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宿舍,孟仪已经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听见动静从笔电处移开视线望她一眼:“回来啦。哟,好大的雨,裤脚都湿了。”

  她趴在床边的栏杆上垂头看宋晚将伞撑开,放在窗边:“你还要出去吗?”

  “还有课。”宋晚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真惨,”孟仪摇头感慨,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笔电的古装剧上,“我刚看天气预报,这雨会一直下到明天。”

  宋晚翻开桌上充电的笔电检查电量,谁知刚解开指纹锁,就见微信消息跳了出来。

  【助教】:@所有人,因天气原因,老师的飞机延误,这节课临时取消,补课时间之后另行通知。

  宋晚在一连串的“收到”中跟上一句,叹了口气合上笔电。

  “怎么了?”孟仪听她叹气,“你不是要去上课?”

  宋晚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宿舍门吱呀被推开了,陈若晴抱着被雨淋湿的电脑包闯了进来,一手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气死了,停课通知能不能早点发?我走到半路才看见通知说这节课取消,这都什么事儿啊。”

  宋晚一摊手,对孟仪示意事实便是如此。

  “好事儿啊,”孟仪乐了,“白捡三节课的时间摸鱼,这不挺好?”

  宋晚倒是无所谓。

  唯一让她提起几分兴致的是少出门一趟便能少洗一次衣服。她趁着这会儿人少去洗了澡,回宿舍时冯萱也已经回来了,坐在门口敲电脑,倒被她突然推门吓了一跳。

  “都在啊。”陈若晴像是突然发现什么稀奇事。

  “小萱今天没跟对象出去住,”孟仪在床上支着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太阳根本没出来,”冯萱翻了个白眼,“还出去呢,她这两天翘课去隔壁市玩去了,我独守空闺啊。”

  孟仪看热闹:“你咋没去呢?”

  “我上课啊,”冯萱起身,将虚掩的门关紧了些,“专业课都在这两天,你又不是不知道。”

  “倒是宋晚,”冯萱打了个哈欠,祸水东引,“今天回来得挺早。”

  宋晚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给她们留下了回宿舍很晚的印象,就事论事解释道:“晚课临时取消了。”

  “是啊,”陈若晴插话进来,“临时取消,我都走到半路了才通知,只好打道回府咯。”

  “摸鱼好啊,这种天降时间就该摸鱼,”孟仪将电脑转了个面,一时间三人都能看见屏幕上的古装剧,“推荐最近的网剧,打发时间很不错。”

  “还古装剧呢,”冯萱提不起兴趣,“古代汉语专业书不够你看的吗?”

  “说起来,我记得上次小测宋晚得分挺高的,”陈若晴苦古代汉语久矣,遂问道,“你是怎么学的啊?能传授点抱佛脚的经验吗?”

  宋晚莫名被拉入战场,自从有了苏卿宁的记忆,她的古代语言学和文学相关课程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提高,这或许算得上是一两件让人不那么头疼的事。

  但她总不能跟舍友讲,她之所以会做那些难到变态的题,是因为她其实算是半个古人。

  阴阳六道的事离普通人还是太远了。

  恍惚间宋晚也不知道自己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好在她们学校中文系分了汉语言和汉语言文学两个专业方向,偶尔冒出几句古汉语周围同学只会问她是不是有了想转去汉语言系的念头。

  这念头可不兴有。

  考虑到汉语言专业课程的逆天难度,宋晚只能随意敷衍几句糊弄过去。但潜意识里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多了,难免被瞧出端倪。有些时候她自己甚至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符合正确逻辑,但下意识地脑子里的想法便混乱起来。

  好在陈若晴倒也没有真正想让她现场讲课的意思,众人谈笑几句也就过了。宋晚盯着笔电充电口的指示灯走神,忽地伸手拉过帘子。

  “有点困,我今天早点睡。”

  孟仪于是戴上耳机,宿舍里的交谈声弱下来。宋晚捧着水杯出门接热水,刷卡时恍惚间又被冰凉的液体滴上脸侧。

  她抬手,什么也没有。

  墙角海报被风掀开一角,垂下的阴影刚好将光线挡住,暗下来的空间好像被一把黑伞遮蔽,她转身。

  身后却只有吹风机与一面半身镜,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

  她抿了抿唇,窗外的雷雨声让她好像回到了曾经与祁空共同待过的几个夜晚,那时候她尚不知黑伞下能够凝聚逝者的灵魂。

  但是……祁空惯用的伞,好像也是黑色。

  她微微晃了下头,热水的温度透过杯身传至手柄,宋晚清醒了几分。头顶的灯接触不良灭了一盏,她神经质地听见咀嚼声,像是没长齐牙齿的婴儿大口吞食杂物。然而四下只有寂静一片,没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也没有喧嚣夜市的繁华。

  她只是宋晚。

  这个念头撑着她度过了这些天,却好像在一段又一段突兀闯入现实生活的回忆中逐渐淡去。顾依、苏卿宁,和那些不知为何遗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像破碎的贝壳一般被潮汐卷上来,在沙滩上露出不容忽视的一角。

  随意踩上去,脚底便被硌得生疼。

  并不属于她的名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隐隐察觉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但单是抵御她人记忆的侵袭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强撑的平静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终于决堤。

  宿舍里一片静默,自打她说过早点睡,舍友们便都悄声沉浸到自己的事里去了。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抬手关灯,黑暗中只剩下三盏分离在宿舍角落的台灯。

  她打开第四盏。

  上床时瞥见孟仪屏幕上的古装剧一角,她突兀地希望今晚不要再梦到从前的一切。

  改名换姓的东西不该与她产生联系。

  说到底是根本记不住许多信息,便只能杂乱揉成一团。

  她莫名想到祁空,她一如既往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