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润以前办惯了老婆查老公、老公查老婆的出轨案，对陈宪这个跨洋找Alpha、出手阔绰的失踪案极其感兴趣。他每个月都会给陈宪发上一份将近一百页的PDF。
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只能大海捞针地筛查。警察局的失踪案是经不起这种人力消耗的，但他可以。整理完监控后，因为警局的监控录像不能拍摄和外带，他就将重要节点全部用文字描述手打到电脑里，细致到每个地点和时间，一并发给陈宪。
头两个月，他主要靠跟警局的关系，蹲在临东医科大学附近派出所、铁路公安的监控室查监控。他把于显文可能的活动范围和活动时间都梳理了一遍，连同他的生活轨迹都梳理过。
经过这种不计成本的查访，前面几次报告确实是有进展的。
七月份的昂利斯加很热，陈宪接到电话时正在考虑要不要买条狗。他对杨心润说的是，有任何进展，随时都可以给他打电话。而这个时候凌晨四点，他因为无法入睡，正在看附近各类犬舍的评价。
“他确实经常不在学校，这块行踪我找到一部分。”
陈宪有点紧张。“他去哪儿了？”
“警局只能给我半年内的监控。从二月底大学开学到五月份他失踪这段时间里，每个月他都会离开学校一两次，每次三到五天，共走了7次。在这七次里，他有五次都回了你们中学。”
“回学校？回学校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在门口站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挑的半夜。他坐的出租车，但是因为路线比较怪，每次都不同，所以很难追踪出发点。”
陈宪心脏疼得难受。没有犯罪记录的Alpha活动区域相对广一点，但非该校学生也不能进校园。于显文站在那里简直像个悲情角色一样。
“还有就是，他遇到过你们校长。”
“说什么了？”
“我去拜访过你们路校长了。就是简单打了下招呼，还帮校长遛了会儿狗。”
“他挺喜欢那两条大丹犬的。”
“对了，陈老板，他还去了岗西路，但那个地方监控不是很完善，所以没法查到他具体去了哪里。”
“嗯。那边住宿便宜，离学校近。他不回姐姐家一般就住那里。但是你可以往这个方向再看看。”
后来杨心润带着照片亲自去问。像于显文那种人，出现在那里照理说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但没有人见过他。至少没在这两年见过。看起来他可能也只是去看看而已。
于显文不在学校这段时间，好像真的只是在琼都四处溜达，偶尔回学校看看。或许他是真的在怀念高中生活。陈宪几乎能想象出那种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囚困于一处的逼仄感。
他猜测于显文是不是因为有了芯片和那叠行为规范手册才主动消失的。这样看逻辑成立，但套在于显文身上不一定对。
不过，这至少算是一条线索，他开始期待杨心润能查到更多。但很快大半年过去，这人花了他十几万，全部石沉大海，仍是音讯全无。
一开始就连杨心润都觉得，有芯片的Alpha行踪应该是很好查的，看监控，监控都会特地把他标注出来。他信心满满地开搞，却意外地发现这个人的行迹看起来似乎非常简单。他只是不见了而已。后面几个月，他陷入了茫无目的的海量筛查中。去过所有Alpha无警告区域，查了一辆又一辆大巴的乘坐名单，始终杳无音信。
陈宪不得不承认，于显文从此人间蒸发了。
*
陈若旭认可魔方咨询的业务水平，所以大三的寒假，陈宪还是在这边实习。由于陈相集团是魔方咨询的大客户，公司同事对陈宪很好，可以发挥的地方鼓励他参加，没意义的工作不用他花时间。咨询公司忙起来睡觉的时间都少，但和某些无心工作的富二代一样，陈宪能按点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不旷工已经不错了。
他过来后，一开始陈若旭还让他住在大家庭里，后来他跟Alpha表弟打了几架，陈若旭就放他出来了。他现在一个人待在离学校两公里的空中豪宅里，咬了一口去陈记买的灌汤包。他左手边放了一个笔记本，屏幕上是同事盛情邀他参与的视频会议，右手边的电话里正在放着某一次于显文和他聊天的录屏，中间是装有于显文信息素的小瓶子。
之前跟于显文视频聊天时，他偶尔会录屏。那时候没什么危机感，总觉得不管能不能见面，只要打电话过去，至少人还在。当时他沉浸在不能见面的遗憾中，想象着本人头发、皮肤的手感，以及为数不多几次亲吻时嘴唇的触感。后来连人都找不到，他才发现打电话都嫌奢侈。
手机里的于显文正在说：“没关系，你等等我，会见面的。”
陈宪听着他的声音，凝视那个小瓶子，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信息素提取是在哪里做的？当时陈宪就觉得奇怪，但后来事情太多，把这搞忘了。Omega可以在泷水医院做信息素提取液化，填个表就行，但Alpha做这件事是需要去A管委办一次性许可证的。陈宪当即把早就静音的视频会议最小化，打开网页，搜索大夏共和国信息素提取许可。
“许可是一次性的，需选择理由，一年可提取一次，一次1ml。理由共有三个选项：科研（须写明研究室）、特定疾病（须写明具体病种）、其他（须写明）。许可批准将在20个工作日内给予答复。”
于显文给他小瓶子刚到手时是10ml，因为密封状况不佳，两年过去蒸发后还剩7ml。当时他走得很急，从告诉于显文要出国到在机场告别，一共不到一个星期。于显文不可能是通过正规途径做的。
结合他后来很久不去医院拿抑制剂，他必然在琼都市有其他渠道，不正规的那种。于显文每年假期都在岗西路住，极有可能是那里的Alpha市场。
陈宪心跳快起来。撇开他想都不会想的危险意外，他觉得于显文就在琼都。
陈宪加过一个叫小梦的Alpha，当时他给了他一百块钱，换一张于显文初中时候的照片。找到这个人的联系方式时，陈宪犹豫了一下。如果于显文不想让人找到他，那这个人就算真的和他有联系，也不会告诉他。陈宪打电话给杨心润：“你帮我找一下这个人。小心跟着，别让他发现了。”他把小梦的联系方式和外貌特征、活动区域告诉了杨心润。
“我去过他住这个地方，之前报告给你留过，没找到于老板。如果他们刻意隐瞒的话，应该把我的脸也记下来了。我找我手下去住几天摸摸消息。”
“可以。”
杨心润自己则装作刷单介绍去加了小梦，等待对方通过验证。
过了几天，杨心润的手下告诉他，那个人没在那里住了，也没人认识他。那地方流动性很大，常住人口其实不多，能多活两年的人都不多。
就在杨心润要灰心的时候，验证竟然通过了。但可惜的是，两人没聊两句，对方来一句：“你是新手吧，技术水平不行。”完了就再也没理他了。
几天后，陈宪收到杨心润的新报告。杨心润每次报告他都一页一页仔细看，生怕漏掉什么信息。这次结果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是失望。他习惯了。
“你再查查那边的Alpha地下市场。”
后来杨心润给他发报告时开了个玩笑：“我要去琼都A管委入职，保证能赚个一等功。”
大部分的Alpha黑市都在昂利斯加周边几个国家。昂利斯加以南的德满更是驯A片大国。但大夏虽然对Alpha管得严，这些东西却非常少。Alpha在大夏确实活得不好，但至少能有吃有喝地活着。
于显文失踪后，陈宪也打开过一些黑色网页。他曾经很担心于显文是不是被拐到国外了。他一遍遍地看那种视频和直播，生怕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有时候看得心理不适，又浑身燥热，只好打开冰箱拿出那个小瓶子。现实的信息素味道比起声音和图像更能唤起回忆，乌木、梅花、麝香混合的诡谲香气萦绕鼻息，仿佛人就在身边。这种超脱现实的时候，他会蜷缩在床上，快速撸动阴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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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寒假，从魔方的酒会回家后，陈宪鼓起勇气给小梦发了条信息：有没有他最近的照片。一千块一张，给你涨价。
这时候国内一点过，小梦却很快就回了：你谁啊？
陈宪把之前从他那买的于显文的照片发过去。
小梦：哦，是你啊。
陈宪：有没有？
小梦：你们Omega追人这么恐怖的吗？
陈宪：你他妈跟他到底有没有联系！
过了好一阵，对方才回——
别急，我没有。
陈宪忽然想到什么。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不知道是想骂人还是想哭还是觉得无以复加的委屈。他咬着嘴唇、颤抖着打下一句话：把你近照发来。
但这句话没能发过去，“小梦”把他好友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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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毕业前夕，陈宪做了个决定。
昂利斯加的心理诊疗比较激进，在国内不允许的技术和药物，在这边管制力度都不大，包括催眠技术和一些神经活化药物。
于显文曾经说过，他小时候答应过他一件事。
现在他再天真也知道自己丢失记忆不可能因为他是Omega，根本原因大概率是那期间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而现在他没有别的办法。他的生活在继续，日渐增长的年月会逐渐稀释他和于显文在一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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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三个月的治疗后，陈宪基本上没有记忆缺口了。他当时在诊所大哭了一场。
任谁都会觉得那是一句童年戏言，但于显文竟然当真了。
——他想跟他结婚。
陈宪回到车上，坐驾驶座打开暖气，坐到身上开始发热，随后脱下外套。
他回想之前和于显文说过的话。他先跟于显文保证自己放假就回去，监控上可以看到，那个暑假于显文在一中学校门口站了很久。那么热的天，他一动不动地对着空荡荡的校园，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他又说自己毕业就回去，于显文说好。而事实上，他仍然被限制出境。他回不去。
就像张义亭当初说的，他没有能力为自己的决定护航。他花了两年多去找他，可找到了又怎么样？他连机场都出不去。
他时至今日仍然是个哭着求奶喝的Omega。这样的他，做不了任何事。
他打开车门，穿上外套，望着远处的陈相大厦，给陈若旭打了个电话：“什么时候去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