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三个少年没有再使用姜女士的面膜，按照孟先生的说法——捂着捂着就白了。
只是大家突然发现，姜小鱼多了一个爱好。
他喜欢上了看小说。
姜小鱼会在洗澡之后，躺在被窝里用手机看网络小说，一开始没有人发现，因为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在他睡觉时间闯进他的房间里，再掀开他的被子。
这是姜小鱼无意间在今早饭桌上吐槽昨晚看的小说主人公实在太笨了，才被人发现的。
经过询问，才知道他在看一种分类为“系统流”的小说，再继续细分，那就是“系统攻略流”小说。
“这是讲爱情的吧。”孟栖企图用大灰狼骗小红帽的语气，将这种小说的危害性夸张大，“看多了，脑子就想恋爱了，一谈恋爱，分数就要下降了，分数一下降，大学就考不上了，那就要去路边垃圾箱垃圾了。哟，可伶的小鱼儿，要变得脏兮兮的了。”
姜女士对姜小鱼某些方面管得很严肃，但学习上，就显得很无所谓了。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一度让他老师感到很抓狂。但她每次家长会仍然我行我素。
“看看小说而已，不要紧的，只要不在上课偷看就好了。就算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工作，还有我养着他呢。”
孟得章也在饭桌上，他吃的是西式早餐培根煎蛋三明治配咖啡。自从他感到姜旋不那么在意他，他的生活节奏就慢下来了，上班踩点出门，下班也踩点到家。
他听到姜女士的话，连忙表态：“孟家养着就行。我们还分你我吗？”
姜女士放下咖啡杯，对他浅浅微笑。她今早画了一个十分温柔的妆容。然后说：“我得赶时间了，冬冬约我去滑冰场。”她提起旁边的包。
孟得章动了动嘴唇，大早上去滑冰，这位冬冬有些过于特立独行了。他也站起来，说一起出门，让老李顺路送一送。
他们从身旁走过去。
姜小鱼低头把嘴巴抿紧。
孟芳平明天就要去大学报道了，在另一座城市，坐火车要七个多小时。以后他们难得聚在一起吃早餐了。
他对姜小鱼说：“当作平时的消遣不要紧，只需要注意合理分配时间，晚上就不要熬夜了。”
姜小鱼快速地点点头。有一回，他看得太兴奋了，越熬越不感到困，等到三点钟才睡下，第二天直接起不来，被他妈妈无情地薅下床。那次太丢脸了。全家都在餐桌边看着楼梯上被拽着耳朵的他。
那次姜女士问他为什么熬夜，他闭紧嘴巴不肯说。
“以后不会熬夜了。”熬夜的后果太痛苦了，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补课的时候，裴愈的脸色很难看。在他逼问下，他不敢不回答，乖乖地承认错误。
裴愈问：“还有下一次吗？”
他使劲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裴愈依旧板着脸，没有给他补课，而是让他趁着午休时间好好睡上一觉。他走的时候，姜小鱼牵住他的衣角，露出通红的双眼问：“你会扣我分吗？”
裴愈移开目光，说：“不扣。”
那天，系统还是扣了他一分。
每扣一分，他就离那个不知名惩罚越近。
他好怕被系统电击，也好怕变成一条鱼……小说里的系统的惩罚五花八门，他一样都不想承受。
“我以后，再也，不熬夜了！！”他举起四根手指对着孟芳平发誓。
孟芳平笑了，将他的小拇指放下来，说：“发誓只需要三根手指。”
孟栖说凉话：“发誓还要向老天说明——如有违反，将会受到什么什么样的惩罚。”
一听到惩罚，姜小鱼便要哭不哭，“不要惩罚好不好？”
“必须要，防止你不长记性。你可是走读生，哪天你熬夜，刚好没有人送你去上学，你自己去，穿马路走神被撞到怎么办？”
“不要举例这么恐怖的事情！”
“因为你不长记性，不让你痛，你怎么记得牢？”
“好了，孟栖。”孟芳平制止道。
孟栖瞥了瞥嘴：“你就护着吧。我也吃饱了，走了。”他站起来，松了松身上私立贵族学校的校服衬衣领带，抓起挂在椅子上的包，潇洒地出了门。
孟芳平看向他，不希望他心里有气，导致路上不注重交通安全。
“孟栖，注意路上安全。”
孟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姜小鱼看向孟芳平，“他生气了吗？”
“可能吧。”他沉吟着，“吃饱了吗，今天就由我来送你上学。”
姜小鱼想起他明天要走的事，连忙点头说好。
孟芳平的审美趋向大众，从车库驾驶出来的是一辆黑色轿车，底盘较低，行驶起来很平稳。姜小鱼坐在上面感觉到了安全感。
在等红绿灯的路上，孟芳平自然地问起姜小鱼为什么只看有关于系统攻略某个人的小说。
“都是重复的套路，就不会感到腻吗？”
“还好。”他含糊道。看起来不想多说。
“能发给我这些书的书名吗？我想看看小鱼喜欢的书是什么样子的。”
姜小鱼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里面甚至有几本是耽美小说。一想到孟芳平表情平静地阅读那些内容，他就忍不住心跳得很快，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可以吗？”他轻声问。他侧过头，脸上的失落是淡淡的。
姜小鱼目光闪了闪，小声说：“也不是不可以，如果看不下去的话就不要硬看了。”
“那现在发吗？我怕你等会忘记了。”
姜小鱼窘迫地找手机，“发发发，现在就发！”
绿灯亮了，孟芳平微笑着提速。
送姜小鱼到学校后，孟芳平没有立即离开，透过车窗看了许久，直到校园里响起了铃声，他才驾驶车辆离去。
这一天，对于裴愈来说，十分的平凡。
就连数学老师突如其来举行的随堂测试，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放学后，他经过姜小鱼座位的窗外，敲窗提醒：“试卷满分是一百五十分，所以你要九十分才能及格。”
看到姜小鱼吃瘪的表情，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
他知道这样不好。
但控制不住。
他笑出了声，他胸腔里有种名为快乐的情绪正在震颤。
姜小鱼注视着窗外的裴愈，本来苦闷的表情渐渐被惊讶取代，他惊讶了一会儿，也笑了起来。他确定裴愈这是开心的笑容。所以他也为他开心。
“裴愈，你要多笑笑啊！”
裴愈笑够了，看到姜小鱼的眼睛闪亮得就像一枚银币。
他摆摆手，“明天见。”
他提着空书包，迅速下了楼，骑上自行车，飞出了校园。自行车陪伴他太久，开始有了小毛病，他每次踩下去，转了一圈，前面的轮胎便会发出“哒”的声音。
他骑出学校很久了，那哒哒声越来越频繁，他不得不停下车观察哪个地方出了毛病。如果是简单的毛病，他大概可以自己修好。
如果修不好，这难得的好心情就要坏掉了。
他蹲下来，转了转前轮胎，又拧了拧充气阀门，他的手弄脏了。他拧着眉，想试验一下会不会再响，当他站起来，发现身边停了一辆黑车。不知道停了多久。它开过来居然没有声音。
车窗滑下来，露出一张过于英俊的脸。裴愈猜测不出他的年龄，只知道他很年轻。
这个男人有着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罕见的铁灰色，里面仿佛闪烁着风暴电弧，那种冰冷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含着打量，仿佛某种大型食肉动物。他浑身绷紧，猛然从记忆里跳出来一张照片，姜小鱼那张照片……
他很快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他。
他目光变得冷漠，很快收了回去，从容地骑上车。
车里的男人说：“我想跟你聊一聊。”
他的语气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而是再普通不过的陈述。但好像他说了，裴愈就必须照做似的。
他无声地冷笑，用力踩下踏板。
“咯吱——”
那点毛病并没有治好，反而加剧了，当他踩下去，这辆车便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嚎声。
裴愈五指用力地攥紧了车把手。
那异常的响声，好像化身成为了一把铁锤，凶猛地敲击他那用自尊心包裹的脆弱外壳。
身旁的黑车用着同样速度跟随着他。裴愈紧紧抿着唇，眼睛盯住前方。
车里的男人自我介绍，声音并不响亮，却很从容：“我是姜小鱼的大哥，孟芳平。”
他不想听。
但车在响，似乎在回应：“咯吱——”
“我知道他正在追求你。”
车在响：“咯吱——”
“本来我不应该多事，他喜欢谁、追求谁都是他自己的自由。但我实在不放心。我明天就要去读大学了，能让我随性的日子实在不多，所以我今天抽出空来跟你见面。”他停顿了一下，“都说耳闻不如见面。我想，不亲自见见你，我上课都不会专心。”
裴愈下颚绷紧，他的脸过于削瘦，每一根线条都很锋利。
他内心在大喊，疯狂让这个不知所谓的男人滚开。
但表面上，他只是冷笑一声：“既然这样，为了让你专心听课，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姜小鱼的追求好了。”
孟芳平闻言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裴同学，如果你想接受我弟弟的追求，首先不是为了我，其次也不需要勉为其难。不乐意的事情，没有人为难你。”
裴愈突然停下车，车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难听的叫声。
他骑在自行车上，脊背挺得很直，他抬了抬下巴，俯视停下来的轿车里的孟芳平，那双眼眸眯得狭长。眼里透出的光十分冰冷。
“你笑得真难看。”他说。
孟芳平的脸色没有变化，他仍然保持微笑。“抱歉，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裴愈眼神更加冰冷：“你说的话也好恶心，让我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孟芳平继续微笑，“那同样很抱歉，让你用不好的心情跟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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