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对于翟沄年,对于现在的她们,做不到问心无愧。

  而对于她们的未来,她没有把握。妥善解决此事的信心,她自认甚至不足三成……

  既如此,她又怎敢轻易承了这份情呢?

  可是,未来的走向,或许早在她们第一次打破禁忌去触碰曾经的光亮时,就已经有了雏形。

  而在之后她们一次次清醒着陷入泥沼的时候,失去了转圜的余地,将她们来时的路封成了荆棘丛,再不能回头。

  ——或许也不是不能,是她们都不敢赌,不敢拿对方的安危去冒险吧。

  思及此,景樆淑倒是打断破罐子破摔了。

  “嗯,那我们去另一处好了。”她伸手揽过翟沄年的肩,让她靠到自己怀里。

  这两条分流到市中心一代就挨得不远了,这也是为什么一路来景樆淑并不怀疑走反了的原因。

  四周的人明显多了起来,灯光也亮了不少。

  翟沄年看着渐进的繁华,还是说了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其实,可能也是各种书写繁华盛世的文章诗词看过了,而自己从小看的却又是暗流涌动,一切都要分外小心太平,更像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

  翟沄年突然低头笑了声,她笑得讥诮。她讽的,是时代所造就的、宁肯要一个虚假的和平却不愿逆流搏一次的人;也是这样一群人共同决定了的时代。

  接下来的话,翟沄年语调不再柔和,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被风吹散的语言,却像是刻刀,在景樆淑心上落下鲜明的印记。

  “我想看看那样的太平盛世到底是怎样的情景。”

  “我也想试试,赌我能否成为那样一个时代的建设者。运气好点,也成为一个见证者。”

  “或者说,我想参与一道必须合作完成的、两辈人都没证完的证明题。证明这样一个时代,从来不是虚构,也并非空中楼阁。”

  “我父母没走完的路…我想,后继是该要有人的。”

  39.灯会

  翟沄年支着一只脚坐着,眼底似乎闪着未来的夜色,她看着身侧盏盏漂过的河灯,却又像是在看着景樆淑一样,很精确地就把手伸到了景樆淑面前。

  “快到了。”

  景樆淑垂眸掩下自己的情绪,在那眨眼间的时间里,她心情似乎有些复杂,片刻后还是抬手,将掌心交给了翟沄年。

  或许更久以后,在翟沄年想起这一刻,也会并不算“过度”地去理解景樆淑的犹疑。

  但那得是后话了,至少此刻,她们算是真正和彼此换了真心了。

  到船靠岸后,明明是翟沄年先递的手给景樆淑,却又还是景樆淑先走两步下了船,又才让翟沄年借力下来。

  她们看似是并肩而行,可景樆淑还是有意识地稍稍慢于翟沄年半拍,由翟沄年引着路,像是这些年里的她一样——下意识也丝毫不差地按着翟沄年的路径去走。

  区别只在于——

  这十年间的景樆淑,自认只是一厢情愿,按着自己“想象中翟沄年会选的路”去走。而数年的磕磕碰碰,她们还是恰好相逢。

  那么现在,景樆淑有了更为明确的方向,因为,她追上了。

  “沄年。”景樆淑突然开口,也停下了脚步。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翟沄年总是能听见她说的每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

  所以翟沄年转身看着景樆淑,问得认真:“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说到这,景樆淑停了一下,引着翟沄年一起看向了旁边一条街的灯会,“七夕……有灯会这类的习俗?”

  翟沄年看着那边,似乎是在看更久以前的场景,往事与现实的重叠,让她一瞬间忘了要回答景樆淑的话。

  ******

  那是是景樆淑在覃市的时候,是翟沄年还没发现自己父亲身份的时间里。

  那天倒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她们俩再次溜出来玩,来的刚好就是这里吧。

  ——也不算是溜出来的,到底贺叔还是知道的。

  彼时正将要入夜,她们便有幸正好看见天色渐晚,灯光初起的瞬间。这条街比较怪,基本暮色一起便会齐齐亮灯,亮的又不是惯常见到的亮得晃眼的路灯,而是沿袭了旧时灯笼的样式,一盏又一盏,直连向了街道的尽头。

  像是和时间达成的某种契约——在白日里,这是以“经济中心”为代称的覃市的一隅,虽不算繁华,到底也是车水马龙;入夜,这是明灯千盏的前朝都城,车辆不行,行人来往熙熙攘攘,也都并不着急。

  而那时的翟沄年和景樆淑,倒并不是主要为了看看历史的“遗迹”出现——她们更多的只是想出来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而非仅仅困于那一方天地。

  “笺心姐姐,我想去看看那边的灯。”

  景樆淑拉着翟沄年的手,睁着眼睛看着旁边一条路,看着那里延伸到道路的尽头的灯笼,眼底盛满了灯光。

  翟沄年本想着那边近来只是按照习惯在半空拉着一排排灯笼,算不上多有意思,所以原来是没有计划走这边的。

  可是既然斜阑提了,有齐家的人不近不远跟着又不会有危险。所以她断是不会拒绝的——那时的她对斜阑一贯如此。

  所以斜阑在看到翟沄年点头,还没听到翟沄年把那一句“走吧”说出来,就一步一跳地转了弯跑在前边。

  翟沄年张了张口,话没说出来,最后只好无奈摇了摇头赶紧着跟上景樆淑。那一声轻笑也融进了春风里。

  原来她喜欢这些么……也是,喜欢热闹一点,也好。

  翟沄年追了一段距离后就一直慢悠悠跟着景樆淑,视线不时落在周围的灯光上,但大多还是在关注着景樆淑的一举一动。

  或许一天的阴云早就暗示了会有雨来,起初只是一滴滴雨点落在头顶,可不知道哪一个瞬间开始,雨势完全超出了预料。

  景樆淑下意识就转身看向翟沄年,很是着急地问:“我们怎么回去?要不找个地方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