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月难凉>第35章 35、苦,我不喝。

  【35】

  陆临川精力不济,喝了药很快又沉沉睡去。

  我到厨房待了一会儿,正盯着瓦罐里咕嘟咕嘟的药膳发呆,青苗忽然小跑进来,面色很不好看:“少爷,那个赵栖梧来了。”

  我一怔,想想也是,心心念念淮渊的人可不止曾经的我一个,凭他赵栖梧的心机,听到陆临川病倒的消息,不跑来才怪。

  我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说:“哦?那我去见见他。”

  府里的家丁将人挡在了外院,这在以往是从没有过的事,赵栖梧气白了脸。

  “祁凉月,”他看着远远走来的我,眼里愤恨,嘴上却还挂着冰冷笑意:“是你让人拦我的吗?你什么时候竟也有这般能耐了?”

  我从容站定,对他说:“王爷身体欠安,不见客。”

  一句话把他划到无足轻重的外客那一边,着实把他气得不轻:“我倒不知道,我在淮渊那里成了客了,我倒要亲口问问他。”

  我不说话。

  身后一个沉稳的声音道:“王妃已经说了,王爷身体欠安,赵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回头一看,陆九带着几名侍卫走上前来。

  赵栖梧面色阴沉:“笑话,这宁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了算了。”

  陆九说:“王爷不便,王妃便是这宁王府的主子,宁王府上下自然都要听从王妃吩咐。”

  “王爷不便,”赵栖梧冷笑起来:“陆九,你是什么时候,趁着王爷不便,与这所谓王妃同心戮力起来了?你家王爷可曾知道?”

  陆九抿紧了嘴唇。

  我笑了一声:“这就是顶着这宁王妃头衔的好处了,只要我与淮渊尚是夫妻一日,这宁王府上下就尊我这个身份一日,你对这身份垂涎已久,难不成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赵栖梧脸色霎时更难看了几分。

  陆九道:“吴叔,送客!”

  管事老吴立即带着家丁上前:“赵公子,您请回。”

  赵栖梧狠狠瞪着我:“祁凉月,你就不怕淮渊日后找你算账!你敢把我挡在门外不许见他,也不想想你的命够你威风几回。”

  我说:“那就只能等他醒了再说了,他想见你,自会去见,不过今日这门既然是我说了算,你便进不来。”

  “祁凉月!”赵栖梧怒喝。

  我安安静静看了他许久,然后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额头。

  他眼神猛地一惊。

  我笑了笑,转身走了。

  “祁凉月!”他在身后大喊。

  陆九上前挡住他,说:“请回!”说罢,赵栖梧便被旁边的侍卫半推半搡地请了出去,他气得说不出话来,陆九道:“今日这算以礼相待,还望赵公子下不为例,吴叔。”

  老吴“哎”了一声。

  “以后闲杂人等不要放进来,宁王府的大门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进的,关门。”

  “是!”老吴大声应下,身后小厮两边儿推着大门,“咣当”一声合上了。

  我知道赵栖梧不会善罢甘休,果然第二日,我正坐在椅子上盯着陆临川喝药,外头又传话进来,说赵公子来了。

  陆临川对着药碗吹了吹,皱了皱眉,说:“就说我还昏睡着,不见客。”

  仆人去了。

  陆临川抬头看看我:“阿月,我与他……”

  我说:“把药喝了,凉了失了药性就不好了。”

  陆临川叹了口气,伸手将药碗搁到一边:“苦,我不喝。”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

  他伸手过来想拉我手,我缩回胳膊:“郑公公每日派了人来询问我王爷的身体状况,想必也是皇上惦念着,你若一直这般不可理喻,我只怕是要被宫里问罪了。”

  “我……没有不可理喻。”陆临川蹙眉。

  “你若还是不好好喝药,那我也不必每天来看着你了,你喝不喝与我何干,我再不来了。”

  陆临川怔了一下,说:“别,我这就喝。”说罢拿起药碗,一口气灌了下去。

  陆九站在一旁,忙递上一杯蜜糖水,陆临川喝了好几口,脸色才缓过来些。

  我见任务完成,起身要走,陆临川叫住我:“阿月,再陪我坐一会儿……”

  我实在不愿与他面对,低声说:“你且好好养着吧,等身子好了,自然有人愿意来陪你。”

  他神情一黯,我急匆匆便走了。

  赵栖梧自是百般愿意陪的,只不过一连几日,都被陆临川找借口给推了过去,一面都不曾见过。

  他身子稍有好转便开始忙了起来,先前府里不断有行止隐秘的人前来,仿佛有很重要的事请他示下,陆临川每每撑着病体招他们入内相商,我虽然什么也不问,但心里也猜测少不了与东鹘四王子的死有关,这等大事瞒不了多久,也不是轻易能揭过去的,想到那夜的情形我便心慌害怕,不知道他们要如何筹谋。

  陆临川进宫了几次,每次回来都带些皇上赏的好东西,他都送来我面前,问我喜不喜欢,我每次都摇头。

  他捧着那些奇珍异宝,表情无奈又无措。

  我从来没见过陆临川在我面前这般小心翼翼过,但我如今已经不看重这些,更不在意什么弥补,任谁也都知道,弥补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事。

  我曾问陆九我该不该恨他。

  我知道我应该,但我之所以问,是因为发觉自己心里对他那点恨意,无论如何都难以聚拢起来,若细究起感受,大概就只剩历经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点淡淡的余悲。

  只剩疲惫了。

  只有疲惫,只是在想一切终于结束了。

  我已经不愿再多看这满目狼藉一眼。

  曾经陆临川有多恨我,我全都看在眼里,日日切身体会,那种蚀骨的恨令我心悸,他将那恨意刻进我骨头血肉里,每当发作便痛不欲生,我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把这种恨加诸于他身上。

  不管怎么样,不管是非对错前情因由,他都是淮渊。

  这两个字是种在我心里的蛊,哪怕我从此与他一别两宽,也仅仅是一别两宽,我不想报复,不愿将曾经那些少时美好全盘抹杀,淮渊二字,曾是我毕生心之所向,他有多好,我刻骨铭心,如果可以,我真的想把今生与他的记忆保留在大婚前的那天。

  我离开的心意已决,余下的便是和离。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别说陆临川不肯,就凭当今圣上金口玉言赐的婚,谁敢签下这和离书。

  我将那张纸递给他,他看着看着,呼吸都滞涩起来,眼尾渐渐通红。

  我不想说话,他背着一只手,走到烛台前,将那张纸引燃,直到烧成灰烬,然后走到我面前来单膝跪下。

  “阿月,”他说:“你若恨我,就杀了我……”

  他睫毛颤着,眼睛猩红,痛苦。

  但他说不出“原谅”二字。

  自从得知真相,他再也不掩饰内心的愧悔,恨不得将心从胸口扒出来任我处置,更别提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堂堂王爷的架子,说心里话,每次被他这么看着,我连话都说不出来,难受到几乎不能喘气。

  “阿月……”

  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便往回缩。

  他说:“我派人去边关,把祁叔的墓迁回来好不好?”

  我反应了一瞬,猛地抬头。

  “什……什么?你不是说……你不是说……”

  陆临川看着我:“……有墓,都留下了。”

  我嗓子里声音蓦然变了调:“我不信,我不信,你……”

  陆临川说:“当时我爹身负重伤,被迅速护送回京,是祁叔身边活下来的部下偷偷将他找了回来,悄悄埋了,只有一个土包,没有名字。”

  我瞪着眼睛,惊愕许久,接着眼眶轰然烫了起来:“是……是真的?!”

  “真的。”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说……还说已经将他……”我压着哭腔,满嘴苦涩。

  “是我不好,阿月……我那时,我……”他实在不想,也不敢再提当初有多恨我。

  “我把祁叔迁回来好不好,将他好好安葬,你就能时常去看看他老人家……”

  “不用了。”

  我擦了把眼泪,心里已经难以形容是什么滋味。

  激动,颤抖,我狂喜于这种失而复得。

  从三年前收到我爹的死讯那天起,我日日以泪洗面,却从未敢奢望还能有这么一天。

  我只觉这一刹那,胸口里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放下了,我再也不怨了。

  我已经满足,今生再无遗憾了。

  “我去。”

  陆临川吃了一惊:“什么?”

  我说:“淮渊,我要去边关,我想去守着我爹的坟,不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十一嘛……想请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