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微雨,空气中弥漫起凄凄的秋意。

  枯黄的落叶如同憔悴的美人,轻轻离了枝头,又缓缓落下,在凉风中无声飘零。

  桃花树下唯有白衣人独立,低着头,手持扫把清理着满是落叶的青石板路,“沙沙”的摩挲声混杂着扫地者的咳嗽声。

  树下人柔软的黑发用破布条系住,随意披在身后,脸面白皙,皓腕凝霜,斜分刘海如三月剪燕轻巧微掩光滑的腮边,恰到好处露出左眉乌黛如画,漆黑星眸清婉似水,丹唇不点却泛出浅淡的海棠色,神情淡漠,像与世隔绝的仙人般脱俗,又如崖上的孤芳般冷艳。身上穿着不厚实的粗布衣服,却仍显出一幅陌上公子的文雅之气。

  孤身思量忽乱神,淡淡心绪在俊秀眉眼结冰散扩,偏生一点愁絮,二分怅情,满野川草影。

  他抬头看看正纷飞的落叶,清澈的桃花眼里满是怅然与落寞。

  天边泛出粉紫如烟,金色的霞光倾斜着洒下来,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

  “萧灼华,你又愣着做什么。”顾煜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语气中轻蔑与不耐烦快要堪堪溢出。

  顾煜英气逼人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长相甚是光鲜俊朗。乌黑深邃的眼眸如同没有尽头的夜空,承载过多年杀伐果断,经额前中分黑发一缀,弥散着令人难以捉摸的铁马冰河之寒。鼻梁高挺,抿嘴覆舟,勾勒出满面桀骜不拘的戾气,只凭右眼下一颗泪痣为他冷硬的表情平添几分柔和。他身量高大,健壮如虎,穿一身黑色斜襟长袍,衣摆用银丝绣出云纹,腰系芙蓉鎏金带,头戴虎纹镶翠冠,足显将侯之位高不可攀。

  胸中仇比十里湖深重,心中恨较百尺冰难融。此时的少年人正当剑眉鹰目炯炯,武生意气挥遒,对于情深羁绊宿尘红,还懵懵不甚懂。

  萧灼华眼里泛起不易察觉的薄雾,颔首不敢看他,温顺地垂眸盯着脚下:“大人,是奴的过错。”

  严厉的呵斥如同打到棉花上,软绵绵的不起效果。顾煜有些不悦,皱起眉头:“你除了会认错还会做些什么,晦气的废物。”

  萧灼华咬唇有些颤抖,噙泪把头埋得更低,不再答话。

  顾煜从他身边走过去,踩乱了萧灼华刚刚扫成一堆的落叶,带起一阵风。

  萧灼华没有什么神情,仍是淡淡注视着地面,把落叶重新扫成一堆。

  萧灼华抚摸着桃树的树干,自言自语:“好好长大。”

  良久,他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你也好好长大。”

  也许是受了凉的缘故,牵动了先天的心疾,萧灼华感到胸口闷闷地痛,好像还在不断加重,他生怕伤到孩子,很小心地缓缓蹲下,抓住自己的衣袖,努力吸着气,腹中的孩子好像有些不满,针扎一样的疼从小腹蔓延开来。

  从小受惯了疼痛,萧灼华对此只是皱了皱眉头。

  没人在乎一个奴隶的死活,萧灼华习惯一个人忍耐。

  但是真的好痛。

  其实他也很想有人能来抱抱他,给他揉揉拍拍,不,只要抱抱就好了,他不贪心的。

  但是没有,陪着他的只有冷风呼啸,落叶凄寒。

  如果自己不是曾经害顾煜灭门的仇人就好了。他失神地想。

  萧灼华疼得迷迷糊糊终于坚持不住,自己说起胡话:“对不起,我身体这么差,害得你也疼……呃……”心上一阵猛烈的绞痛让他说不出话。

  缓了一会儿,他揉揉冰冷的小腹,又说:“是爹爹不好,你不要走,陪着爹爹好不好,爹爹没人要,爹爹只剩你了……”

  心脏好像没那么痛了,不知道是不是疼得麻木的缘故。残阳追随着黑暗离去,夜幕带着月光降临。

  萧灼华慢慢站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披着星光回到自己住的柴房,躺到自己的破草席上,盖上单薄的被子。

  还没到深秋,但萧灼华身子弱,怀孕后又难受,竟体虚得发起抖来。

  月光照进屋子里,冷冷清清。

  萧灼华费力地咳嗽着,感觉快要窒息,席子太薄,腰腹在地上着了凉,一阵阵闷痛,他到了后半夜才疲惫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