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阿赫玛尔回来了一趟。

  纳西妲那边目前不需要行动,维持按兵不动即可。

  白天那些簇拥着鹿羽的动物们已经被鹿羽温声细语的哄走,尽管它们非常不舍,但犹豫了几分钟后,还是陆陆续续的一波波按照先草食后肉食的顺序听话的离开了。

  ——鹿羽也不是因为看天色晚了,觉得动物们应该早点‘回家’才让它们走的。

  围绕着少女的动物们本身就是食物链的关系,只不过现下出于某种原因,它们暂时和平相处而已,等离开鹿羽,它们立即又会恢复残忍冰冷的生存法则中。

  人类是趋光的,只要不是睡眠状态,会本能的讨厌阴暗的环境,向往光明的地方。

  被通缉了就是这点不好,没地方住,只能住野外。

  不过鹿羽倒没有因为因此产生不好的情绪,自穿越后,她越来越喜欢自然,无论是待在人群里,还是人烟稀少的密林中,对鹿羽而言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至于生活质量,鹿羽一向顺其自然,条件好的时候多享受,条件不好也能安然接受。

  更何况,阿赫玛尔还带来了帐篷和柔软的床被。

  *

  鹿羽并没有说什么,阿赫玛尔却已主动的用神力凝聚出一团厚实的火焰放在帐篷前。火焰体型不大,散发的光却很足。此时恰有一阵风吹来,也没能动摇它半分,神火甚至‘嘭’的一声像哼了口气似的膨胀了一瞬,随后神气的缩回挺起的‘胸膛’。

  ——阿赫玛尔脾气不好,他的力量亦如他,物似主人。

  “谢谢你,阿赫玛尔。”对于孩子的贴心,鹿羽很受用,眼神柔和了下来。

  “有发生什么有趣或者令你苦恼的事吗?”

  “没有。”阿赫玛尔说。白天跟布耶尔离开后,布耶尔只吩咐他了一件事,就是把自己藏好,不要随意出手,必要时候,她会说的。

  阿赫玛尔很不耐烦这种效率低下的折腾,即使是自己的子民,但若子民以下犯上,冒犯神的威严,乃至对神动手,如此大逆不道的行为,足够僭越之人死上千百次。

  如果是记忆正常的布耶尔,都不用阿赫玛尔来,布耶尔自己就会让对方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纳西妲那边呢?”因为纳西妲没来,鹿羽无法从纳西妲口中得到答案,只能询问阿赫玛尔。

  她其实还想问,纳西妲那么小,又遭到教令院迫害,身边能帮助她的人也不多,她为什么没有回来,今晚上准备住哪......?

  “她在一个子民家借住。我问过她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来,她拒绝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阿赫玛尔并未将话说完,其实还有半句话,纳西妲不愿意来是怕麻烦他们。

  能够理解。

  在纳西妲眼中,虽然她猜到了鹿羽的身份——也正因为猜到了鹿羽的身份,纳西妲有忧虑的地方。不过怕麻烦鹿羽也是真心的。

  火光映照在少女的脸庞上,浓密纤长的睫毛低低垂着,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扇形阴影。分明没有表情,却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忧愁。

  “怎么了?母亲。”阿赫玛尔在鹿羽身旁坐下,轻声问道。

  “白天你们离去时,我见到了一个少年。”

  “少年?”

  “他是巴尔泽布的孩子,我见他体内力量紊乱,便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将其消化......为了那孩子不至在黑暗(沉睡)中因要度过太漫长的时间而无聊,我给他捏造了一个美梦——我以为他小时候会过的不错,但......巴尔泽布不会养孩子。”于是美梦也成了噩梦。

  阿赫玛尔对巴尔泽布的印象不深,虽然他们诞生的时间相差不长,但因为双方都不是会对别人无缘无故阴阳怪气、找茬的性子,加上很少会碰到一起,如此一来一没摩擦没仇,二非友非同伴,交集自然就少得可怜。因而两边对另一方都只有个见过、眼熟的初始印象。

  不过在坎瑞亚战争后,回来的布耶尔跟阿赫玛尔提起过巴尔泽布......和她的姐姐。主要是她的姐姐,巴尔。①

  因为巴尔是在那场战争中唯一陨落的。

  阿赫玛尔不关心别的神在做什么,也不在乎祂们是死是活。从天理发布了读作尘世七执政、写作魔神战争的政令起,魔神就自相残杀大批大批的陨落,鲜血将海染成了红色。

  加之天理后来亲自出手料理了一批反叛(不听话)者,提瓦特大陆上原本数以万计的魔神短短一千年间就死的只剩下几十个。

  ——魔神战争来来回回总共打了一千多年,这一千年多年里阿赫玛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发展国家,一度开创了盛世。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天理没有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他除掉的原因,在魔神战争时期,天理杀死的反叛者不一定是真的犯事了,那时被天理记下来的,几乎等于上了死亡笔记本,祂们因什么而死不重要,关键的是天理想要谁死。

  甚至阿赫玛尔后来梅开坎瑞亚二度搞来禁忌知识,天理都没出手。

  虽然其中可能有天理因在坎瑞亚之战中被禁忌知识污染从而陷入沉睡有关。

  但至少,阿赫玛尔是一众魔神中算有个好结局的——如果他没自食恶果的话。

  “巴尔泽布有孩子?”阿赫玛尔锐利的眉峰微挑。

  “是呀,我都没想到她会有孩子。说起来。”鹿羽转头认真的看向男人,“阿赫玛尔,这么多年,你竟没有一个孩子吗?”

  阿赫玛尔:“......”

  神明没有欲望,也不需要繁衍。如果真有神看对眼了,那大概率也是育不出后代的。

  阿赫玛尔接着又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巴尔泽布的样子。

  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不喜欢说话,说的最多的是“死”,性格直接,动起手来毫不犹豫,不喜欢动脑子,姐姐的小跟班。

  ......实在想不出来。

  他不觉得巴尔泽布会真的生个孩子出来,倒是从前巴尔喜欢制作东西,和布耶尔一样,不过前者喜欢搞解密,后者喜欢搞研究,二者做出来的东西不是一个类型。

  巴尔泽布耳濡目染,也许也学到了些精髓。

  她不会是......做了个人出来吧?

  回过神,阿赫玛尔无奈的道:“母亲,养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能给Ta很好的照顾,就不要让Ta降生。您看,您也说了巴尔泽布不会养孩子,而我们所有人里,又有谁是会养孩子的呢?”

  “唉。”鹿羽抱着双腿,惆怅的叹了声息,“你说的也对。”

  “所以,您是在为那个孩子忧心?”

  “嗯。”

  “既然巴尔泽布不会养孩子,那您就把孩子带过来,养在身边好了。”

  阿赫玛尔这么说是有自己的成算的。

  他不会跟一个年龄只有他零头的小崽子计较,再者,他虽然只想自己一个人独占母亲的宠爱,但如果这和母亲的情绪挂钩,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那个让母亲高兴的。

  鹿羽犹豫的把下巴靠在膝盖上,轻声说:“我再想想。那个孩子......好像有自己的选择,我能感觉到他强烈的决心。”

  “那就以后再说。”阿赫玛尔起身将帐篷帘子拉上,而后回来轻轻在少女头顶落下一个亲昵的吻:“晚安,母亲。”

  翌日。

  阿赫玛尔在鹿羽身边赖到快中午,才不情不愿的离开,去找布耶尔汇合。

  根据布耶尔昨天给的地址,阿赫玛尔找到了一栋房子。

  因为他的长相已经登榜的缘故,阿赫玛尔用神力给自己的眼睛和头发染了个色。

  头发染成最常见的黑色,眼睛染成棕色,最后再在脸上小改一下,一个平平无奇的放在人海中就好像一颗水珠汇入大海的路人出现了。

  阿赫玛尔站在门前,抬手敲了两下门。

  “谁啊?来了。”屋里传来活泼的清亮男声,不一会,门开了。

  金发红眸的青年维持着按下门把手的动作,疑惑的看着阿赫玛尔,问:“你找谁?”

  青年穿着V领白衫,露出一道引人遐想的浅勾。柔顺的中长金发前面的部分用红色发夹束缚在脑后,发丝懒洋洋的贴在后脖颈上,发尾反翘,带着一股艺术家特有的凌乱却不杂的慵懒感。左耳上别着一根蓝色羽毛笔,耳垂戴着一对金属太阳轮形状的耳饰,其中镶嵌着红色的宝石,下面的三个菱形格子铺着绿色哑光碎钻。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等阿赫玛尔说话,屋里传来女童稚嫩的声音,“是来找我的。”

  青年哦哦两声,松开按着门把的手,侧身让开空间,方便阿赫玛尔进屋。

  等阿赫玛尔走进来,青年探出脑袋往外面警惕的看了几眼。

  “卡维,如果你想让整个须弥的人都知道你很可疑的话,你可以继续你现在白痴的行为。”清冷的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平淡的传出。

  金发青年脸色一黑,‘啪’地关上门,再一个繁琐咔哒把门锁住,转身从阿赫玛尔身边经过,抱着手气冲冲的在沙发上坐下。

  他对面坐着一个手里拿着书正目不转睛浏览着其上内容的灰发青年。

  阿赫玛尔曾见过他,正是昨天那个提醒他们再不跑就要被卫兵追上的人类。

  布耶尔坐在一把单独的椅子上,见阿赫玛尔来了,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人都到齐了,那么,接下来......”

  与此同时。

  须弥城外忽然聚集起了大量的沙漠民。

  ——情况是从今天清晨出现的。

  一开始他们人并不多,也没有踏进须弥城的样子,是以卫兵并未在意。

  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沙漠民,从几个,十几个、几十个、到几百个......庞大的数量几乎将城门堵死,看得附近的须弥民众也是人心惶惶。

  “你们想干什么?”面对警惕的须弥卫兵,沙漠民们没有说话,反倒是突然闭上眼睛祈祷起来。

  这一幕看得那个卫兵头皮发麻,立即通过虚空装置向上级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