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那天晚上，曲良带着沈嘉驹在段随风安排的酒店住下，两人住在一间房里。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在一间房里睡觉，虽然说房间有两张床，可曲良说要挤在一张床上睡，这样他就有人形抱枕了，吓得沈嘉驹蒙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呵呵，你先睡吧，晚安。”沈嘉驹感觉到被子之上有短暂的压力，然后，随着脚步声和关门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知道，曲良走了？
搞什么嘛，沈嘉驹从被子里出来，他只不过欲拒还迎一下，倒还把人吓跑了？
哼。
曲良离开房间，径直来到另一间房间，赵寅辉穿着睡衣，喝着茶，正在等他。
很长一段时间，曲良其实都不自觉的将赵寅辉当做了父亲，追根究底，还是他从没有感受过父爱，太缺少父爱了，以至于身边出现一个父亲年纪的人，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过来坐吧。”赵寅辉道，“酒店条件一般，不过倒也可以趁此机会教你一些茶道。”
曲良很顺从，躬身弯腰坐在他对面，观察学习赵寅辉的动作。
赵寅辉先是给双手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抬眼，道，“喝吧，你面前那杯可以喝了。”
曲良双手端起，一饮而尽。
赵寅辉呵呵笑着，“茶呢，要细品，先闻，后品，再回味。”
曲良放下茶杯，嗯了一声，接过茶壶，“我再来。”
“味道怎么样？”赵寅辉问。
“很好。”
赵寅辉又笑，“你觉得好，未必是真的很好，真正的好，你未必喜欢。”
曲良的手顿住，直觉告诉他，赵寅辉不止是来教他茶道这么简单。
“这也是为什么方志明选中你，我选中你的原因，曲良，千万不要被一时的成功冲昏头脑。”
“嗯。”曲良认真点头。
“点到即止不止是喝酒，在喝茶上也讲究此道。”赵寅辉双手离开茶桌，背靠椅子，直盯着曲良，“你明白吗？”
“嗯。”曲良再次点头。
赵寅辉停顿一会，开口，“那小子，怎么回事？”
“没怎么，他就是我的助理，你见过的。”
“我知道！”赵寅辉打断他，“你对他不一般。”
曲良没有解释，仍是低着头，赵寅辉继续道，“你在奈阳待着不肯回来，就是为了他？”
曲良依旧不解释，看着眼前的茶烟袅袅，模糊一片。
“糊涂！”赵寅辉眉目皱起，凶恶毕现，“是你非要拍戏，非要成名的，那这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你不清楚？还要给自己招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辉哥，我清楚，我都知道，我也不打算瞒你，我离不开他！”
“你！”赵寅辉没想到曲良能这么直接承认，并说出这么不经大脑思考的话。
这一句话也彻底惹怒了他，为了彻底杜绝曲良的念想，赵寅辉道，“我把话提前说清楚了，你必须让他走，和他断了联系，有他没戏，有戏没他，听明白了吗？”
“那我不要戏了。”
赵寅辉腾地站起身，一手高高扬起，悬在曲良脸上，颤抖着，颤抖着……没有打下来。
他的声音也跟着颤抖，“怎么就，怎么就跟你爸一个脾气？”
“我爸？”曲良抬眼，怔怔地看着赵寅辉，重复询问，“你说……我爸？”
“诶。”赵寅辉放下手，长长叹气。
“辉哥，你说了我爸，是不是，你认识我爸，是不是？”曲良急切追问。
“你早察觉到我认识他的不是吗，这也是为什么你一直待在我这里，不是吗？”赵寅辉好像突然断了气，他跌倒在椅子上，瘫坐在那里，声音彻底放轻下来。
“是，也不是。”曲良诚实回答，“还有，我感激您的帮助和提拔，我不会忘的。”
“呵呵，你要不是曲劲风的儿子，我也不会帮你。”
赵寅辉说完这句话后闭上眼睛，好像想起了很多很久远的事。
曲良坐在那里，握紧双拳，吞下口水，执着地问，“所以，我的爸爸曲劲风，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曲良咬牙，“我知道他是在拍摄《漂亮人生》的时候意外死亡的，然而，这部电视剧，后来取消拍摄了，现在几乎找不到这部剧的任何信息。”
“不错，你能找到这个信息，已经是非常厉害了。”
“他是怎么死的？”
“就是你说的，意外死亡。”
“是吗？”曲良进一步追问，“那你告诉我，《漂亮人生》这部剧怎么回事，为什么只要提起这部剧，在一些人口中都是不祥的事？他们在害怕什么？”
“没什么，只是这部剧包了一个空别墅，都说别墅里闹鬼，还有开机的时候，说什么见了鸡血，就是不吉利，没想到真的碰到了很多邪乎的事，所以才不拍了。”
“真的是这样吗？”这些话，曲良倒真的从别人那里听到过，可是他很难相信这副说辞。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更多，我想知道《漂亮人生》背后的投资是谁，导演是谁，演员都有谁，我想知道我爸是怎么意外死亡的，现场都有谁亲眼看到了，你……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身份？”
“呵呵。”赵寅辉笑起来，说不上是得意还是鄙视，“你的性格真是一点都不会变。”
“你告诉我，辉哥，求你了！”
“这么想知道，怎么不早些来问我？”
“因为我信任你，辉哥，从你见到我的时候，从你拉我一把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你是真心帮我，你是我的恩人，我一直想通过自己找出答案，不想追问你的，我……”
“呵呵，其实你还不确定，你想等我自己开口说，是吧？”赵寅辉还是笑，然后慢慢吐出一口气，叹气，“娱乐圈里秘密太多，每个人身上不背负几个秘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混娱乐圈，你想让我把秘密分享给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曲良沉默着，双拳握得更紧，倔犟地不肯开口说。
“你看你，谎也不愿意说，周旋的话也不愿意说，只会梗着脖子说什么你离不开他这样的话……呵呵，娱乐圈可没有你这样的傻子。”赵寅辉趁这个机会，还在教他成长，“记住，永远不要在任何一个人面前展示最真实的自己，就像你到底爱喝什么茶，也不要表现出来一样，所以，他们问什么，你就答别的什么，牛头不对马嘴也没关系，你不点头承认的事，没有人会追着你摁着你的头让你承认，知道了吗？”
“我……”
“就像刚刚，我只是好奇那孩子还在你身边，你们的关系还这么亲近，我还在揣摩，你自己就招了，也太没出息了些。”
“我……我……我记住了。”
“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他留在你身边？”
“辉哥，我求你了。”曲良在崩溃的边缘，一双眼睛憋得通红，咬牙坚持着自己的决心，“我真的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辉哥，我们……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我睁眼就想看到他，我闭眼想的也是他，万一，万一哪一天，他回去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不敢想那一天，我不敢想，辉哥，如果他和戏不能共存，我一定会选他，我会继续回奈阳……”
“如果是你爸呢？”赵寅辉或许没想到曲良还能更加没出息，他抿嘴向下，狠狠瞪他，“如果是你爸死亡的真相，以及害你爸死亡的人，都不能让你留下吗？”
“我……”曲良忍了很久的眼泪滴落进茶杯里，苦涩化开，愁云依旧笼罩。
“我告诉你，要真想知道真相，想找出害死你爸的人，就必须留在娱乐圈，站到最高处，你才有本事，才有能力做到，否则，你就回去吧，抱着你那点小情小爱过去吧！”
曲良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抉择如此痛苦，痛苦到他快要窒息，虽然在之前，他已经做好了抉择，可是到了这里，距离真相这么近的这里，让他放弃真的太难了。
“辉哥。”曲良垂目离开椅子，笔直的身躯跪下去，朝着赵寅辉埋头，声音从地上发出，“辉哥求你了，让他在我身边吧，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将他藏好，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我会做好的，我都可以做好的。”
“你！”赵寅辉早气得坐不住，半蹲下身子搀扶曲良，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恨不得一掌下来打醒他，然而，这一掌终究还是没忍心。
“罢了罢了。”赵寅辉长长叹气，“我不管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管不住，我管不着……”
“辉哥……”曲良泪眼模糊地看赵寅辉。
赵寅辉将他彻底搀起来，“你回去吧，我累了。”
那一晚，那句话便是结束，曲良自此不得机会再与赵寅辉单独相处，有什么事情只通过段随风传达。
“良哥，这些剧本您看了吗？有哪个比较中意啊？”
段随风站在客厅里，笑着为曲良倒水，甚至贴心为他身旁的沈嘉驹倒了一杯。
这个房子是佳合为艺人租下来的，暂且作为曲良和沈嘉驹的住处。
“啊，谢谢你。”沈嘉驹亦是热情地对段随风笑。
“辉哥怎么说？”曲良问。
“辉哥说让你自己定。”见沈嘉驹喝完，又马上为他倒第二杯，沈嘉驹赶紧不好意思地夺过水壶，“我来吧，我来。”
“唉。”曲良叹口气，眉头皱得很紧，沈嘉驹看着心里也难受起来。
段随风却还在问，“下个月2号的发布会，还有15号的一个盛典红毯，结束后还有一个一对一访谈，您准备得怎么样了？台本看了吗？辉哥说这次红毯和访谈，对你来说都是第一次，很重要的。”
“我知道了。”曲良开始揉额角。
沈嘉驹放下杯子，笑着对段随风道，“呵呵，他昨晚没休息好，要不，你也先去休息会儿吧。”
段随风马上点头道好，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