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筝在高三之前，试想过很多次，他的高三会不会血雨腥风，毫无喘息机会，高考会不会睡过头，会不会难到一题都做不出来，会不会在考试铃响才发现自己忘了涂答题卡……诸如此类可怕的可能。
可当他切实走过，才发现高考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了，没有意外，没有波折。伴随着考试铃响起，他的中学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宋筝飞奔出考场，整个人跳到他哥身上，欢腾地大叫：“我考完啦！解放啦！”
宋祁托住他的腰，眉眼含笑：“恭喜。”
“砰——！！”
宋筝正在他哥怀里乱拱，耳边忽然传来礼炮的爆裂声，眼前哗啦啦下雨似的落彩纸，像一场彩虹雨。
“嗯？”
宋筝被一片彩纸黏住了左眼，用手胡乱抹开，便看见宋父和焦伟各握着一个手持彩筒，宋母一身红色旗袍在中间笑得温柔：“我们筝筝毕业啦！”三人接着一齐鼓起掌来。
宋筝呆呆看着眼前这一幕，明明是滑稽、笨拙的画面，他却忍不住湿了眼眶。
宋筝的心脏被充盈的爱意包裹，因而变得酸涩，柔软，他吸着鼻子：“谢谢爸爸妈妈，谢谢焦伟，呜呜呜……谢谢哥哥。”
宋筝被他哥放下来，宋祁用袖子在他脸上轻轻印掉眼泪，宋父宋母在一旁帮腔：“我们的宝贝考完试了，解放了，这是好事，不哭啊筝筝。”
周围还有很多路人，宋筝迟钝地有些不好意思，埋在宋祁胸口不愿意出来，努力憋回眼眶的眼泪。
宋祁便耐心地抱着他，大掌轻轻顺着后背，像安慰小婴儿。
宋父宋母对视一眼，惊讶地盯着这两人，像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事。以前宋祁虽然什么事都管着帮着宋筝，但从没有这么温柔过。看来两人住在一起，对兄弟之间的关系的确很有促进。
宋筝渐渐止住了眼泪，吸着鼻涕，红着脸从他哥怀里出来。宋祁不止从哪儿拿了一张纸，捂在宋筝鼻子上擦掉他的鼻涕：“跟爸妈他们说再见。”
宋筝晚上还有同学聚会，由哥哥送他过去。他闻言向父母焦伟道别，用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个爱心：“爸爸妈妈，焦伟，你们先回去吧，不要饿啦。爱你们！”
家人在高考这两天一直陪着他，他在教室考试，他们便在校门外等候。宋筝能这样平静地度过考试，和他们的陪伴支持有很大关系。
两行人在街口分开，宋祁将宋筝送到了聚餐的地方，停下车，捏了捏宋筝的脸蛋：“散场之前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今天可以稍微喝一点酒，不许喝多，记住了吗？”
宋筝乖乖点头，解开安全带，在路边目送他哥的车消失在马路尽头，才转身上楼。
他们班的聚餐就选在学校隔了两条街的夜宵街上，在一个烧烤店的二楼，两条长桌全被他们霸占了下来。
班里人基本都到齐了，宋筝没得选择，在彭志高旁边的空位坐下。
“你终于来了！”彭志高把盘子朝宋筝这边推了推，“看，给你留了这些，快吃吧。”
盘子里是在宋筝来之前送上桌的烧烤，已经被全部瓜分，彭志高特意给他抢了几串最好吃的。
“哇！”宋筝眼睛放光，看到吃的什么都忘了，“你真好！谢谢啦！”
宋筝吃了一串，被香得不行，忽然想起来拍了张烧烤的照片给他哥。
筝筝：哥哥！这个比上次那家还要好吃！
筝筝：下次哥哥和我一起来好不好？
筝筝：［双眼放光小兔］
宋筝等待着，他哥很快便回复了。
宋祁：好。
筝筝：么么！
过了一会。
宋祁：么么是什么意思？
筝筝：就是亲亲呀。哥哥么么。［亲亲］
这次等了很久宋祁才回复。
宋祁：嗯。么么。
宋筝这晚开心得不得了，在同学们要来啤酒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哪怕觉得不太好喝，后面依然又添了一杯。
不是说喝酒助兴吗？他这么高兴，当然要有一点酒精相佐。
宋筝喜滋滋地和朋友们聊天，喝酒，吃烧烤，聚会很快便到达了尾声。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些站不稳了，脑袋晕晕的，每一根神经上都仿佛有一个小人在跳舞。
彭志高扶住他，低声问：“还能走吗？”
宋筝呆呆点头：“我、我可以！我可以走！”
彭志高无奈地叹了口气，托着他的手臂带他下楼走出了烧烤店。
这条夜宵街中间十分狭窄，过不了车，必须走到街口才能看到车辆。宋筝被夜风一吹，稍稍清醒了些，掏出手机给他哥发语音：“唔……哥哥，我结束啦，哥哥快来接我……”
他虽然还有理智留存，但反应迟钝不少，说完后好一会忘了松开按键，直到彭志高迟疑地开口：“这……是你男朋友？”
宋筝松开了按着语音的手，脸红了个透，捂住自己的脸蛋在原地转圈，大声反驳：“才不是！你、你不要乱说！”
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也就一根筋的彭志高看不出来：“好好好，是我说错话。”
他带着摇摇晃晃地宋筝往街口走去，宋筝大大的眼睛不停转，馋馋地看着两边香气四溢的摊位，差点被街口翘起的一块砖绊倒。
彭志高眼疾手快地搂住他，手拦在宋筝肩前，把人扶正：“小心一点。”
宋筝吓了一跳，连忙站好，不敢再乱看。
彭志高陪着他等车，月光静静垂落，他站在宋筝后半步的位置，盯着他的侧脸。
他把在心底打了一万次的腹稿又回顾了一遍，呼吸稍显急促，鼓起勇气，往前迈了半步。
“宋筝。”
宋筝偏头看向他，眼睛澄澈懵懂：“嗯？”
彭志高脸色涨红，张了张嘴，要将那句表白宣之于口。
“宋筝，我喜欢——”
一束刺眼的白光忽然直直打过来，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像一道沟壑横亘进他与宋筝之间。
彭志高的话就这样被打断，宋筝眼睛发疼，揉着眼去看光源，是一辆早就停在路口的车，不知怎么打开了车灯。
那辆车从远处朝这边开过来，车灯大亮，嚣张地开到他们眼前。
车门拉开，高大模糊的黑影站定在车旁。
紧接着，冰冷的命令自黑影沉沉传来：“上车。”
他的声音太冷，宋筝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彭志高皱起眉，已经有生气的征兆：“你他妈谁啊？”
男人似乎冷笑了一声，再开口时竟带了些暧昧的亲昵。
他说：“筝筝，过来。”
宋筝后颈一麻，完全被哥哥口中的称呼砸得晕头转向。
哥哥从来不叫他的小名的，一直连名带姓地喊他，宋筝，宋筝，像在喊一个陌生人，宋筝曾经好几次尝试过纠正，他哥也没有改变。
一听到男人用独特的冷质声音叫自己的小名，宋筝哪还有什么理智，本能地就听宋祁的话上车了。彭志高在他身后焦急地喊他，宋祁不知道说了什么，彭志高的声音便再没响起过。
车门关闭，拦截了外界的嘈杂。他哥一言不发发动了车，侧脸冷淡，不复刚刚说话时的温柔。
宋筝有些茫然，他直觉有什么不对，可被酒精麻痹的大脑过于缓钝，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车内寂静无声，他不安地动了动，想要打破这种沉闷，小声问：“哥哥……你怎么提前就来了呀？”
宋祁没有理他。
宋筝愣了愣，一点一点低下头，委屈地缩进座位，不说话了。
他眼眶酸酸的沉浸在自己变成灰色的小世界，大腿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宋筝抹抹眼角的眼泪，慢吞吞点开消息，居然是焦伟。
焦伟：宋筝，今天这事怪我，彭志高之前问过我关于你的事，我以为只是和你玩得好，没多想，我不知道他喜欢你，不然早拦着他了。
焦伟：我听他说你们俩被祁哥撞见了，祁哥没生气吧？
宋筝不明白焦伟为什么把“彭志高喜欢自己”和“哥哥生气”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但他看到“生气”的字眼，就忍不住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筝筝：哥哥不理我了［大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哭］
筝筝：怎么办呀［大哭］他不说话也凶［大哭］我都不敢讲话［大哭］
过了几秒，焦伟回复了他。
焦伟：吃醋了，你别怕，好好哄。
宋筝傻傻盯着焦伟发来的消息，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心里那块一直堵着想不通的关窍好似一下子亮堂了。
“聊这么开心？”宋祁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刚刚打扰你们了？”
宋筝触电般抬起头，这次他反应很快，连忙否认：“不、不是，我在和焦伟说……”他卡了一下，胡乱扯了个谎，“说谢谢他这两天也陪着我考试。”
宋祁的脸色好了些，将车停进车库，解开安全带：“下车。”
宋筝乖乖跟去他身后，在宋祁走进电梯后，扑上去抱住他的腰。
“哥哥……”
他就这样赖在宋祁身上回到了公寓，哪怕他哥进入房间也不松手，宋祁淡淡垂下眼帘：“你还要抱到什么时候？”
宋筝不回答，在他怀里拱了拱，仰起头，下巴垫在他的胸膛：“哥哥知道的吧？我最喜欢哥哥，只喜欢哥哥。”
被他哥直直注视着，宋筝不免脸红紧张，咬了咬唇，才继续说：“本来要吃小龙虾那天，是不是也是因为……因为他？我发现了，哥哥一生气就会变凶，但是又不告诉我，还不理我。”
“不可以这样。”他伸出食指在他哥胸口戳，“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啊。”
“哥哥，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
宋祁一动不动地盯住他，没有反应。
宋筝原本底气十足，可他哥一沉默，就显得他好似是在自作多情，像个总是理解错误的笨蛋一样。宋筝在长久的安静中，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抱住宋祁腰的手也松开了：“我知道了……又是我想多了对吧？每次、每次都是这样，我就知道我笨，我——唔！”
宋祁钳住他后退的腰，一下子按进自己怀里，吻住了那两片喋喋不休的水红色唇瓣。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可宋筝于他好像永远有着非比寻常的魔力，嘴唇一触碰，欲望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奔涌而来。宋祁用力扣住宋筝的后颈，将人压去了墙上，舌尖撬开牙关，侵入湿热柔软的口腔。
是。宋筝说的没错。
他一直在分裂中摇摆不定，不明确什么才是自己的真实情绪，时常被干扰，时常在权衡。
但是，他确定，在看到彭志高搂住宋筝的那一刻，胸口腾升的怒意没有一丝“杂质”。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那个“陌生的宋祁”，统统只剩下相同的一个念头——
宋筝只能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