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是殷弦月在现实世界, 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风声就在耳畔,他只在梦里这么奔跑过,跑到落叶,跑到金黄, 跑向最壮阔的日暮。

  他拉着路槐跑在荒芜的酒笙镇, 不知道要跑向哪里。

  天色渐暗, 殷弦月看不清路,他拉着路槐闷头跑,跑得胸腔像是在被人做心肺复苏,方才被兽人摔面团一样在地上摔来砸去,这会儿跑上一阵,感觉自己就要溘然长逝了。

  总是如此,他还紧紧握着路槐的手。

  “我……”殷弦月停下, 晃晃悠悠的站不住,“我跑不动了。”

  路槐扶住他肩膀:“别跑了。”

  “不跑?不跑我俩就埋在这儿?”殷弦月喘着问道。

  虽说血月夜对混血儿的影响非常大,血月夜,也是路槐最虚弱的时间。但路槐即便是虚弱状态下, 也比普通人类强大很多。

  他会失去幻化能力, 无论是整体幻化还是局部幻化, 没有兽皮以及鹰目,也失去了对周遭环境敏锐的感官。

  嗅觉、听觉,一切动物形态带来的能力全部被弱化,致使路槐此时与一个普通人类无异。不,不该这么说,应该说是一个普通的、但马上就要意志飘忽的普通人类。

  受血月影响, 路槐会随着夜越深,意识慢慢薄弱, 严重时会直接昏厥,就像和麻.醉.药抗争的大型猛兽。

  所以路槐决定,在更幽深的暗夜到来之前,解决这些兽人——以人类的能力。

  “跑不掉的。”路槐把枪从背后拉来前面,检查了一下弹药,他只剩下3根备用弹匣,“就在这解决他们。”

  殷弦月按住路槐手腕:“你冷静点,他们不是十恶不赦的那种生物。”

  “……”路槐反过来按住殷弦月的手背,“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步.枪能杀了他们吧?”

  殷弦月想了想,松手了:“你是对的。”

  当初永夜森林,白狼形态下6500磅的咬合力都没能把兽人咬成两半,足以说明这类物种的被动防御力相当恐怖。

  好在他们数量不多,否则恐怕会比异种神先一步占据这片大陆。

  荒芜的地界没有掩体,路槐观察了一下四周:“向南跑,边跑边给龙池打电话,今晚军情处没有支援,狮鹫过不来了,我在这里拦住他们,你跑到跑不动为止。”

  旷野的风带来远方大海的味道。

  殷弦月被风呛地咳嗽几下后,掏出了兜里,已经裂成两半的手机。

  路槐认命地点头,卸下腰上的P90冲.锋.枪:“拿着。”

  殷弦月接过来,两眼放光:“P90……”

  自由枪机式,闭膛待击,射速900rpm,值得一提的是,此枪的后坐力极小,比9mm口径的手.枪后坐力还要小。

  路槐:“它只剩50发了。”

  到这里,殷弦月被兽人无情摔面的痛感似乎在看见P90之后,从情绪上缓解了大半,甚至夸张点说,痛觉神经都被这把枪给麻痹掉了。

  “没关系。”殷弦月露出愉悦的笑。

  这两个人,在血月夜,没有驰援,弹药紧缺。

  对视了一眼,确认了彼此眼中毫无畏惧,殷弦月关掉保险,设为连发模式:“只要不是死在病床上,我都可以接受。”

  路槐笑了一下,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纵使失去了动物提供的超强感官,但职业猎手还是察觉到了异样的动静,他第一时间把殷弦月拽来后背。

  而殷弦月,没有像被保护者一样躲在路槐背后。

  他转过身和路槐背对背,端枪,并肩作战。

  殷弦月大概猜到了路槐方才脸色变化的原因,问道:“所以那个有‘集结’作用的,典狱长的晶体,你该不会随身携带着吧。”

  “是的。”路槐说,“原本早上打算留在宿舍里,但是被你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打断了思路。”

  殷弦月震惊:“你意思是——”

  “没有怪你!”路槐立刻澄清,“我只是陈述。”

  “行吧。”

  酒笙镇被异种扫荡之后已经完全不适合居住,这里的人早已搬离,接着审判厅建于嚎风悬崖,与荒芜的酒笙镇相望着。

  所以这里没有人造光照明,头顶血色的月亮是暗红色的光,让这世界,恍若一个巨大的,冲洗照片的暗室。

  第一枪开的时候,殷弦月下意识地转向路槐那边想要协助开火。

  “别转过来,看我背面。”路槐警告他,“击毙了。”

  “好。”

  在暗红色月光下靠过来的高阶异种,有些智慧还未发育完全,想要吃肉的欲望无法压制,像是初阶的吸血鬼。

  殷弦月听着地面砂砾被踩动的声音,端好P90,突突突突!

  未能完全模仿出人类形态的高阶异种是扭曲的体态,殷弦月吞咽了一下,把P90从连发设置成单发。子弹要省着点用了。

  背后路槐则一直是点射,即便视野不佳,没有鹰目,他依然枪枪爆头。

  画面很像丧尸片,大约是晶体对异种的吸引力是某种类似“崇拜”的力量,这些异种痴迷地走向他们。

  点射的优势是节约弹药,缺点是过于集中精力,让路槐精神力消耗很大。

  不足10分钟,那血月在他看来仿佛已经压迫到

  眼前。额角渗出汗,他呼吸逐渐急促且紊乱,加上两把枪开火的声音,越来越震耳。

  “路槐……”殷弦月50发子弹打完,这些高阶异种还是从远方的黑暗里源源不断地走过来。

  路槐没有回头,把自己手里的步.枪反手塞给他,然后自己拔出后腰的柳叶刀。

  刀势飒飒之下砍掉最近的异种,他双手持刀,努力压制住狂乱的心跳,调整呼吸:“你听我说,我们没办法再向南了,我倒数结束的时候,你端着枪开连发,一边扫射一边往审判厅跑,我……”

  “路槐。”殷弦月打断他,“佐凛他们过来了。”

  紧接着,大地分崩一般的爆响近在眼前,跟着是一阵不停歇的“砰砰砰”!

  兽人们怒骂着,把高阶异种们掐起来再往地上狠砸、抡。殷弦月意识到之前佐凛把自己拎起来向地上摔的时候还是留了情面,不然这会儿,自己应该已经被摔成饺子馅儿了。

  显然,兽人们是追着他们过来的。

  殷弦月丢弃子弹打空的冲.锋.枪,回头,刚想和路槐说什么的时候……

  路槐已经跌下去了。

  他柳叶刀脱手,雾区的制雾机虽然已经笼罩到这里,但血月实在是让他过于虚弱。

  “佐凛。”殷弦月捡起刀,挡在路槐和佐凛中间,“佐凛,你冷静下来,既然暗夜精灵死亡事件没有定论,你们就更不能杀路槐,你们目前还是无罪的。”

  路槐的视角里,造物主纤薄的后背明明保护不了任何东西,但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我为之前对尸体不敬的那些话道歉。”殷弦月有些慌乱,他孤立无援,产生了非常强烈的惧怕感。

  惧怕,一种在殷弦月这里非常少见的情绪。

  他嗓音微颤,语速控制不住。

  “对不起。”殷弦月努力地看着兽人酋长,“请你别伤害路槐,他在此前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奉命行事而已,佐凛,千万别杀他,你们杀了他,在洛尔大陆就真的无法回头了。”

  佐凛一步步走近他,其他兽人像掰豆角一样把这些异种的脑袋一个个掰下来。

  佐凛走过来的压迫感非常强,但殷弦月一步都没挪,站在路槐前面。

  “不自量力的人类。”佐凛说。

  殷弦月点头:“我的确是不自量力的人类。”

  佐凛打量着他:“如果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他呢?”

  “那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劝你至此,收手吧佐凛,一旦你杀了巫师团首领,再杀军情处猎手,你就辜负了守护者对你们的心意和信任。”殷弦月补充道,“就是在审判厅为你们打开牢笼的那位巫师。”

  殷弦月吞咽了一下,他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路槐当着自己的面被杀的画面。

  “别杀他。”殷弦月嘴唇紧张地颤抖。

  诚然,佐凛知道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拧断这青年的脖子,就像掰断一根芹菜,以汤沃雪。

  但兽人是个正派的种族,他们敬佩勇者,佐凛倒是真的对他生了些敬意。

  有一只手包住了殷弦月握着柳叶刀刀柄,是路槐爬了起来。

  “给我。”路槐哑着嗓子。

  血月之下,路槐的状态很差,寻常人高烧不退就是这样的状态。他头痛、混沌、迟钝。

  但他还是选择爬起来。

  和殷弦月一样,他也无法承受殷弦月当着自己的面被杀。

  “敬佩你,人类,为了伴侣可以赴死。”佐凛说,“那就用兽人的办法,你们需要我族人的尸身,我绝不可能双手奉上,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让我的氏族蒙羞。”

  殷弦月点头:“我理解,兽人有自己的荣耀,你想怎么做。”

  佐凛:“玛克戈拉。”*

  佐凛拽下自己身上的熊皮斗篷:“兽人的传统,不允许使用武器、护具,脱掉上衣,贴身肉搏,直至一方死亡。”

  “赢了我,你就可以带走我族人的尸体。”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追过来,明明是希望得到真相。”殷弦月说,“佐凛,你追过来,帮我们清理掉这些异种,你分明是知道我可以帮助你得知你族人被害的真相,为什么还要用玛克戈拉?”

  殷弦月紧紧攥着柳叶刀,没有给路槐。

  月光暗红。

  “为了兽人荣耀。”佐凛回答,“我有自己的信条。”

  ——信条。

  殷弦月懂,但他这个时候不想懂。

  在任何世界里的任何人,都有自己绝无可能踩破的底线。

  比如殷弦月的这本书,比如佐凛的酋长荣耀。

  殷弦月不允许这本书受其他任何一个人去控制,佐凛也不允许自己拱手将族人的尸体献给另一个人。

  “我来。”

  路槐按在殷弦月肩膀,把他推开,一步走到佐凛面前。

  路槐拽开军装外套,衬衫扣子崩掉一地。血月的光亮铺在他皮肤上,像是被泼了一身静脉血。

  佐凛无疑是个强壮的兽人,他看着路槐,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我遵循了我自己的信条。”

  至死方休的玛克戈拉是兽人部落之中最崇高的仪式,兽人酋长必须用这样的方式交出族人的尸体,否则他的余生都将自责羞愧。

  尽管正如这人类所说的,他带着族人追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真相。

  为什么她会受孕,为什么她会死,他们究竟,为什么要被召唤来这个星球。

  兽人们真的只是某个异种神的试验品吗?

  “还是我来吧。”殷弦月抬手去解开巫师袍,“佐凛,我来和你完成玛克戈拉,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今天是血月。”

  “你的时间有限。”路槐意味深长地看了殷弦月一眼,然后为他重新系好巫师袍,“我的时间也有限,你能明白吗?”

  殷弦月点头。

  他能明白,他和自己的男主之间,有着玄妙的共鸣。

  兽人们把佐凛和路槐围起来,他们高大,殷弦月什么都看不到。

  他开始跑,跑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忍着被佐凛摔来砸去的剧痛,身体里的每根骨头像被取出来、敲了几下,再放回去。

  肺部像打气筒在打一个漏气的气球,他拼命地跑。

  疯狂地跑。

  被枯败的植物根茎绊倒,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跑。

  他跑回自己和兽人周旋然后挨揍的地方,还好,狮鹫还在那里。殷弦月跑到狮鹫旁边,狮鹫尝试着扑扇两下翅膀,殷弦月拍拍它表示理解。

  然后殷弦月脱下巫师袍,抽出靴子里的军刀,将袍子裁开。

  哧啦——

  哧啦——

  他不停地割,在狮鹫震耳欲聋的沉默和怵目惊心的双眼之下,把这大陆上仅次于守护者紫袍的首领袍子,割成了一个个长布条。

  狮鹫在巫师团长大,它这辈子没这么懵过,那是多么神圣的东西!

  巫师袍不沾水不沾灰,殷弦月把布条缠在狮鹫翅膀的伤口上,绑好,每一处伤口都好好地包扎,然后对狮鹫说:“你还能飞吗?帮帮我。”

  狮鹫站起来,抖了抖羽毛,坚强地表示自己没问题。

  殷弦月感动又慌乱地爬上去。

  狮鹫飞得很慢,但是没办法,它受伤了。

  虚弱的路槐接受了兽人酋长的玛克戈拉,所有兽人围成圈,佐凛和路槐在中间。

  兽人两米出头的体积冲锋过来,以断筋之势撞向路槐,路槐的肌肉完全绷起,垫步侧闪,同时钳住兽人的肩膀,如岩石一样的皮肤扣得路槐手痛。

  所幸痛感能够刺激神智,血月来带的浑噩让他连视野都模糊,眼睛里像是流进了血。

  事实上,他眼睛确实流进了血。

  佐凛狠辣的一拳抡在他额头,兽人粗砾的皮肤像一颗石头砸在头上,当即涌出鲜血。

  那温热的血,淌在路槐的皮肤上,他浑然不觉。

  月亮怎么越来越大,几乎要压在他头顶了。路槐抬头,视野是红的,血又从他眼眶淌去脸颊,这无比俊美的脸上覆盖着破裂的美感。

  佐凛又一拳打在他后背,路槐彻底没有了还手的能力,他向前一个踉跄,但还没倒。

  他深知自己不能倒下。

  他是这世界的,男主。

  “呀啊——”狮鹫嘹亮地喊了一嗓子。

  路槐笑了起来。

  他重新抬头,有人划破了那血月。

  是神来救他了。

  棕色的狮鹫飞过来,殷弦月指着那蛹状的藤蔓,里面是女兽人的尸体,对狮鹫说:“抓住那个。”

  狮鹫俯冲,爪子抓起它,然后飞向路槐。

  殷弦月一手抓鞍座,侧下半个身子,另一只手伸向他——

  “路槐!”

  他抬起自己血淋淋的手,接着,造物主抓住了他。

  翻身骑上狮鹫的背,狮鹫带着他们飞向一个最近的目的地,因为狮鹫自己的力气也剩余不多。

  距离这里最近的落点是巫师学院。

  狮鹫落在男生宿舍楼下,殷弦月搀着路槐,扭头对狮鹫交代,等它恢复力气之后,带着那藤蔓蛹飞回巫师塔。

  路槐伤得很重,殷弦月觉得除了外伤,应该还有很多内伤。他架着路槐的胳膊,路槐自己也扶着楼梯扶手,回去了他的宿舍。

  宿舍的床只有1.3米宽,他把路槐小心地放在床上,路槐裸露在外的上身皮肤,有伤口的地方滚烫,没有伤口的部分发凉。

  殷弦月翻找着宿舍里的急救箱,每个宿舍都有急救箱,殷弦月不记得在哪了。咣咣地翻着书桌、柜子,最后再书柜最底下找到了。

  “呃。”殷弦月看着里面的药剂瓶……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在药剂课上没有好好听讲。

  他跪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地板上的急救箱。

  这是殷弦月第一次,落泪。

  眼泪掉在地板上,很轻很轻的一声“哒”。

  路槐听见了,他抬起了筋骨寸断的,带着血污的手,抚上殷弦月的下颌,拇指指腹抹去他的眼泪,在他皮肤上留下一块血痕。

  路槐轻声说:“没关系的。”

  “我根本不认识。”掉眼泪这种事,一旦有人宽慰,那么只会迎来更大的委屈,“我没好好听课,我不认识这些药剂,我就是这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失败的巫师!”

  他从无声落泪,到呜咽,干脆放声地哭。

  悔恨、委屈、痛苦。

  长久忽视掉这些情感的人,在爆发的一瞬间,犹如大坝泄洪。

  殷弦月不管不顾地,他抱住路槐这条胳膊,额头贴在他皮肤上,眼泪不休不止地往外流。

  他连自己唯一能做好的事情都没做好,初级药剂学,这是他在巫师学院,甚至于,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学好的东西。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路槐垂在床边的这条胳膊像被花洒淋一样,温温的泪水流到他之间,然后落在地板。

  路槐挤出一个笑容来:“真的没关系。”

  他在那个瞬间懂得了自己的意图,跑回狮鹫身边。路槐安慰他:“你救了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殷弦月还是在哭,长久以来,他的情绪从来没这般宣泄过。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够像仿生人一样维持着绝对冷静和理智,一直走到生命的终点。

  毕竟,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怕什么。

  但现在,床上这奄奄一息的人,让他感受到强烈的无助和崩溃。

  ——嘭!

  宿舍房间的门骤然被打开。

  进来的人用魔杖尖端指着他们,见面就是魔咒:“Etrang……呃?殷弦月?”

  咒语念到一半收住了,伊瑜一手抓着门把手,一手持魔杖:“是你啊,你吓死我了!我记得你没有返校,但听见你房间有动静,我以为进鬼了!!”

  “……”殷弦月满脸泪水,还抱着路槐的手臂。

  他赶紧低头用袖子抹了两下,然后站起来,趔趄了一下,但不在意,他跑到伊瑜面前:“你认识急救箱里的药剂吗?”

  强烈的血腥味,伊瑜瞪大了眼睛,她看看殷弦月的床,床上躺着的白发青年有一张惊为天人的脸。

  她又看看地上打开的急救箱,最后看回殷弦月的脸,问道:“你怎么了,是没戴眼镜所以看不清瓶子上的字吗?”

  殷弦月摇头:“不是,我……我不知道它们的功效。”

  “哦……”伊瑜点头,“我来吧。”

  伊瑜给路槐的伤口上了药,她是今天返校的。上完药后,伊瑜告诉他,路槐可能有些内出血,狼人的体魄在自愈方面没有问题,但今晚防止伤口溃烂发炎,还是要喝药。

  伊瑜告诉他,在教师楼的2楼实验室里,种着很多夜影花,去摘一点,带去药剂课教室,萃取出花液,再去赵湘辰老师的办公室里偷一些解毒药,泡在花液里,泡开之后一起喝下去,就没事了。

  殷弦月听得仔仔细细,只有床上的路槐觉得这小姑娘你会不会知道得太过细节了……不愧是巫师学院。

  伊瑜得回去宿舍了,因为她还在和龙池视频上课,预习二年级的课程,离开太久会让龙池起疑。

  于是殷弦月披着夜色,在诡谲的血月下,用军刀别开了教师楼的木门。

  他抱着一堆夜影花,回去药剂课教师萃取,再去赵湘辰的办公室……一通折腾之后,殷弦月回来这个小宿舍,托起路槐的脖子,让他躺在自己腿上。

  “来喝药。”殷弦月说。

  路槐半梦半醒,身上发烫,眼睛微睁,红色的瞳黯淡无光。

  为了让他安心,路槐还是用力地笑了一下,问:“不会毒死我吧?”

  殷弦月噗地笑了:“会的,把你毒死,然后我自己上位当男主。”

  “那我先退休了。”路槐就着他的手,小瓷瓶里的药液淌进嘴里,全部咽下。

  三十分钟后,殷弦月那壶热水终于晾凉,但他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将那个水杯从书桌拿过来。

  他挨了兽人太久的揍,军用急救药物服下之后,保证他身体机能的运转以及内脏不破裂。自那接下来的所有……拉住路槐逃生,面对高阶异种,跑回狮鹫身边,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远远超出普通人类的身体承受能力。

  他不是特种兵,不是超自然生物,他的身体早就过载了。

  以至于到现在,他还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背靠床沿。

  接着一条胳膊穿过他腋窝、环过他前胸,力道很大,将他拖去了被窝里。

  “你怎么了?”殷弦月觉得不对劲。

  从常理来讲,路槐不会恢复得这么快,血月夜还没结束,且夜越深他越虚弱。

  路槐喉咙喑哑:“我出问题了。”

  “你出什么……呃。”床很窄,所以他被拽进被窝的下一刻,他从物理上体会到了路槐哪里出了问题。

  是的,物理上的。

  戳着他了。

  路槐嗓子底下像含了团火,他断断续续地问:“夜影花是……什么的……亚变种?”

  殷弦月张了张嘴,回忆着药剂课的草药部分:“好像是,夜魇花。”

  “夜魇……花。”路槐咬着后槽牙,两条胳膊把殷弦月越抱越紧,“你想想,殷弦月,夜魇花对狼人……”

  嚓。

  殷弦月似乎感觉到脑袋里有什么神经断裂了:“对狼人……有……催.情作用。”

  完蛋。

  殷弦月努力用手在两人之间撑出一些空间,他抬头看着路槐,然后吞咽了一下。因为那甚至……是很多夜影花萃取出的汁液。

  浓度过高。

  完蛋。

  殷弦月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不停地被蹭,他是完全可以原谅的,因为这是狼人在最虚弱的时候,最本能的动作。

  并且他知道路槐控制不住,血月之下,路槐仅仅只是蹭,他已经克制得非常好了。

  可是他太累了,殷弦月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没有再多一点点力气去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于是。

  “你蹭吧。”殷弦月干脆眼睛一闭,“我真的太累了,我先睡了。”

  自己的男主,爱蹭就给他蹭吧,随便吧,殷弦月想。

  突出一个宠。

  路槐得到了允许,狠戾地收紧胳膊。

  还是个小处狼,不得章法,也不好意思脱,就这么隔着裤子,一下下地往他身上一通乱蹭。

  殷弦月就真

  的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伏在他身上,乌黑的、半长的头发在他指间。

  路槐撩起几缕,自己的唇贴上去,吻着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