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斐然闻言皱了下眉。

  现在霍熙然在项鹿手里,谁能保证他信守诺言?万一出了城,项鹿就反悔了呢?

  对于这种异族细作,霍斐然没有半分信任。

  镇南王则目光微沉,冷冷道:“你们南岭的人,还没有那么好的信誉。”

  摆明了是不信任项鹿。

  项鹿还未说话,林钟就笑道:“王爷,不管我们的信誉好不好,您现在都别无选择,只能相信我们,除非您不想要您这孙儿的命了。”

  林钟扭头看着霍熙然在月色和火光映照下的脸,伸手想碰,却被项鹿挡了回去,并且收获了项鹿一个冷冷的眼神。

  林钟耸耸肩,不再试图触碰霍熙然,笑道:“他这细皮嫩肉的,恐怕经不起折腾,您说呢?”

  “不要伤害他,”这时霍斐然道,“别的都好说。”

  虽然是半路兄弟,可霍斐然明显很紧张,生怕这两个细作伤害到弟弟一根汗毛。

  霍熙然一时间深感歉疚,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哥哥。

  他虽然相信项鹿,觉得项鹿不会伤害他,因此而任性妄为,可从霍斐然的角度,不信任项鹿是理所当然的。

  他应该更多地考虑哥哥的感受的。

  霍熙然于是道:“哥,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霍熙然被项鹿和林钟挟持着,一路出了黔州城,都没人阻拦。

  到黔州城楼外,镇南王和世子及霍昌、霍安然等人都站在城楼上,望着夜色中的三个人。

  项鹿早已经将刀从霍熙然的脖子上拿下来。

  “抱歉。”项鹿道,“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明白。”霍熙然的情绪也不是很高。

  “你回去吧。”项鹿抬起手,摸了下霍熙然的头发。

  乌黑柔顺的发丝在晚风中轻轻摇曳,项鹿想到接下来就有很长时间都看不到霍熙然,不由得有些不舍。

  林钟惊诧道:“你还真要把他放回去?既然都挟持出来了,不如就带回去。”

  “咱们没能成功刺杀镇南王,把镇南王的孙子带回去,也算是功劳一件。”

  “看镇南王和世子都这么重视这个二少爷,有他在手里,黔州城将会投鼠忌器。”

  项鹿淡淡道:“你想多了。”

  “方才在场的,只有世子是最在意熙然安危的。镇南王虽然在乎,可对于他而言,国家、百姓、忠诚,哪一样都比熙然的性命重要。若我们真把他带回去,只会面临镇南王更强大的怒火。”

  “他疯啦,他就不怕我们拿他开刀吗?”

  “愚蠢。”项鹿道,“他只会认为熙然是为了黔州城百姓而牺牲的,把这笔账算在我们头上而已。你想以此要挟他放下武器投降,绝无可能。至于其他人,就更不在乎熙然的死活了。”

  林钟想想也是,对于那些上位者而言,亲人的性命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那就这么放他回去?”

  林钟问完,两个人却都没有出声,项鹿也没有回答,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彼此。

  林钟轻嗤一声,小声嘀咕:“还真动感情了,可笑。”

  不过两人都没有在意他的话语。

  项鹿抱住霍熙然,指腹轻轻摸索着少年的后颈。

  半晌,项鹿笑道:“说真的,我还真想带你一起走。”

  霍熙然微怔。

  他其实也有些意动。

  一方面是不想和项鹿分开,另一方面也是向往更自由自在的生活,整天闷在王府里,实在没什么意思。

  但两个人都知道这不现实。

  除了项鹿刚才说的那个理由之外,霍熙然没办法抛弃霍斐然等人,义无反顾地跟项鹿走,项鹿也不想把霍熙然拖入到南岭这片真正的丛林中来,那会给他带来想象不到的危险。

  在自己有能力确保霍熙然的安全之前,项鹿不愿意让霍熙然涉险。

  两人在城楼外依依惜别。

  林钟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你们俩够了啊,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二人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霍熙然目送二人消失在夜色中,等到已经彻底看不到项鹿的身影了,他才起身回城。

  城楼上,镇南王和霍斐然看到霍熙然安全返回,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霍斐然更是忍不住冲到楼下,在霍熙然一进门的瞬间,就一把抱住了弟弟。

  他狠狠揉揉弟弟的头,半是关怀半是责怪:“你真是吓死我了!”

  一家人这才整整齐齐地回王府。

  当晚,众人都没太睡好。

  霍熙然想着项鹿离开时的背影,想着两人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才刚刚分开,思念之意已浓。

  而项鹿穿梭于黔州城外的丛林中,不时回望一眼那已经看不到的城池,暗暗在心中发誓:他一定会尽快称王。

  称王后,他才能重新见到霍熙然,才能突破重重阻力,让霍熙然跟他在一起。

  翌日清晨,霍熙然早早地被叫了起来。

  项鹿离开后,霍斐然重新安排了一名叫做景风的小厮来照顾他的起居。

  景风紧张地道:“二少爷,王爷唤您过去。”

  霍熙然点点头,梳洗罢,就去拜见镇南王。

  正是早膳时间,镇南王回来后,王府的人头一次那么齐。

  镇南王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霍昌,霍斐然的父亲,霍昌下方是他的小妾,唤作柳姨娘,以及柳姨娘的女儿霍陶然。

  镇南王的右手边是霍斐然。

  众人都已经齐了,只差霍熙然。

  霍熙然向镇南王和霍昌等人行礼问安,得到首肯后,走到霍斐然身边的位置坐下。

  ——在镇南王回来之前,他可没这么守规矩,这都是刚刚景风告诉他的。

  因为镇南王现在心情很不好,霍熙然得好好表现。

  镇南王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孙子,半晌道:“数月不见,熙然倒是懂礼了不少。”

  霍熙然不太会说话,闷着头没出声。

  霍斐然帮他解围道:“不仅如此,二弟这阵子长进了不少呢。”

  霍昌给霍斐然使了个眼色,让他少说话。

  “是吗,”镇南王缓缓道,“你跟昨日那个南边的细作,是怎么回事?”

  来了,霍熙然心想。

  这事儿是瞒不过镇南王的,就算霍斐然不说,王府上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有许多都忠于镇南王,而不是忠于霍斐然,肯定会告诉他。

  霍斐然立即道:“不就是那样么?那细作隐藏太深,把熙然完全给骗了,昨日竟然还敢挟持他!”

  “若是让我抓到那该死的细作,定然要他不得好死。”

  “斐然,你先别说话。”镇南王道。

  霍斐然安静地低下了头,给霍熙然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同时悄悄在桌下拍了拍霍熙然的手背,示意他没事的。

  其实传闻中的镇南王也没那么可怕。

  霍熙然还没开口,霍安然就笑道:“我听说二哥这段时间跟那个细作打得火热呢,两个人同进同出,一同习武一同读书,朝夕相处,甚至还争风吃醋。”

  “没想到二哥竟然也是个情种——自从有了这个鹿鸣,之前的什么红婵姑娘、绿夭姑娘,都抛之脑后了,只可惜识人不清啊。”

  镇南王目光意味不明,只是看着霍熙然。

  其实对于镇南王而言,孙儿年纪小,幼年失教,贪玩儿些正常,他在王府中养几个男宠,也无妨。

  但男宠只是男宠,他为了这个男宠,险些酿成大祸,那就不应该了。

  之前发生了什么,镇南王都不追究了,只要霍熙然表态,之后能安分守己便可。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不能因为那个男人而不娶妻生子,年轻人心思野,婚姻大事得早点定下来。

  但霍熙然没有领会到这层意思,只老老实实地说了句:“我错了,祖父。”

  很乖的样子。

  镇南王冷哼一声:“错哪儿了?”

  霍熙然挠头,他却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少顷后,镇南王道:“牛肃家的千金年岁也不小了,你俩年岁相仿,正合适。斐然,你选个良辰吉日,咱们去牛府替你弟弟提亲。”

  霍熙然吃了一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

  镇南王:“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坐好。”

  霍熙然又老实坐下去。

  这时霍斐然看了弟弟一眼,轻声道:“祖父,实不相瞒,在您出征期间,我也曾让熙然和牛小姐见过面,两人接触过。”

  “只不过,我看他们似乎没那份儿意思,牛小姐也对熙然无意,强扭的瓜不甜,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

  霍熙然连连点头:“没错,牛小姐根本不喜欢我。”

  霍昌笑道:“小孩子懂什么,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牛小姐年轻貌美,与你又门当户对,你们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算没有感情,成亲了也可以慢慢培养。”

  霍熙然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被催婚的体验,上辈子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这种体验。

  “大哥都还没成亲呢,我还小,不着急。”霍熙然弱弱地道。

  “你大哥的婚事,朝廷自有安排,你早已及冠,老大不小了,还小什么?”

  这下轮到霍斐然大惊失色了。

  “我的婚事?朝廷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