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华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每回蛊毒被强制引发都足够要他半条命,更何况怀孕后他又体虚得厉害,心口一直刀剜一样疼着,扰得他就算在混沌的梦里都呼吸困难。

  他隐隐感觉马蹄声如雷奔一样又急又响,吵得他心中烦躁。周围剧烈的颠簸惹得他本就难受的胃更想吐。好像有人喂过他温热的汤水,他想反抗却挣扎着醒不过来,任由汤水从嘴角流下,可是那个喂他的家伙不罢休,耐心地把勺子一次一次轻轻往他嘴里送,搞得他最后只能皱着眉头,一边生气一边乖乖往下咽,那人粗糙的手指抚过他的眉心,萧灼华听不清他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只是觉得眉间被有点痒。

  待到萧灼华头脑昏涨地醒来,发现自己四肢和脖子都戴着闪烁寒光的镣铐,靠坐的姿势让他难免腰酸背痛,他像只牲口一样被栓在狭窄的马车内。腰上被人垫了块厚实的软枕,身上盖着缝合了灰色兽毛的被子,身边的空地上放了一个还算热乎的手炉,空间虽是窘迫了些,车内倒是温暖。

  萧灼华肚子不舒服,费劲地挪动腰身,身上的铁链相互摩挲着发出清脆的响声。

  以前做刺客时陪伴他多年的匕首不见了踪影,他有点失落。不过,顾煜留给他的巾怕和休书还贴身放着,娘留给他的玉玦也始终带在身上,重要的东西都还在,使他在飘渺无力的伤感之余又感到一丝庆幸。

  要不是肚子里还有未出世的孩子,萧灼华恨不得直接咬舌自尽算了,他明白此去意味着什么,虽然他觉得自己对于顾煜而言不重要,可这个孩子会成为敌人牵制顾煜的最好工具。

  真是的,自己这个拖油瓶怎么连打仗都要拖顾煜后腿。萧灼华愤愤地想,双手不自觉捏住身上柔软的被面,抓出的褶皱仿佛都在嘲笑他的无能。

  在睡梦中忍过许久的呕意再度涌上来,萧灼华抬手捂住嘴,怕驾车守着的人知道自己醒了过来为难他,只是事与愿违,这么做非但没鼻腔发出的低微呻吟,还带动铁链“哗啦”一阵轻响。

  “醒了?”车帘子被人掀开,冷风灌进来,萧灼华重重打了个哆嗦。

  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挽住车帘子青绿的布料,露出一张极为英俊粗犷的脸。皮肤一看就常年接受边疆风吹日晒的洗礼,略显黢黑。络腮胡子被修理得恰到好处,为整个人增添不少威严。长眉刚毅如剑,乌瞳湛黑如星。眉眼的硬朗轮廓带着草原硬汉特有的杀伐果断的戾气,此刻看着萧灼华的眼神却很温和。萧灼华觉得他整个人就像一只憨里憨气的大黑熊。

  “我叫律青,鲁日特部的王爷,奉王上之命护送萧公子。”那人见萧灼华在发抖,马上进了车内,把帘子放下,笑着凑到他面前,将手炉递到他手里,笨手笨脚给他掖掖被子。这个外域人一幅中原人的打扮,鸦发束冠,滚边黑袍勾勒出粗壮的虎背熊腰,对待萧灼华的动作却很轻柔。

  虽然近日消息闭塞,但萧灼华还是在集市听说过,此次向朝廷宣战的部落联盟之首就是鲁日特部。

  这狗贼装得还挺热心。萧灼华不理他,偏过头,硬生生压下去胃里的恶心。

  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遇见,萧灼华看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这个人的神态让萧灼华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的娘。

  “我想……吐……”萧灼华捂着心口低喘,捱过一阵该死的剧痛,愤恨地望着面前的人,犹豫着停顿了好久,直到实在受不住呕意了才说。

  “停车。”律青回头对车夫说。

  律青低头给萧灼华解开一道道镣铐,一阵清冽的青草香扑鼻而来。

  一个五大三粗的天乾,身上的信香没什么攻击性,甚至还有些……亲切?

  萧灼华看着解下来的铁制长链,回想自己当年绞杀别人的经验,目光阴暗,估摸着自己现在的力气还够不够勒死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