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烟瘾大,这会儿也规规矩矩的一直等着他们下山。
他老远就看见那两人的身影,提前先开门让他们上车。
不远处的乌云都慢慢的压过来,看来这雨还要继续,周围环境沉寂的连人都寥寥无几。
车里没开灯,光线暗淡了不少,他们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紧对方的。
车里离开时,这里的天几乎全暗下来,根本没有一丝亮光,不多久,便轰隆隆的响起闷雷。
滴滴答答的落在车窗前,一滴一滴,慢慢变成倾盆大雨。
今天谢延的心情并不高涨,以往这个时候,老张也都是安安静静的将人送回公司,亲近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沉默。
但这会儿谢延似乎也还好,低落的情绪并不明显,反而还能在后座跟时瑜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时瑜川跟他分享最近发生了什么,他说江绯在专门空出一个地方来养蚕,因为林子汝之前帮忙争取了伴娘的团扇。
上面的图案设计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是时瑜川花了好几天设计好的,根据每个伴娘喜欢的,然后加上婚礼喜庆的元素。
时瑜川每次说起这些专业的事情,都像是跌入星空中,整个人都在发光。
谢延在刺绣行业投入这么多,也是为了支持他在自己的道路上能够越走越远。
“你对别人家的婚礼倒是很上心。”
时瑜川捏了捏他的手掌:“那是客户,我当然要上心。”
婚礼这个话题今天不宜提起,谢延就先放过他一马,“所以你今天要忙了?”
“我顺便去看看分公司装修进程,江老师那地方太小了,我觉得不够好,到时候给她安排个舒服点的工作室。”
现在店里的位置本来就少,之前他跟文禄铭订单也多,江老师就把自己的工作室让给了他们,自己倒没地方了。
时瑜川在意了很久。
“你公司,你自己安排。”谢延不插手。
谢延先将他放在上南街后,自己再回公司的。
公司的氛围倒是跟去年那样,总助办的人规规矩矩做自己的事情,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老张的消息发进来,说是谢总准备过来了。
大家都立刻在心里拉起一级警惕,完全不敢松懈。
然而从谢总他进来那一刻,他下意识现在总助办看了眼后,便按下电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总助办的前台:“?”
旁边有人拿着文件装模作样的赶过来:“谢总怎么不进来?”
前台莫名其妙:“你问我,我问谁?”
去年这个日子,谢总都会在总助办抽查,那可是临时的,当时好多人都遭殃了,而后林助偷偷把这件事的背后原因告诉他们。
今年都做好防备了,没想到,谢总不来抽查了。
“而且他看着跟平时也没什么两样。”
“你
们在聊什么呢?赶快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小陈,待会儿要开会,准备资料,下半年的业务能力要提升了,不要让谢总在会议上拿你开|枪。”
辛助在门后走出来,训了几句,之后转过身上一层楼,因为她也挺好奇的。
然而今天除了早点下班之外,谢总都没有任何不正常的行为,甚至是特别正常。
今晚他们吃的还是素食。
管家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沈南之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只留下一句,请一定把嫂子焊死在谢总身边,别让他跑了。
管家擦汗:“……”
然而让他们尽管百般呵护这种宁静和谐的场面,但总有人想来打破他。
他们还在吃饭,就有人开始按门铃了,管家原本在旁边修剪花枝,听见动静后,放下剪刀说他去看看。
管家只是刚来到面板看了眼,发现来人竟然是谢家的人,谢豪跟顾鹤。
这两人去年来了一次,但只是在门口,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管家不敢自己拿主意,转身告诉了谢延。
现在雨势变小,地面还是湿润的,有些人的内心疯狂滋养黑暗。
阴暗潮湿的地方势必有小虫子,与其等他在里面繁殖,不如直接挖出来直接碾死。
谢延表情的跟普通客人上门没什么两样。
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是最不宜看见谢家人的时候,偏偏那群人就要过来,藏的什么心思真是一清二楚。
时瑜川自然也知道,他放下筷子:“要不我去看看吧,之前我跟顾鹤有聊过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顾鹤存着什么心思……
谢延先让管家将人请进来,免得落人口舌。
接着看向时瑜川:“不用,我在这,还会让你受委屈?”
时瑜川其实觉得还好,那些人自诩豪门贵公子,说话不会粗鄙低俗,但他们很擅长阴阳怪气。
他就听得多了,时与哲是这方面的高手。
餐桌在偏厅,一般有客人来都是引去正厅,管家在外面招待着,他们还在优哉游哉的吃饭。
谢延看着是真的不着急:“你跟顾鹤什么时候关系很好了?”
时瑜川心想,他什么时候说跟他关系好了?
“之前见过聊了几句。”
“聊什么了?”
时瑜川愣了下。
谢延反倒是盯着他看,眼神藏着意味深长的悠远。
时瑜川偶尔跟他说话,比如说遇到什么难题时,他经常都是这个眼神,可能是习惯的。
“他被你开除的话题。”他努力回忆,挑了个不太重要的借口。
谢延收回视线,像是无奈的叹气:“他明明是自己辞职的。”
时瑜川:“……”
他的尴尬是这一秒治愈不了的,然而又没办法跟谢延说出实情。
谢延似乎也看出来,而是夹了菜放在他碗上:“别想有的没的,吃吧。”
但这个时候,管家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谢豪跟顾鹤。
“哥,还没吃完呢?”
时瑜川先是看了顾鹤一眼,发现他落在最后,偷偷的给谢豪翻了个白眼。
谢延头未抬,等到嘴里没有东西,才缓慢的说:“谢林夜没有教你规矩吗,饭桌前不谈正事,出去等着。”
谢豪一个人杵着站这,剩下的话都被堵回去了。
顾鹤估计是看着太丢脸了,率先转身离开。
“哥,小叔叫我来……”
谢延微微蹙眉:“出去。”
谢豪再不情愿也只能咬牙转身离开,在正厅等着了。
气氛明显很僵硬,时瑜川有预感接下来那人会闹。
上次去谢家的时候没见到这个人,估计是不在家里。
“他跟你关系不好吗?”
谢延嗯了一声:“年纪比我小一岁,他是爷爷最宠爱的孙子。”
谢延从小就不亲近谢家,虽说当时谢延的父母跟谢家断绝来往关系,但不代表二叔小叔不会过来找他们聚会。
兄弟之间的感情还没淡化,二叔谢林豪当时还特别的热情心善,会主动亲近谢延的父母,关心问候一个不落。
不过谢延的父母自然也会留个心眼,他们会当着小谢延的面前说,二叔小叔对咱们好,那都是因为他跟家里断绝关系,爷爷气得直接将他在遗嘱除名,没有威胁力的他,相处起来也没有芥蒂。
但也就那段时间,二叔天天在谢豪面前夸奖谢延多么的乖巧听话优秀。
谢豪从小就骄纵,这些话听多了,也对谢延感到非常不满。
前些年还在偷偷打听谢延的消息,知道了不少内幕,知道谢延过得不好,他反倒身心舒爽,恨不得谢延过得能再差一点。
最好就是能哭着求着回到谢家恳求给个吃的住的地方。
结果,谢延是回来了。
他回来把谢氏给夺走了。
原本谢家家主的位置是谢林夜的,结果他力不从心,突然住院,位子被迫给了谢豪。
挺好的,这就是当初他想念已久的位置。
坏消息:谢氏集团被夺走了,这个位置就是空的,他甚至怀疑过谢林夜是不是早就得知风声,所以才急忙把位置给他。
可是谢林夜的身体也确实不太好,谢豪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后来谢家所有人集资卖掉所有能卖的,才勉强重新建立文化娱乐公司,另一半空缺就是靠着谢延养,要不是这样,谢家早就垮了。
但毕竟谢延跟他们的关系也不好,谢豪当然要借这次机会,能恶心就恶心。
他还强迫顾鹤也一定要跟着来,不然小叔助理的位置,他可就找别的人顶替了。
“真服了……”谢豪在正厅里想骂又不敢大声,管家冷眼旁观。
谢豪一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傻愣站在这做什么,给我倒酒。”
管家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谢豪嗤笑:“他还说我没规矩,他家的管家还没眼力见儿,还没咱家里的保姆好。”
顾鹤翻白眼翻得眼皮都抽筋了。
“小表哥,要不咱们回去吧,大表哥肯定不想见我们。”顾鹤也不想染这些事。
谢豪无语:“我就是想有个人陪我,你也说不上话。”
偏厅里,谢延让时瑜川慢慢吃。
时瑜川都不想在这种日子里见到他们:“我们慢点,他们会走吗。”
“不会,谢豪就是来看我热闹的。”
谢延已经吃完开始擦嘴漱口了,时瑜川也赶紧扒了好几口。
他喝了一口水,透着玻璃杯看他,笑了笑:“你也要一起去?”
“一起一起。”时瑜川一脸我要保护你的样子。
谢延帮他擦了擦嘴,而后倒了一杯水过去:“不要着急。”
时瑜川看着他,嘴角会不自觉翘起来。
谢豪忍不住往里面瞅着一眼,气得肺都要炸掉,但又不敢在这里撒野。
他在外面要死要活的等着,他们在里面恩恩爱爱。
好不容易等谢延跟时瑜川从里面出来,谢豪感觉自己心灵都被净化了
他来之前都在内心里编辑好台词,他得先嘲讽谢延一波,之后才按照小叔的说法问候一下,关于君延那边的情况。
再怎么样,光靠小小的娱乐公司根本不行,大头资本都在君延那边。
“今天是大伯伯母的忌日,小叔让我来关心一下你的情况。”
谢延没什么表情:“如果你们真的想关心,就应该在他们面前好好忏悔一下你们做的事情,而不是在我这里,扰乱我的作息规律。”
谢延说:“谢家的祠堂不就在你家附近,你去了吗?”
谢豪咽了咽口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延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还活着呢,你来看我是想看我死了吗?来拜我的?”
这一瞬间谢延的气息简直恐怖吓人,谢豪努力稳住心态,才勉强站稳。
身后的顾鹤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自己的偶像,越看越喜欢。
谢豪眼珠子随便乱转,正好落在时瑜川身上,视线再往下落,就看见谢延一直都在握着时瑜川的手。
谢豪他记
得小叔跟自己说,谢延很喜欢新娶的太太。甚至连遗嘱都写了他的名字。
“我顺便来看嫂子的,上次没见到。”
谢延看了他一眼:“你现在看到了,可以回去了,还是说你看不到,不过也是,你以前也是喜欢看一些不该看的东西。”
谢豪:“……”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时瑜川忽然对他点了一下头,不知道为什么。
谢延尽管面无表情,但眼底的不屑,那点玩味,让他整个人的压迫感特别强,而他身边却站着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的。
这不对劲吧。
谢豪说话都在打颤:“下次我再来看你,哥,嫂子,我先走了。”
时瑜川:“……”
就剩顾鹤一个人在这,他很尴尬,也觉得丢脸:“表哥,嫂子,他比较怕幽灵、僵尸什么的。”
时瑜川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谢延一直在说什么死啊,祭拜什么的,那不得把人吓得够呛。
时瑜川重新回忆了一下,觉得特别好笑,没忍住,捂着脸轻笑。
顾鹤匆匆走了,临走时还有点不舍得看了谢延一眼,但谢延只是等着时瑜川笑完,那眼神特别的温柔。
是顾鹤从来没见过的。
时瑜川实在没忍住,拍了拍谢延的手臂,举了个大拇指:“你太厉害,就这么把人吓走。”
“难不成还真要让你看到家里吵,我爸妈在看着呢。”
时瑜川立刻收起笑:“对。”
谢延捏了捏他的脸颊,温柔软糯:“他们肯定最喜欢你笑。”
第二天早起,谢延在中岛台开始弄胚胎,打算做个蛋糕让时瑜川他们送过去。
时瑜川很自觉的下了床,看见他在弄,还以为是谁生日,结果谢延慢悠悠的来了句,教师节,送给江老师的。
“…………”时瑜川深呼一口气,“我马上来帮忙。”
起得早,做这个蛋糕耽误了点时间,时瑜川只是匆匆忙忙吃了口吐司便出门。
今天一早,姜驰难得也在,他准备了花茶,文禄铭准备了一束康乃馨,时瑜川递上他跟谢延做的蛋糕。
时瑜川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刚坐下,江绯就递来一块切好的三角蛋糕。
“怎么不出去吃了再干活。”
这都九月了,团扇还差十把,这不得赶工。
“老师,没关系的,先完成工作要紧。”
“今天周一,是休息的日子,你没必要每天都要赶,适当放松,实在不行,还有我跟汝汝,不会让你一个人挑担子。”
时瑜川明白的,他放下手头的功夫,尝了一口蛋糕:“……今天的蛋糕好吃吗?”
“谢总做的吧。”
时瑜川腼腆的笑了笑:“我就是打打下手。”
江绯忽然拿出一个复古的礼盒出来,放在时瑜川的边上:“我前段时间跟别的团队出去采石,成色好的,成色不好的,也有,我挑了几个送给你们的。”
江绯问:“你能带貔貅吗?”
时瑜川对这些东西没有研究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带。”
“那我给你重新设计其他的。”
时瑜川还以为这礼物都准备好了,他看向盒子,目光疑惑。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谢总的,我跟他的时间总是错开的,交给你送他是最好的。”
江绯顺手打开:“是一块玉扳指,你跟他说是我的心意,让他务必收下。”
时瑜川郑重点头:“好,我明白。”
今天下午时瑜川提早下班,上了车后拿着礼物跟老张说去君延。
以防万一,时瑜川还是提前给谢延发了消息,虽然对方没有回。
他顺手也给林助发了。
但最后是辛助回复他的,说的是有一个项目内部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失误,现在的情况就是可能要裁掉一个小组,而且还需要承担法律责任。
时瑜川虽然不懂,但这么说了,肯定很严重。
【时瑜川:我到了公司自己逛逛就好,暂时不用管我。】
【辛助:那我提前跟前台说一声。】
这次不直接上去,时瑜川从大门口进去,前台看见他后马上迎了上去。
“夫人好,谢总还在开会,没结束,辛助说了您想逛逛,我可以带你去参观一下公司内部。”
时瑜川还没点头,就听见不远处五六个人浩浩荡荡的从门口走进来。
前台对时瑜川点了下头后,便上前招呼。
时瑜川也无所谓,捏着礼盒的袋子,刚一侧身,余光便锁定了那群人中间的那个。
西装革履,面相儒雅的谢林夜。
虽然只见过一面,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所印象过于深刻了。
与此同时,谢林夜的眼神也瞥了过来,表情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他伸手扶了下镜框,眼镜一角泛着微光。
但那不过一瞬,时瑜川也转移视线,他避开这群人,打算绕到后面走一圈,最后等前台忙完。
结果他听着前面还有动静,最后打算去自己一个人坐电梯上去,反正他也有卡。
时瑜川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卡还在。
电梯门刚开,时瑜川走进去,想着要按多少楼层,没想到电梯门忽然有一只手摁在门口。
时瑜川一抬头,就看见谢林夜站在前面:“怎么走的这么着急,看到小叔都不会打招呼了。”
谢林夜直接走进来,问他:“你要去几楼?”
“三楼。”
时瑜川快速的说,因为现在谢延在上面开会,也不知道谢林夜为什么会突然过来。
“三楼我记得是拿来面试的地方,你对这个地方感兴趣。”
时瑜川轻笑了一下:“因为人少。”
三楼的电梯很快就到了,谢林夜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没想到小延也没有把谢氏原来的布局给改掉,我还以为以他小心眼的肚量,会一度重新翻修。”
时瑜川看着他,心里稍微有那么点不忿:“重新翻修费钱费力,这毕竟都是谢氏给阿延打下的江山,留下来也能当个纪念。”
谢林夜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眉尾抬高,“我一直都是这里的董事长。”
时瑜川有那么一瞬间看愣了,前段时间谢延也是天天戴着眼镜办公。
如今谢林夜稍稍凌厉了点,跟谢延还挺像的,不过型像魂不像。
“您说错了,是曾经,而且这里不是谢氏,是君延。”
他们停下来在宽敞的走廊处,后面便是露台的位置。
谢林夜看了他很久,忽然又笑了笑:“昨天是我哥跟嫂子的忌日,听小豪说,他表现的很正常。”
昨晚谢豪回来失魂落魄,回来狂喝几杯水,喝完还一副惊魂未定的窝囊样,想也知道,谢延肯定吓唬他了。
谢林夜就是不甘心,所以今天亲自来找谢延谈判的。
时瑜川微微蹙眉,捏紧礼袋的绳子:“您想说些什么呢?”
他并不愿意别人这样评价谢延的不好,特别是谢林夜属于了解谢延过去的人,如今却用这样的话来戳别人的伤口,最为不耻。
“他呀……”谢林夜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精神不太好,我作为他的小叔也很心痛,所以在长辈的立场上,我劝你还是不要跟他过多接触比较好。”
谢林夜忽然看到角落的监控红灯,又笑了:“听说他癖好还不少,我相信今天我们的对话,很快就传到他耳朵里,他这个人啊,敏感多疑,哎……”
谢林夜说了这么久,时瑜川就沉默了多久。
在谢林夜的角度,还是能感觉到时瑜川心情沉重。
时瑜川听到这些话,原本也想争执几句,但后来还是觉得没必要。
他沉吟道:“我认为,这不是您该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