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月难凉>第16章 16、夜壶

  【16】

  陆临川最让我惶惶然的地方就在于,他凡事不喜欢对我说第二遍。

  于是后来我对他的话形成了条件反射,他说过来我便过来,他说跪下我就跪下,他说脱了,我便安安静静脱个一丝不挂,躺下来任他施为。

  青苗又来看我的时候,发觉我身上的伤少了一些。

  “王爷最近是不是不那么折腾你了?”他一边卖力地搓着衣服一边问。

  我吹着气,也卖力地啃着烤红薯:“……他最近很忙,每天都很晚才回来,回来也不怎么顾得上搭理我。”

  “那就好。”青苗还挺高兴的,“那你能少遭罪了。”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诧异自己居然被他感染了这种高兴。

  陆临川最近确实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颇有些神秘,有时候和陆九在内室正说着话,我端了茶进去,他们就不再说了。

  我向来不是个多嘴的,再说也没我多嘴的份儿,我只安静做好该做的事,晚上继续做一个温顺的娈宠。

  不过最近他也的确不怎么碰我了,只抱着我睡觉。

  “吩咐厨房给你炖的补药都喝了吗?”他闭着眼问,声音有些疲累。

  “喝了。”我说。

  他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可能他也不想这么快把我彻底弄坏吧,我猜测着,虽说是工具,但是玩腻之前,该修也还是乐意修一修。

  再次见到赵栖梧的时候,他俩似乎正在吵架。

  我不是故意撞见的,只不过推开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赵栖梧方才正与他语气不善,但我脑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会儿反应过来也迟了,端着茶托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栖梧看着我,刚刚那愤愤中带着一丝嗔怨的表情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他很少对我这副表情,我莫名看了看陆临川。

  “听到什么了?”陆临川淡淡地问。

  “什么?”我手一抖,盖碗晃了一下,我赶紧皱眉思索刚才听到什么没有,可是想不起来,我脑子根本没在那上头,如果真听见什么我压根不会傻乎乎的进来。

  “放下出去吧。”陆临川说。

  他今天没有露出令我胆寒的笑意,没有尖锐讽刺,我都有些不习惯。

  但我什么都不敢表露,低眉垂目上前把茶放下,躬身退后几步准备离开。

  “站住。”身后一声轻喝,我脚步一顿。

  “阿月,”赵栖梧慢慢走过来,伸手拨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转过身。

  “你在淮渊这里做的到底是下人,还是枕边人?”

  我愣了一下,脸有些涨红。

  实不相瞒下人的活计我也做,床上的事也做了,不过枕边人这个称呼太情意缱绻,我不敢当,顶多算个任凭摆布的玩意儿吧……

  我低下头。

  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最好还是别开口。

  “他三年都没碰过你,你也算安分,怎么一朝落水失忆,反倒学会爬床了?”赵栖梧语气尽力平和,但呼吸间隐隐带着一些怒意,我能听得出来。

  我不怕赵栖梧,我顶多是不惹他,他跟陆临川什么关系也不关我的事,那已经不是我这个所谓正妃能干涉的事了,可我不能不怕陆临川。

  这是心上人来兴师问罪了吗?

  那也不应该问到我头上来啊,冤有头债有主,是他强迫我的,你看我像是有办法反抗的样子吗?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不是都挺喜欢挑软柿子捏?

  我看了一眼陆临川,他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好。

  什么爬床什么不安分的,问到脸上来我也没什么感觉,羞辱吗?不存在的,被陆临川那么对待,我若还能感受到什么羞辱,那早都可以再跳一次湖了。

  陆临川没有反应,那我也不必反应,我沉默着,只等他们谁开口让我走,其余的纠葛他们自己解决,与我无关。左右我不过是被挑在刀尖儿上的一只蚂蚱,要死要活只在他们一念之间,什么罪名重要吗?我又没得反驳。

  陆临川靠在椅子上,胳膊搭着桌边,手指轻轻一下一下扣着:“他怎么说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宁王妃,睡在我床上有何不妥?”

  赵栖梧转过脸去看着他,眼眉拧着,似乎在压制什么,又似乎不可置信,“你不是,一直都恨他……”

  “恨他跟睡他有什么冲突吗?”陆临川神色平静得可怕,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这倒不嫌脏了。”赵栖梧咬了下牙。

  “哼……”陆临川笑出声:“嫌夜壶脏,难道还不尿了?”

  我蓦然抬头,看着他的脸。

  陆临川微敛笑意,迎视着我,嘴角还是弯的。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颜色,只觉得后背一道冷汗顺着脊骨往下爬,蚀骨一般冰冷,一点一点激起战栗。

  我最终垂下眼眸,转身出去了。

  自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羞辱是假的,这颗心无知无觉不伤不痛也是假的。

  这耳光打在脸上,又像是一刀捅进了心窝里。

  我一路走着,眼泪什么时候糊了满脸都不知道,我在心里说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关系……

  我倚在平日里洗涮的水井旁,眼眶通红,忍得咬牙切齿。

  没道理。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我不应该这么痛。

  可我是个夜壶吗?

  我埋着头,嶙峋的肩骨微微耸动起来,我在笑。

  我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不然呢?

  他将那么多东西排泄进我的身体里,粘稠的,清亮的,苦的,恨的……

  我还能当自己是什么?

  不记得过去又怎么样,现在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刻骨铭心,姘头烙在我肌肤上的疤痕再丑陋,可能与你相比?陆临川,你给我烙下的,又是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