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好说,若你哪日惹我生气……”

  季清沅话没说完,陆云霜就把她抱起来往里走,否认道:“我怎么会惹你生气呢?我天天哄你开心还来不及呢。”

  “是吗?”季清沅轻哼一声,抵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道:“我、不、信。你一日日心思多的是,反正再过两日,你就要去上值了,白日里也惹不到我生气。”

  陆云霜这次请了半月的病假,眼瞅着这日子快要过完了,还要被小公主这么扎心一戳。

  她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欲哭无泪:“阿沅,你忘了吗,你从前都是希望我日日陪着你的,你当真开始嫌弃我了吗?你这样说,我的心好痛啊。”

  “你有这么脆弱吗?”季清沅不信她真的心痛,却还是伸手抚向她的心口,“若是心疼得厉害,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不用,你就是我的大夫,亲一亲就好了。”陆云霜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眨着眼睛等着季清沅动作。

  季清沅“噗嗤”一声轻笑,抬手环抱住她的脖颈,轻轻在她脸颊上碰了一下,“好啦,骗你的。即便你真的惹我生气,也至多让你睡书房。”

  “不行,书房榻那么窄,你舍得我去睡吗?”陆云霜立刻斩断这个可能。

  “那……”季清沅拍了拍身下的榻,意有所指地道,“睡这张硬榻?”

  这榻实在称不上一个“硬”字。

  而且同处一室,陆云霜当真能安静睡在这张榻上吗?

  果不其然,陆云霜也不想同意这个提议,“我们干嘛要假设这种事情?我们之间肯定不会有隔夜气,若我真的惹你生气,肯定当天就哄得你消气。”

  “这样啊,”季清沅作出思考的模样,细细一想,“这是不是说明,我太好哄了?要不下次……”

  “好了好了,”陆云霜捂住她的唇,主动跳过这个话题,“我们不说这个了。昨夜你不是说想办一个女子书院吗?我想了想,不如将书院设在云枫苑?那里地方宽敞景色也好,平日也是闲置着,正好可以设为书院。”

  这是季清沅近来的想法。

  孟书宁科考中举一事让她心生感想,如今女子读书的机会还是太少,她若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为她们创造更多的读书机会呢?

  也许,将来会出现更多如孟书宁和沈蕴微一样的女子,即便没有显赫的家世支撑,她们亦能站到人前,实现她们心中的理想抱负。

  然而这只是她一时的想法,她还没有细想要如何去做,“我还不知道我能不能做成这件事,若是要用云枫苑,必定是要改建的,到时候如果书院没办起来……”

  “那有什么?”陆云霜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叹道:“傻阿沅,事情不是靠想出来的,是靠做出来。你与其在这里担心一箩筐的事,不如先去看看云枫苑适不适合做书院。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天也好,我们现在就去。”

  陆云霜说行动就行动。

  季清沅再迟疑,也敌不过她行动得快。

  她就是想得多,然而陆云霜恰恰相反,有什么想法她就立即去完成。

  很快两人到了云枫苑。

  陆云霜让温九把马车驾到云枫苑侧门处,没有急着带季清沅下去。

  她让温九先进去,对上季清沅不解困惑的目光,低头在她耳边小声道:“进去之前,我们要不要先试试在马车里那样?”

  季清沅刚想问她是哪样,对上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忽然就明白过来,脸颊蹭得一下变红,抬手要把人推开,“你想什么呢?我们是来办正事的。”

  “正事是要办,但也不急在这一时。”陆云霜抓住她的手,继续悄声道:“之前回京你让我独睡空床,说过要给我补偿,就当是那个补偿好不好?”

  那夜季清沅不舍嬷嬷,与何嬷嬷一起睡,让陆云霜独守空床。

  她自己答应的补偿,还说如何补偿由陆云霜决定。

  如今陆云霜真来讨要这个补偿,她有些想后悔,“不行的,回去你想如何就如何,但这是在外面……”

  云枫苑虽不在闹市之中,但附近偶尔会有人来枫林中漫步散心。

  陆云霜将马车停在侧门处,也是有这个考量。

  “我刚刚看过了,四周没有人,”陆云霜将人抱到腿上坐着,不断蹭着她的鼻尖,指尖悄悄按压到她的唇上,“阿沅,好阿沅,我们都好久没有卿卿我我了,难道你一点不想吗?”

  这两日她们谨遵医嘱,最多亲一下。

  陆云霜觉得自己耐心已经很好了,但总不能一直这样素下去吧。

  “这是在外面,若是被人看到……”季清沅有些犹豫,虽然她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这实在太出格了。

  陆云霜如今能提出这件事,必定是看到她日志中的那段话了。

  “没有人,我真的没骗你,”陆云霜的唇瓣已经触到她的下唇,“你要不相信,我掀开帘子让你看一下。”

  她说着要掀开帘子,季清沅立刻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来。

  这会儿都快亲上了,要是外面有人,岂不让看个正着?

  “你就会乱来。”季清沅气得轻咬她的下唇,然而没有再多拒绝的话。

  陆云霜握紧她的细腰,缓慢轻啄,指腹掌控着她的后颈,感受着她肌肤温度一寸寸的攀升。

  她像是在品尝美好的糕点,探进她的齿端,在每一个角落留下自己的印记。

  不知亲了多久,感觉到胸膛被人推了一下。

  陆云霜退让些许,看着眼前被她亲得晕晕乎乎,双眸潮润的小公主。

  她抵着季清沅的鼻梁,声音清晰地道:“喜欢。”

  “什么?”季清沅不懂她的意思。

  她喜欢什么?

  然而她很快明白陆云霜是什么意思。

  陆云霜的唇落到她的眼尾,说了一句“喜欢”。

  亲了一下她的耳垂,又说了一句“喜欢”。

  在她的锁骨上印下一枚红梅印记,又是一句“喜欢”……

  季清沅不知道自己听到多少句的“喜欢”,直到那一刻,她扬起雪白的细颈,感觉到陆云霜的吻落在她的耳侧,对她说:“阿沅,我心悦你。我喜欢,你的每一处。”

  陆云霜知道,如何让她失控。

  即便没有情丝蛊,在某些时候,她也会失去理智,满心满眼只能看到陆云霜一个人。

  不知外面的风声渐大,不知有人声渐渐传来。

  陆云霜将外袍拽过来,披在她的身上,低声唤她:“阿沅。”

  “云霜,阿云。”季清沅下意识回应她的名字,触碰到她的唇瓣,轻咬着她的下唇,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望着她。

  陆云霜片刻的冷静消失。

  倏然,一阵风吹过来,掀起遮得严实的帘子,有人的说话声传进来。

  “这天瞧着是要变了,快些回家!”

  “已经走很快了,你总不能让我飞起来吧。”

  这声音来得突然,季清沅陡然被这说话声惊到,她感觉到风吹在脸上的微微冷意,整个人瑟缩往陆云霜怀里一藏,仓皇掩住自己覆满绯色的面颊。

  陆云霜挥手将帘子落下,把帘子固定起来,以防再被吹开。

  这风来得突然,她也没想到会突然变天。

  她做完这一切,轻轻拍着季清沅的后背安抚:“没事,她们急着回家,没注意到我们。”

  帘子落回去,季清沅心下稍安,想想又很气,气得打了一下陆云霜的手臂,“都怪你,一日日不知哪来这些坏心思,就想着欺负我。”

  小公主的手臂软绵绵的,落到她身上没什么力道。

  陆云霜轻笑一声,揉了一下她的耳垂,“殿下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不是你在小册子里写想试一试,怎么又成我欺负你了?”

  “谁要跟你讲理?”季清沅撇开她的手,低头整理衣裳。

  陆云霜看到她衣领下的红痕,拿着外袍将她裹得严实,有些心虚:“是我坏,阿沅最好了,肯定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季清沅轻哼一声,又捶了一下她的肩膀,“本来就是你坏。我看我就是太好哄了,才纵得你一日日越发过分。”

  话是如此,面上却没有太多责怪的意思。

  好哄的小公主被陆云霜抱进云枫苑,一番沐浴之后,屋外风雨骤来,如此只能找来云枫苑的建造图纸,计划着怎么改建合适。

  云枫苑本身的布置构造很巧妙,季清沅不想改建太多,她在图纸上改改画画,不时问一问陆云霜的建议。

  “对了,你有想过给书院取什么名字吗?”陆云霜在她身侧问道。

  季清沅点头,拿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两个字。

  云锋。

  “云锋,有什么寓意吗?”陆云霜有些好奇。

  季清沅看着这两个字,轻声慢语:“我觉得,即便是柔软的云,有一日也可以像出鞘的宝剑一样锋锐。没有世俗的本应该,女子本身就有无限的可能,不应该被低估。”

  陆云霜让她明白,即便力弱如她,也可以握弓杀人。

  这世间女子能做到的事很多,她也想尽力一试,让更多的女子得到改变的机会。

  纸上笔墨未干,陆云霜举起这张纸,很是赞同:“好,改日你写下书院名字,我去找人做成牌匾挂起来。我相信,你想做的事必定能做成。”

  陆云霜的信任,足以让季清沅心中微末的犹豫散尽。

  两日过得很快,陆云霜回到禁卫营做事,季清沅白日就忙著书院的事情。

  一连五日,陆云霜回来的时辰都比往常晚些。

  季清沅问起,她就说是禁卫营事多,再有几日就忙完了。

  直到这日清晨,陆云霜早早醒来,一如之前,她又轻又缓地起身,尽量不吵醒季清沅。

  屋外天蒙蒙亮,陆云霜抱着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到侧间,穿好衣裳又几近无声地出门。

  所幸,没有吵醒小公主。

  陆云霜安心加快步伐走进厨房,厨娘已经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了。

  陆云霜看着眼前的面团深呼一口气,开始依照昨日学的步骤按顺序做起来。

  屋外光线越来越明亮,季清沅被刺目的日光唤醒,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侧。

  身侧空空荡荡,她恍然想起,陆云霜今日依旧要去禁卫营。

  她怔愣了片刻,心中有些许的失落,闷闷地起床穿衣,坐到梳妆台前,随意拿了一根发带,将长发束住。

  季清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眉间蹙了一下。

  陆云霜,真的忘了她的生辰吗?

  成婚之时,生辰贴上有写她的生辰,难道陆云霜没有记着吗?

  虽然往年也是一个人过的,但今年不同,她一想到今日要一个人过生辰,心里不免又难过起来。

  “殿下,要用早膳吗?”银袖在外问道。

  季清沅心中轻轻一叹,点了点头。

  早膳摆在外间,季清沅起身缓缓往外走,坐到食案前等了一会儿。

  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又缓又慢,像是捧着珍贵的瓷器。

  季清沅听到这脚步声,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她不禁起身往外看去。

  清晨的曦光中,她看到她期盼的人正朝着她走过来,她的双眸愈发明亮,有些呆怔在原地。

  陆云霜踏进屋内,她双手捧着一个托盘,走到食案前,将托盘放下,把那碗刚刚做好的长寿面端到季清沅的面前,又把筷子塞到她手中,“快尝尝,我亲手做的长寿面,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季清沅终于反应过来,呆呆地问她:“你今日不是要去上值吗?怎么没去?”

  “还能是为什么?”陆云霜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当然是要留下来给你过生辰啊,一年只有一次,我怎么能不陪着你?”

  “我以为你忘了。”季清沅低头看向食案上的那碗长寿面,有些后悔刚刚那么误会她。

  “就是要给你惊喜呀,”陆云霜摸了摸她的头,“好啦,快吃面,不然坨了就不好吃了,我精心做的面条,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我尝尝。”季清沅握着筷子,去夹碗中的面条。

  长寿面,顾名思义面条要是一长条不能断,这考验做面条人的手艺,也考验吃的人。

  毕竟想要一口气吃完还是有些困难的。

  陆云霜看着季清沅较真地想要一下子吃完,没忍住笑出声,“没事,吃不完就嚼断,我们不讲究这些。”

  季清沅听她的话,咬断那根面条。

  她咽下口中的长寿面,抬头望向她,眼眶有些红,“很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长寿面了,你要不也尝尝?”

  “给你做的长寿面,当然要你一个人吃完,”陆云霜抬手摸了一下她的眼尾,“吃饭的时候可不能哭,对身体不好。”

  “我没哭,”季清沅低头否认,“是你看错了。”

  “好,是我看错了,那你专心吃面。”

  季清沅吃面,陆云霜就坐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将一碗长寿面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连面汤都喝完了。

  说再多的好吃,也比不过此刻的行动来得真实。

  陆云霜虽然没吃,却感觉到莫大的满足。

  她抬手抚向季清沅松散的长发,“怎么没有绾发髻,是觉得我忘了你的生辰,没有心思梳妆打扮了吗?”

  她一言戳中小公主的心思。

  季清沅不想承认:“我就是刚刚起来没力气,现在去绾也不迟。”

  “那我帮你。”陆云霜牵着她的手往内室走去,按着小公主的肩膀,让她坐在梳妆台前。

  季清沅透过铜镜不解地望向她:“你要帮我绾发?你不是不会吗?”

  “这么些日子,我看也看懂了,我应该还没笨到那个程度。”陆云霜执起玉梳穿过如瀑青丝。

  她没说的是,她私底下拿温九的头发试验了很多次,保证万无一失。

  陆云霜表现得熟练淡定,两手交换间,手中多了一支玉簪,仅用这一支玉簪就将季清沅的长发绾起。

  这是最简单的发髻,浓墨色泽的青丝中,一支温润的玉簪莹莹泛着光。

  季清沅抬手抚向发间的簪子,拿起小铜镜照了照,“这是……”

  “我送你的生辰礼,我亲手雕刻的,”陆云霜接过她手中的铜镜,照给她看,“之前解蛊的那几日,再加上这些日子我刻意回来迟些,才将这簪子雕刻完好,簪头是蔷薇花的模样,雕刻得像不像?”

  她特意请教珍宝阁的师傅,来来回回磨了很多次,才磨出这最满意的一支。

  “我知道肯定和珍宝阁的簪子比不了,但这是我做出来最好看的一个……”陆云霜话没说完。

  季清沅起身扑进她的怀中,声音藏不住喜悦:“在我眼中,它就是最好看的一支簪子,谁也比不过它,我很喜欢。”

  言语不足以表达喜悦,季清沅踮起脚尖,亲了一下陆云霜的脸颊,再次强调:“我最最喜欢这根玉簪。”

  陆云霜心中的紧张散尽,握着她的细腰,摇头:“那可不行,你最最喜欢的只能是我。”

  “好,我最最喜欢你,其次喜欢这根玉簪。”小公主笑意盈盈地道。

  陆云霜不禁心动,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高几上坐着,问她:“是现在出去逛逛,还是之后出去逛逛?”

  季清沅默契听懂她的言外之意,她抵着陆云霜的额头,小声道:“唔,之后吧。”

  窄窄细细的高几,季清沅的双腿落不到地面,陆云霜站着甚至比她矮了一点,然而居下位者依旧能掌控她的欢愉,令她一次次失控唤出她的名字。

  直到午后,她们才离开公主府。

  陆云霜之前说要支持阿欢的话本,如今听说阿欢写完一册话本了,便趁着今日有空去买上几本。

  阿欢给自己的笔名取为“月欢”,简单直接地取了自己和江月的名。

  因为江月在她的创作中也付出了很多,做她第一个读者,给了她许多鼓励。

  话本刚刚出来,知道的人不多。

  但随着看到话本的人越来越多,阿欢迎来她人生中第一次小小的成功。

  “高兴吗?这么多人来买你的话本。”江月躲在帘子后,看著书肆里挤满的人,扭头问阿欢。

  阿欢显得淡定许多,她点头又摇头:“高兴,但也不是那么高兴。大家喜欢的是姐姐的故事。若我有一日,能写出完全由我构想的故事,或许我会更高兴。”

  再者她知道,话本能这么快被人知晓,是因为陆云霜她们在背后努力宣传。

  “哎呀,不要想那么多嘛,”江月把手搭到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她的肩膀,拍去她那些沉重的思绪,“你能把这个故事写出来,让这么多人喜欢,已经说明你很厉害了。走,现在我们要去吃点好吃的犒劳自己!”

  秦苒转头一看,两人已经不在帘子后面了。

  她将两个小姑娘的对话听在耳中,轻笑着摇摇头。

  往日阿欢整日守在这书肆里,她都怕她闷出什么问题来,如今有了江月作伴,倒是不用担心了。

  时日一转眼到了五月下旬。

  一日清晨,天色将明时分,沉重的钟声响彻京都。

  陆云霜和季清沅被这钟声惊醒,她们匆匆起身,走到屋外,看向皇城的方向。

  这是帝王驾崩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