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模糊的。
陆一侍拖紧身子追随正前方目标。
没有计划、没有理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上去。
如果被对方发现又要说些什么？
运输平台外, 她注意观察两人的车次。
又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还有，云溯？”
混乱的大脑吃力比对，几番确认无误后, 她终是确定下云溯身份。
恍惚间，身体再次闪过电击感。
“嘶——”
记忆是偏心的, 它无时无刻不在美化着一切。
可惜，它在陆一侍这里并不讨喜。讨厌的, 绝不可能翻身。
她鲁莽奔向电子售票点，购置通往奇迹区的车票。
“真该死啊……”她小声喃喃着，身体蜷缩在座椅上。
身处最后一舱，自窗边倒影观察自己虚弱疲倦的形象。
“小姐，你没事吧？”
仿生列车员扫描出陆一侍的不适, 可它并不能判定陆一侍犯了什么病，病症存储器中没有合适的形容，同步的网络云端也无法确定。
“没事, ”陆一侍再次复刻礼貌亲近的样子，“能帮我取些水吗？谢谢。”
“好的小姐。”
现在这个情况, 陆一侍只能多灌些水，加速毒素排出。
那老家伙下手真重……
列车启动, 惯性简短露头证明自己还存在。
陆一侍身子后仰, 靠在座椅上不再多思。
应该是仁慈些了。
她重新评判着, 鸽笼里的老东西可要比现在心狠手辣多了。
能保住自己的腺体已是最好的结果。
她沉沉闭上眼睛，意图在梦中寻找一方安宁。
路上，黛比讲解着奇迹区的娱乐活动。
“也算赶巧了, 这周是我们奇迹区的结彩时间, 有不少庆典活动。”
“就像过年的庙会一样吗？”北极光好奇问道，车上的介绍手册看起来有趣极了。
“可以那么认为, ”黛比点点头，她点开电子手册介绍道，“这些都是奇迹区的著名景点。”
路上云溯没有过多询问，她一向不喜节庆活动。
舰队的补给工作虽不需她操心，可她还是没有完全放松下，投入休息日常中。
黛比注意到一言不发的云溯。
位高权重的舰长应该对此没什么兴趣吧。
她没有继续介绍起家乡景区，而是转变谈论方向，主动聊起灾难发生时的故事。
“光崽，你知道吗，我被困在废墟时，早就放弃了生的希望。”
“黛比姐，那件事你不必过多感谢我，那件事就是一个奇迹。”
北极光脸色一变，她不知如何去解释那些。
其实那时的自己是违背指令，偷偷操纵机器救出黛比的。
当年，黛比被困的位置极其特殊，上方建筑无法清除，随意搬动容易引起新的塌陷。
最主要的，探测仪只检测出一处微弱的心跳。
几经商讨确定后，最终下达放弃指令。
时间已过四十八小时，且施救过程很难保证不会发生新的塌陷。
微小的移动，都会引起巨变。
对下方的人来说，那些巨变绝对是致命的。
而北极光不信那些。
如果试都不试一下，那是否太过残忍？
“其实我知道，上方早就放弃了搜救。光崽，你可以说，你能成功救出我是个奇迹。但与我而言，你便是奇迹。”
奇迹，搜救奇迹……
这几字将云溯的思绪带回从前。
“原来那是你。”
云溯感慨着，心念起缘分的神秘。
围在自己身边浓重的云雾似欲消散，她看向北极光，眼中尽是欣喜。
“嗯？舰长，你看过当时的报道？”
北极光提起精神，列车头等室尚无外人，北极光还可以暂时唤云溯名号。
“不能说是看过，应该是听过。”
列车穿过隧道，黑暗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偏是这一瞬，足够让云溯回忆起过往经历。
那是，暗之森边缘。
同样是昏暗无光。
防护服顶部的光难以穿透已经成型的浊气。
显示屏黄红交替，设备受损严重。
其实不必设备费心提醒，云溯自身便能感觉出腿部的刺骨寒气。
净化系统受损严重，破损的防护服根本无法抵御浊气侵蚀。
用不了多久，自己便会永久沉睡下去。
高空闪过一丝微弱的火光，随即而来是振聋发聩的爆炸声。
嘶吼盖过爆炸，一阵浊气狂潮奔涌而至，巨大的冲击推攘着云溯向前。
身体不知转动了多久，耳边再次传来警告，重力系统崩溃。
“就到这里吧……”
自己本就是违反规矩，抱着必死无疑的心态闯入深处的。
现在炸弹已然引爆，听那阵阵可怖刺耳的嘶吼，异形本初母体绝对不比自己舒适。
【警告！氧气即将耗尽！】
“真是吵啊……”
费尽力气摸索到声音开关，还没等云溯动手按下，暗之森外的引力又将她重新捕获。
舒缓落在灰烬构成的地面上，耳边传来队友的呼唤。
“云溯，云溯你能听得见吗？仪器显示异形本初母体停止了扩张，你做的很好！完毕！”
“云溯，请发送你自己的方位！控制中心无法追踪你的定位！完毕。”
“云溯……”
云溯虚弱的趴在地面，脑海中闪过幕幕回忆。
缺氧与浊气共同侵蚀着她，明明是最痛苦的时刻，身体却偶然呈现出巨大的幸福感，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宁。
如果没有耳边的呼唤的话，确实称得上安宁。
“好吵……”
云溯抬动臂膀，转动通讯系统。
鬼使神差的，她连上了邻近行星的媒体传信。
“……一位志愿者深入死亡废墟，经高难度准确无误的操作，救出被困者，救助团队称，这是一个奇迹……”
奇迹，自己所做的事情算不算奇迹呢？
“据志愿者描述，此次冒险行动并没有事先请示组织……”
没有事先请示组织，是怕他们不同意吧，和自己，好像……
心中突然燃起一股斗志，云溯觉得自己必须听完报道。
“……她声称，生命可贵，不该放弃任何机会。”
……
“如果试都不试一下，那是否太过残忍？”
残忍？
云溯挣扎起身，重新连接通讯。
自己已经到达暗之森边缘，还有机会走出去。
“云溯呼叫总部……”
她急促呼吸着，麻痹身上的痛楚。
“坐标已发送，请求支援，完毕……”
再次醒来后，自己已经成为帝国表彰的英雄。
至于暗之森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她是怎样奇迹般坚持下的，云溯一直没有透露。
“四年前的故事了，没想到舰长还有印象。”北极光笑着开口。
那件事的宣传力度并不强，只有震区提了一嘴，毕竟北极光那时也没什么纪律意识，违反命令的行动，还是不易过分声张。
舰长能够了解这件事已是稀奇，惊喜的是，舰长还会记得！
“这件事的报道范围并不广，只是在震区报道过，”黛比注意到其中的疑点，她问道，“云溯小姐是从哪里得到消息的呢？”
或许因为残留的异形母体与暗之森的本初母体的联系，两者变向加强了信号传播？
“当年恰巧飞船经过莫非尔行星，很幸运捕获到消息了。”云溯望向北极光，注视不抵阳光，却要比阳光温暖千百倍，她认真重复着：“很幸运……”
幸运的，让我听见了你的事迹，能够遇见你，熟悉你。
北极光抿嘴一笑，她从那份温柔的注视内拔出，看向窗外群山时，大脑敏锐捕捉到时间讯息。
“四年前，”她猛然开口，“四年前，那不是，舰长去暗之森的时间吗？”
北极光想起自己参与救援的日子，又想起帝国报道云溯事迹的日子。
时间大致对得上。
“对。”云溯点点头，平静承认。
“原来还有这层缘分，”黛比开口，“我还以为，舰队中只有我在加入前见过光崽呢，没想到舰长也……”
“没有，我当时只是听到事迹，还是主持人播报的声音。”
“哦哦哦舰长，舰长，我还有个疑问，”北极光跃跃欲试，激动地开口问道，“舰长，你是怎么把这事一直记到现在的。”
有胆子问出，没胆子承认。
问完后的北极光默默移开眼神，她不去瞧坐在对面的云溯，也不去欣赏窗外的景色。
脸上还有些发烫。
云溯遮嘴偷笑着，她轻松呼出一口气，转面看向窗外。
“因为啊，”云溯起了坏心思，说话时，语气轻了不少，“报道说，行动没有请示组织，嗯~没有请示组织私自行动，放在行动中可是大忌呐——”
“啊？”北极光被云溯的回复冲昏了头，慌乱地解释道，“舰长你听我说，那时候就是，就是情况比较紧急，就是，那时候的自己也是不怎么懂事，可是吧，生命很宝贵，虽然就是……”
眼神飘忽不定，解释的更是语无伦次。
黛比和云溯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哈哈哈，光崽，我想云溯小姐会理解你的，再说，你当时不是也受到惩罚了吗？”
“啊，是吧……”
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完全失了方才的激昂。
北极光还在纠结云溯的讲述。
自己突然就成了舰长心中的反面教材，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