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囚禁并非大限, 对北极光而言,那些折磨手段不过是在深刻地提醒自己,提醒自己还活着。
只要自己还有自由的思想, 那自己便是胜利的。
这是北极光用以规劝自己的话术。
回忆完那些,她再次画下一朵小花。
“第十六朵花……”
花朵取代道道划痕, 阴暗的房屋内多了道艺术气息。
阳光透过顶端铁框,北极光明白, 时间已到中午,又到了“用餐”时刻。
“小鸟……不,不对。”
她拖动身上的锁链蜷缩在屋角,这片区域的活物只有人类。
机器鸟不过是转化形态的监视器。
“北极光女士,又到了用餐时间……”
黑袍医师推着机器步入, 身后的两位壮汉已经换成瘦弱男性。
反叛军不是没有遇见过绝食抗议者,他们有的是手段逼迫囚禁着服用下可口的食物。
但北极光偏是一个特例。
她不是alpha,反叛军无法采用信息素诱导, 她也并非弱不禁风的内部科室人员,并不惧怕浊气侵扰。
维持生命的手段有很多, 反叛军偏要选择最折磨的一种。
开始还需要两位强壮的alpha按住北极光,如果没有那两人的控制, 机器怕是要被北极光踢坏。
“哼……”
现在的北极光没有半点力气去斗争, 自不量力的反抗是徒劳的。
“今天的食物很丰盛, 如果你正常品尝的话,完全可以尝到食物的可口之处……”
医师准备好软管,他按下机器按键, 示意两人按好北极光。
红光亮起, 天旋地转感向北极光袭来,她看向墙面的小花,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面上的嘴套并未被取下,医师只命北极光的鼻子露出,他手持软管,精准送入北极光鼻内。
“我说,情况怎么样了?”
又有一对士兵前来查看情况。
“结束了长官。但我还是要说,鼻食不是长久之计,注射和营养液都要比这些……”
“闭嘴,老子不想听这些,你有本事和上头反应,一天天的,别老是在老子面前跳脚!”
在反叛军阵营中,士兵的地位最高,即便是德高望重的医师,他们也要屈服于规则的淫威之下。
“是,长官。”
医师叹口气,他平淡嘱托着,就像面对普通病患那样:“小心鼻部出血,不要被呛到……”
折磨二字是有时间的加持,医师走后,北极光轻抚额头,她想快些从不良反应中抽身。
“喂,”士兵用皮靴晃动蜷缩着的北极光,“还能起来吗?今天转移阵地!”
“……”
就连嘴套都没有闪烁出红光。
北极光不想回答,更没有力气回答。
两位士兵点头示意,他们离开昏暗的房屋,抛出为数不多的昏睡弹。
“还能撑多久?”
“不清楚……地方……失……”
“该死……离……活?”
“……是!”
虚幻的声音断断续续挤入大脑。
恍惚间,北极光似乎看见墙上的鲜花绽放,五光十色,各有各的芬芳。
鲜花群聚,轻柔接住混顺的自己。
她仿佛听见,熟悉的人唤自己光崽。
“舰长!”
声音传入耳中,双手下意识向脸上摸去。
那禁锢自己发言的嘴套已经除去,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拾起激动的心情,北极光踉跄下床向窗外看去。
天已大暗,从窗口望去还能看见不少星星。
和最初的牢房比起,这里更像是未曾触及的“总统套房”。
她甚至可以将脑袋探出,呼吸世界外自由的空气。
“这里,还不错吧。”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北极光一个激灵,转身向后看去。
老人佝偻的身影与黑暗重合,北极光难以分清具体方位,她虚弱的身体勉强可以撑起听觉。
脑海中,她构造出一位智慧老者形象。
“和最初的牢房比起来,还不错。”北极光回答道。
“你满意就好。”
“我只是说和以前的牢房比起来,并没有表示自己的满意。我还是被、被囚禁的。”
“哦,那十分抱歉孩子,你想要自由的愿望,我无法实现……”
“您不必赶到抱歉,您也在这,我想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被反叛军囚禁的囚徒。”
起初老人还想反驳些什么,囚徒二字恰巧堵住老人的
“是的,我们都是囚徒,都是反叛军的囚徒。”
老人从黑暗中走出,月光照在她疲惫的面庞上,她介绍道:“你可以叫我茱蒂丝。”
“抱歉女士,听声音我还以为您是……”
“没关系,我活了七十年,有不少人将我当成男性,也不差你这一个。”
“但是茱蒂丝女士,被当做男性,那不是您想要的结果吧?”
老人一怔,慈祥的目光多了份惋惜,她摇摇头平淡讲道:“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北极光,真是一个神奇的名字…你是因为什么被关押至此呢?”
“我不清楚,”北极光如实回答道,“但我觉得,反叛军可能需要我,因为我的知名度?”
她又回忆起自己被高举封神的场景。
北极光并不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她还是喜欢和大众一起,而不是接受人们的仰视。
“知名度?”
“是的茱蒂丝女士,”北极光靠近茱蒂丝道,“您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
“你?”
茱蒂丝淡淡一笑,脸上的皱纹倒成了智慧的象征。
“对,而且我相信,我的同伴们不会丢下我,我坚信,我会和同伴们汇合!”
“永不抛弃的同伴,这个故事可真好啊,”茱蒂丝背过身,表情重归黑暗中,“你所说的同伴,是你口中的舰长吗?”
“舰长?”
北极光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越是黑暗越能显现出那份光的可贵。那一抹可贵的光实在是太过耀眼。
太过突兀,到让茱蒂丝难以面对,她佝偻着身子来到墙边,双手按下按钮,灯光照亮。
尽管如此,依旧无法掩盖对方眼中的光芒。
茱蒂丝只得劝自己不要去注意,她轻巧说道:“对,你刚刚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舰长’二字。”
“是这样吗?”
自己确实在梦中一探云溯究竟。
“是哇,看样子你很信任你的舰长呢,坐下吧小姑娘,和我讲讲你舰长的故事。”
茱蒂丝不知从哪里取来一盘茶水,她热情招呼着北极光讲道:“他们既然选择把我们关在一起,那就不要怪我们讲些悄悄话喽……”
“也不是什么悄悄话啦女士,我们舰长的名声很大的,您应该知道她……”
北极光咽了咽口水,目光费力从桌上的实物糕点拔出。
她已经许久没有尝过食物的滋味了,并不是嘴馋桌前的糕点食物,而是怀念咀嚼,怀念亲自品尝食物的感觉。
“名声很大的舰长……姑娘,你也该怜悯怜悯我这位老婆婆,我的后半生皆是在此牢狱渡过,屋外的故事,我并不清楚。”
茱蒂丝说着,引来北极光一阵酸楚。
后半生一直生活在此,这位老妇人是悲惨的,可比起反叛军被奴役控制的一线群众,她又是无比幸运的。
生命是最珍贵的事物。
关键时刻,疑虑赶来拉住北极光的揪心。
这位老妇人的后半生真是如她所言,一直生活在此吗?
而且自己为什么会被转移到此地,这又是反叛军的计谋吗?
自己是否已经透露的太多暴露了太多信息?
……
“这样吧茱蒂丝婆婆,可以麻烦您先讲述您的故事吗?我的故事,我明天再讲给您听。我们轮流着讲睡前故事,您看这样好不好?”
茱蒂丝思考片刻,随后讲道:“好。”
“既然如此,那我便开始讲述我的故事了,在讲述这则故事之前,我觉得我有必要强调一下故事的背景……”
茱蒂丝开始了她的讲述,缓慢的,真诚的。
战况正如元帅计划的那样,反叛军的实力并不能对舰队造成太大的威胁。
舰队的机甲和飞船全在反叛军之上。
捷报频传,可云溯脸上依旧提不起半分笑意。
“还在担心北极光?”
“…你都知道了,还需要问吗?”
与征战在前的舰长团队比起来,岁三言的“演讲”工作看起来要轻松许多。
“看这些战况,”岁三言滑动面板,养眼的绿色点亮清冷舱室,“还怕救不回来北极光吗?”
不可否认舰队的功绩,但越是这样,心中的未知越在蔓延。
舰员身份的北极光会不会受到虐待,如果反叛军拿北极光做要挟,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只是担心……我害怕,她会变成谈判的标准。”
云溯的担忧没有因分享而减少,相反的,平静的岁三言也在担忧的操控下变得严肃。
“如果真的会有那一面,我想你清楚的云溯,帝国大于一切。”
“…是。”
“而且我想,北极光是位优秀的战士,她会喜欢我说的结局,以勇士的形象留在大家心中。”
“也许吧……”
先锋队出身的自己怎会不清楚那些?
云溯略显疲惫收好文件,她看向窗外无尽的星空,远方是否有恒星在无声的坍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