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年保持着单膝点地的姿势没动，观察了程喻好一会儿，发现他确实不像是摔疼的样子，这才起了身。
他随意拍了拍膝盖上沾到的雪，没打算再深究刚刚程喻的那几句玩笑。他捡起刚刚地上的东西又朝程喻伸出手：“好，那走吧。”
“......”程喻犹豫几秒，还是搭了上去。
两人身后，宣景澄的视线静静地追随了他们很久。
他看到顾北年蹲了下去，程喻同他说了什么，而后顾北年又站了起来，程喻握上了他的手......
寒风将几粒细雪吹在脸侧，冰冰的，有些刺痛。
宣景澄眼睫垂落，食指抬起将雪花轻轻撩掉。
“...哥，哥？”
闻嘉洛在他身边叫了好几声了，见他正望着远处出神，他挠了挠头，又叫了一声：“景澄哥？”
“嗯？”宣景澄如梦初醒，匆匆收回了视线，“抱歉，怎么了？”
“噢、就是...”闻嘉洛用滑雪杖撑着往前滑了一下，面露疑惑道：“哥你知道滑雪过程中怎么转弯吗？我怎么转不过去呀......”
宣景澄收起情绪冲他一笑，转正了身子道：“来，我教你吧。”
-
下午三点。
经过顾北年和宣景澄的指导，程喻和闻嘉洛在三个小时内总算初步掌握了一些滑雪的基础技巧。
——虽然程喻还有些生疏，期间还摔了好几跤，不过好歹是会滑了。
第二轮滑雪项目采用竞速的方式，一共两个回合，每回合五人上场，每组出一人。两个回合结束后，两位组员的用时相加成为小组用时，按时间长短排出一到五名。
雪道上方的平地上，导演坐在一众摄影机后拿着喇叭问面前的几位嘉宾，“大家在出发之前一定要确保自已的设备无误、护具齐全，在滑雪过程中注意安全。”
“特别提醒，”他已经是第三次强调了：“考虑到部分成员还不太熟练滑雪，这一轮我们只滑第一段，到下方的第一个平台处就停下。”
再往下坡度就比较陡了，要是在录制过程中出什么意外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大家都清楚规则了吧？”
“清楚！”几位成员齐声道。
“好，那我们稍作准备，第二轮竞速滑雪马上开始！”
众人先后穿戴好装备上了跑道，纷纷和队友商量着出场顺序。
“我先上吧！”关至行活动了一下手腕，掂了掂手里的雪杖对周寻东道：“我速度快，先来个头彩。”
“诶，行，”周寻东跟他碰了个拳，而后到一边坐下扬声给他打劲儿：“加油啊！”
闻嘉洛见状，回头眨巴着眼对林抑道：“哥，那你先滑？我肯定没你快......”
“好呀没问题！”林抑爽快地答应，雪杖一支就滑出了几米远。
他玩滑雪也好几年了，跟关至行这种运动健将竞速，想想还挺刺激的。
他拍了拍闻嘉洛的肩膀，“在这里等我哈小洛洛！”
那边姜润一听林抑要第一轮上，当即对池砚道：“你留第二轮吧，这把我先上！”
“......”池砚一下就看穿他那点小心思，撩撩眉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林恩予细细思量了一下现在要上场的人，现在看来，第一轮要上场的关至行、林抑、姜润，都是很擅长滑雪的，她可不能跟这些人碰上。
于是她扯了扯顾北年的袖口，眼神无辜：“北年，他们好像都很厉害，我不敢去...你能先滑吗......”
顾北年只点点头没有多说，弯腰整理着自已的裤脚准备上场。
最后只剩下程喻和宣景澄这组。
“你想先上还是后上？”宣景澄问身边的人。
“嗯......”程喻想了想，“要不我后......算了，我还是先上吧！”
他实在紧张得很，让他早死早超生吧！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跟在顾北年旁边会让他莫名的心安一点。
宣景澄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不过还是尊重了程喻的想法，只提醒道：“他们几个滑雪速度都特别快，你注意安全，不要跟他们比，安全下坡最重要。”
“嗯嗯！”
程喻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独自挪着雪板，一点点滑到了起点的位置。
“好的，第一回合上场的嘉宾们请各就各位，预备，开始！”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程喻两侧的四道身影瞬间如闪电般冲了出去，在程喻耳边掀起一阵凛冽刺骨的冷风。
程喻心脏砰砰，他深呼吸了一下，按着自已的速度谨慎地压低重心，而后慢人一步，平缓地滑了出去。
不错不错...继续保持......他一边滑一边默默地安慰着自已。
途中程喻能感觉到有细小的雪粒拍打在脸上，他定睛看着前方，按照顾北年教的方法，将板尖微微分开尝试着加速。
“呼——”
疾驰而过的寒风灌进耳窝，身体犹如离弦箭矢在雪面上越滑越快，有那么一瞬间，程喻觉得自已就要和身下的雪场融为一体了。
不知滑了多久，前方传来一声哨响——有人已经到了终点。
程喻不禁抬了抬头朝前方望去，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终点线几米远，顺着惯力猛地转了一个180度的弯，而后雪杖点地滑板倾斜，在雪道边缘稳稳停下。
动作干脆利落、漂亮至极，毫不拖泥带水。
——是顾北年。
分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分明连对方的神态都看不清，可此时的程喻却像是被下了蛊咒，所有注意力都不自觉地被那道劲瘦高挺的黑色身影吸引。
恍惚间他又越过将近两百米的距离，耳边接连响起几声哨响——其他三个人也相继过线了。
程喻还盯着那道身影，屏住呼吸速度不减，也直直地朝着终点线滑去。
他离顾北年越来越近了。
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五十米...更近了......
再有一点，再有一点就到......
“程喻！！”
耳边骤然炸起一声惊叫，瞬间就将程喻的思绪拉了回来。
眼前是宽阔绵延的雪道，终点站近在咫尺。
程喻俯着身子保持滑行的姿态，还不及分辨刚才的喊声来自于谁，耳边就又是一道惊呼——
“减速！！程喻！快点减速！！！”
嗯？什么减速？
！！！
这次只用了0.01秒他就反应了过来，那一瞬间他心跳加剧、肾上腺素飙升，瞳孔骤然紧缩。
靠……！
然而等他想要双腿发力、分开板尾减速时已经来不及。
惯力太强，停在一边的几人只见程喻以极快的速度冲过了终点线，而后速度丝毫未减，整个人都被滑板带着直直越过了平台，而后猛然坠入第二个坡道——
“！！！”
程喻的心脏似乎停了那么几秒，坡度更陡的雪道带来更加难忍的失重感以及更为强劲的冲力，惊惧到极点时反而发不出一个字音了。
他两腿发软，寒风吹得耳膜鼓起脸颊生疼，双手无力保持平衡，他如同折断的枯枝颤颤地往雪坡下滑坠。
上方平台处的关至行倒吸一口凉气，他正要放声大喊提醒程喻稳住身形从侧面落倒，话音还没出口，就见眼前一道残影“哗”地一下飞速跟了出去。
他定睛看了看，眼睛蓦地瞪大，大喊：“北年！！”
顾北年几乎是在程喻落下去的瞬间就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他压低身子支着雪杖奋力往坡下冲刺，滑雪板与雪面疯狂摩擦扬起一路四散的雪花。冷风沿着头盔间隙倒灌进耳朵里，似乎堵住了听觉。但他此时顾不得这些，只屏紧呼吸再度提速往程喻的方向冲去。
程喻五感尽失，眼前已经开始发黑，周身血液倒流。站在雪板上的双腿越来越软，握着雪杖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发抖。手腕上的电子手表嗡嗡震了许久，不断提醒着他此时异常过高的心率。
完了！又要摔惨了！！
脑中闪过这么一句后，程喻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滑板骤歪。
“！！”
“哗——”
刹那间，身后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就在程喻要侧翻栽倒在雪道上的前一秒，顾北年猛地从后追来，张开一只手臂骤然将他拦腰揽住！
“砰！”
强力冲击下两人的肢体碰撞出一声不小的闷响，原本行稳的顾北年也因为这一下蓦然向后仰倒！
他一只手护在程喻身后，另一只手支着雪杖极力控制减速，碳纤杖杆随着高速下行的滑板在雪地上擦出一道深深的凹痕。
程喻大脑早已被吓到一片空白，左耳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右耳贴在顾北年胸前，他仿佛听到了一阵极快而有力的心跳，是他的，还是顾北年的？
都不重要了。
顾北年脚下的滑板终于不堪重负再难平衡，两个人齐齐朝侧边倒去——
那一刻，他们的心跳近乎同频，无止无息地在胸腔里激颤、共振。
一片苍茫间，程喻仅存的感知便是紧紧护着自已的宽厚有力的拥抱，以及顾北年俯在他耳侧，低声说的那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