细的。
仿佛地里长出了头发。
姜小鱼觉得，既然看望了孟芳平的妈妈，就要留下一点东西。
他把自己的伞留下，撑在墓碑上，给她避雨。
他躲在孟芳平的伞下，下了山。
孟栖站着，踢着脚边的石头，听到脚步声，抬头说：“小鱼，你妈妈跟叔叔有事谈，让我们送你回家。”
车子被开走了。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
先不回家，去超市逛了一圈，给姜小鱼买了好多零食。出来后，在街上走了走，飘着雨，在雨中漫步，有种静谧的美好。
这样就到五点钟了，所以该吃晚饭了。
孟栖自作主张地说：“叔叔和阿姨肯定去吃晚餐了。我们也要解决一下肚子打鸣的问题。”
“小鱼，你想吃什么？”
姜小鱼看向孟芳平：“芳哥，你想吃什么？”
孟芳平好像也没主意，“听你的。”
孟栖翻了个白眼，“都听我的，就去吃火锅，淋了雨，驱寒。”
姜小鱼和孟芳平没意见。
在火锅店待了半小时，身上已经冒汗了，姜小鱼嘴巴变红了，涂了唇膏似的，孟栖取笑他是香肠唇，还迅速拍了照片。
姜小鱼让他删掉，他不。
孟芳平安静看着他们斗嘴，姜小鱼斗不过就会找帮手，拉长了声音喊“芳哥”，孟芳平就会喊一声“孟栖”。
然后孟栖就安分了。
这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吧。
晚上，回了家，雨还没有停。
听着雨声，就很困。
姜小鱼努力抵抗睡意，思考白天孟芳平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睡着了。
第二天上学，他请教宋小小。
宋小小说：“他想跟你做一辈子兄弟呗！”
后座的“八卦周”有不同见解，啧啧两声道：“宋同学，枉你还谈过一段恋爱，这都品不出来，什么做兄弟，分明是做家人！”
姜小鱼皱皱眉，芳哥确实没说做兄弟，强调的是家人。他好像很肯定，就算现在不是家人，以后也会是。
他请教：“有什么区别？”
“兄弟是家人，爱人也是家人呀。”
胡说八道！
姜小鱼红着脸颊扑在桌上。
宋小小觉得不对劲，悄悄问他：“喂，你还喜欢裴愈吗？”
姜小鱼没有回答。
他心里想的，是孟芳平的名字。
……
春去秋来，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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