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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沈嘉驹特意去曲良家，想着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他的出现能给曲良妈妈带来一丝慰藉。
周娴十分热情的欢迎沈嘉驹，她拿出从单位食堂带回来的饺子，虽然是打包剩下的，可是沈嘉驹尝到第一口便忍不住想哭。
这个味道的饺子王盼春也给他带过的，饺子还是那个饺子，可是王盼春已经不在了。
“孩子，好吃吗？好吃你就吃完吧。”周娴心喜，以为他非常喜欢。
沈嘉驹含泪咧嘴笑，“好啊。”
他当然是吃过饭来的，可是依旧一个不落的吃完了饺子。
“可怜的孩子，你在家没吃饭啊，你爸妈没做饭？”
“我爸妈离婚了，我妈死了。”沈嘉驹没有避讳，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周娴露出心疼的表情，“哎呦，那你现在跟你爸住一起？后妈待你好吗？”
“没有，我自己住，我爸……呵呵，我也当他死了吧。”
“啧，咋回事啊，咋能这么说呢。”周娴表情复杂地道，“曲良这孩子想要爸爸，还没爸爸呢。”
“哦，对不起。”沈嘉驹下意识道歉。
“对不起什么啊，哈哈。”周娴毫不在意，“你还小啊，生活费学费可怎么办啊？”
“我妈是出车祸死的，赔偿款够我花了。”
周娴突然顿住，上下打量沈嘉驹，“你……你该不会是盼春家的孩子吧？”
“是我。”沈嘉驹笑笑，忘了还没有正式介绍过自己身份。
周娴表情更加复杂了，咂咂嘴，最后只道，“可怜的孩子。”
沈嘉驹不知道自己怎么脑门一热，道，“阿姨，我不可怜，我钱够花，甚至还有富余，你要是钱不够了，尽管跟我说，我可以都给你，只要……你好好的。”
周娴眨着眼睛，变得严肃，“什么叫……我好好的，你……知道什么了？”
“我……”沈嘉驹急吸一口气，然后低头，“我知道了，曲良早就告诉我了。”
“你……”周娴开始手足无措，“你……”
“阿姨你别着急，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提了。”
“呵呵。”周娴来回走动，焦躁不安，“一开始是医生知道，护士知道，拿药的人知道，再后来，一个街坊知道了，一个同事知道了，甚至，我儿子也知道了，连我儿子的朋友都知道了，这个秘密我守啊守，瞒啊瞒，到底是越来越多人知道，到时候……我会不会工作没了，朋友也没了，没人再搭理我……”
“阿姨……”沈嘉驹不能理解她的想法，“怎么会，您生病了，就算被人知道，怎么会没有搭理你呢……”
“你不懂。”周娴红着眼睛，“我是慢性的，慢性的，意味着这个病可能跟随我很多年，我一直会被当成弱势群体，我到哪里都会得到他们的异样眼光，有的人甚至认为靠近我会传染他们，你知道吗，我们有一个群，他们一直想拉我每周聚会，鼓励，可是我从来不参加，我想当个正常人，我不要和他们一样抱团等死！”
“你知道吗，哪怕曲良当年执意要去萦滨的时候，我都没有告诉他我生病了，我不想用这个理由留下他，我不想让他知道，他的妈妈是他的累赘，虽然最后，他还是知道了，他还在每个月给我钱，给我药，呵呵，可是，他也不会回来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
如果没记错的话，高三的时候，曲良就已经知道周娴得病了，就是那个时候，曲良亲口告诉的沈嘉驹。
所以，曲良一直装到离开之后才让周娴知道，他知道了？
是因为，他要想办法弄到钱才离开的吧，所以，有了那场故意为之的打架？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周娴突然盯紧沈嘉驹，嘴唇颤抖。
“因为……他关心你，他想拜托我照顾你，阿姨。”
“呵呵。”周娴闭上眼睛，泛起苦涩的笑意，“曲良这孩子，可说不出来这样的话吧……”
“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个冷血冷情的人，我们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明明是我把他拉扯大，可是，我捂不热他，暖不化他，他什么都不同我说，我说的话他也一律不爱听，呵呵……算了，他告诉你就告诉你了吧，孩子，曲良有你这样的朋友，挺好的，你比他强啊。”
沈嘉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不明白，明明是彼此依靠互相有感情的母子，都要表现出不在乎对方的样子。
明明儿子为了母亲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搞到钱给她治病，明明母亲不想让儿子知道病情，依旧放他远行，支持他实现梦想，可为什么从来不表达真实的情感呢。
原来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母子关系。
沈嘉驹很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可他代替不了曲良，用他的嘴告诉周娴，不会是最好的结果。
沈嘉驹突然想，像曲良这样别扭的性子，竟然会主动向他表白，说出那句喜欢，是不是，那份喜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知和判断，不管不顾地冲破本身的性格，也要说出来。
虽然不应该，可是沈嘉驹在这种情境下忍不住笑了。
周娴现在冷静了许多，她上下打量沈嘉驹，突然对他的好奇超出了自身的悲戚。
“你爸妈离婚，真是你强烈支持的？”
“你妈的赔偿款，你爸不跟你抢？”
“现在你爸再娶了吗？”
“还有对你妈很好那医生你知道吗？我去医院的时候见过他，他好像还单着呢，也是，可惜啊……”
沈嘉驹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唧唧呜呜的，任由周娴一直发问。
周娴明明恐惧人言，可她自己也是人言。
这或许就是人的本性吧。
围观，看热闹，八卦，传播……
不止在娱乐圈，在萦滨那个圈，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这些。
人人惧怕它，人人都是它。
沈嘉驹突然就理解了周娴说没人会搭理她的惊惧，对于她来说，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倾诉，那是比要了她的命更可怕的。
或许，漫长的成长时期，曲良早已看透了周娴的本质，他一面厌恶和不齿周娴的行为，一面缘于亲情血缘本身，对她的情感复杂难辨。
可实际上，沈嘉驹可以肯定，在曲良得知周娴生病的时候，他就想开了，那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会庇护她，照顾她，不顾一切。
毕竟，他连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母亲，都不忍心让她受苦。
他内心明明那么柔软啊。
说来真是巧，今天周娴刚提了那个医生，晚上，沈嘉驹就见到他了。
合家团圆的日子，沈嘉驹嫌家里太过清净，也不想打扰李逊，一个人订了罗食门的自助餐，有了钱之后，他并没有纵情挥霍，毕竟节俭的习惯保持了太久，这是一次难得的自我犒劳，结果，却碰上了李国栋。
他是带着儿子来的，那孩子看起来跟沈嘉驹差不多，但是沈嘉驹还是能看出来，他还在上高中，或许正是高三，毕竟高三学生自带沉闷气质吧。
沈嘉驹瞧见李国栋，李国栋也瞧见沈嘉驹了，不过，他们两个遥遥相望，只有眼神对视。
位子隔得倒不是太远，沈嘉驹看了他一会，撇了撇嘴，收回眼神，开始享受美食。
其实，他都不清楚刚才自己是什么样的眼神看李国栋，就像他弄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心情对李国栋一样。
他想，如果王盼春还在，他们会不会已经走在一起了，旁边那小子说不定是他名义上的弟弟，他们是新的一家人，开始新的生活。
只能说是如果，王盼春对李国栋的态度，沈嘉驹并不清楚，只是那几年，流言蜚语太多，多到身处其中的他听来，他们俩都成了命运捉弄爱而不得的佳侣。
可是王盼春离开的时候，李国栋从头至尾没有出现，不知道他是否悲痛，是否惋惜。
然而，等他再抬头的时候，李国栋的身边已经坐了一个女人，她穿着玫红色毛衫，体态丰满，头发微卷，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他的儿子。
李国栋的儿子明显一副不开心的样子，闷着头暴力剥着螃蟹，隔这么远的距离，沈嘉驹都能看出他把情绪都发泄在那只可怜的螃蟹身上。
那女人要伸手帮他剥，被他一手挥开，手下更卖力了。
沈嘉驹看得津津有味，眼神再次撞上李国栋。
李国栋脸色非常难看，或许，这是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儿子和新的对象的会面，甚至挑在这样特殊的日子，特别的环境，可好巧不巧，偏偏碰到了那个让他名誉扫地的女人的儿子，像看电视似的盯着他们，让他浑身不舒服。
沈嘉驹已经替李国栋想好了内心感想。
突然间，他也就看开了，哪里来的如果，根本就没有如果，王盼春和李国栋不可能走在一起。
李国栋之于他，以后就是一个普通的陌路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