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梦更加真实,就像是真实经历过的一样,连痛觉都很真实。
那个稚嫩的小男孩被带走了,南音隐隐约约听到他说:“放他走……”
面对坏人,这个要求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可是南音的内心深处似乎有一处地方凹陷了下去,萍水相逢,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在意他呢?更不要说他只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处于这场绑架中绝对的劣势。
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经历了十分痛苦的折磨,他们几乎每天都要注射药剂,每一次注射都痛苦万分,不知到了第几天,一个男人走进来:“你们可以走了。”
这个通知十分突然,小孩子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只知道可以走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站在杂草丛生的湖边,两个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小男孩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袖扣,递给他:“这个送给你。”
南音并不知道这个袖扣价值几何,但是小孩子之间也不会算计这些东西,他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他在小卖部五毛钱买的小鲸鱼挂坠,虽然很廉价,但是好在这个小鲸鱼足够俏皮可爱,这是他拥有的最好的东西。
对面很高兴地接过去:“谢谢你,我很喜欢,我叫闻宸,我家住在……”
他说了很多,几乎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临了他说:“你一定要来找我玩哦。”
南音点点头。
闻宸深处小手:“拉钩。”
南音也伸出小手,跟他拉钩。
想了想他又觉得不够满意,又说:“你家在哪,我去找你吧。”
南音摇摇头。
闻宸就不说话了,等着南音的下文。
“我叫卓帆。”这是他们最后的话。
意识一点点回笼,南音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头经历了一阵眩晕之后完全清醒,周身疼痛,但他早已习惯,疼痛常伴。
白花花的天花板,笔尖消毒水的气味,浑身僵硬,伤口冒着疼。
即使他不睁眼也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这样的时刻在他的人生中发生了太多次,以至于他对消毒水的味道十分敏锐。
“你醒了?”
是闻宸的声音,但是听起来很哑,像是沙漠里渴极的人,南音试图扭动脖子,发现浑身疼痛,所以他只是勉强转了转眼球,看着旁边的人。
他瘦了很多,消瘦得十分明显,是一种无法令人忽视的变化。
“你别动,我去叫医生。”
南音没来得及回答,但事实上他也确实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闻宸转身出去的背影。
医生来了之后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要继续住院观察。
闻宸送医生出去,不一会儿又转头回来,他眼睛里的喜色根本掩盖不住,这是南音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外露。
“你终于醒了,你躺了好久,我还以为……没什么……你醒了就好。”
以为他永远不醒了。
南音又听闻宸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了一会儿话,都是些平常的小事,放在以前,闻宸是肯定不会花时间同别人讲这些小事的,但是他现在看起来却有十足的耐心,像是最深情的恋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南音身体渐渐好转,这期间林画和林漾来探望过他,次数很多,但是时间都不长,因为林画要忙酒馆的事情,林漾他不知道,但是总归是很忙的,起初林画根本不同意闻宸的照看,林画甚至想请一个护工来帮忙,让闻宸离开,但是南音跟林画谈了谈,林画说尊重他意见。
这看起来南音好像一个恋爱脑,但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
醒来后,南音就已经把所有的记忆都想起来了,对于闻宸,他实在讨厌不起来。
小时候闻宸把他护在身下被揍得遍体鳞伤,长大后虽然自己没有把他认出来,看起来脾气也不太好,但他确实让自己吃穿不愁,还还几次救了自己的命。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没有喜欢过闻宸,如果没有孩子那件事……
也许,该道歉的人是自己,是他失忆了,违背了诺言,没有去找他。
晚饭是闻宸带来的,看到熟悉的食盒,他知道这是闻宸家里的厨师做的饭,看菜品,似乎是为了照顾南音,做得精心而有营养,又不会有大鱼大肉的荤腥感。
除了晚饭,闻宸还带了一个东西过来,是一束用黄纸包着的雏菊,南音很喜欢这个味道,可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喜欢吗?”
闻宸拿着花花凑过来,他像一个讨要奖励的小孩子一样,眼神炽热。
南音放下手里的水杯,盯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闻宸眼里流露出了满意,他找了个空的零食长罐子,把花放进去,倒了点清水养着。
吃饭的时候,闻宸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医院附近的公园在搞主题游园活动,倒也没有特别新奇的活动,不过图个热闹,看看风景。
南音点点头。
得到了医院的准许,闻宸开车,南音坐副驾驶。
出门前闻宸还给南音带了一件外套。
南音摇摇头,他觉得这个天气穿外套有点太热了,闻宸还是给他穿上了:“你在医院可能感受不到,最近早晚温差大,等会会很凉的。”
南音还是摇头:“可是现在很热。”
闻宸笑了笑:“那就放在车上,到了再穿。”
车子一路驶向公园,路上并不堵,但是接近公园的时间却出奇得堵。
前面乌泱泱站了许多人,那是公园门口。
闻宸和南音不得不就此找了个空位停车,下车,这个公园平时是免费开放的,但是这次的活动却不是免费的,不过票价并不高,闻宸买了两张票。
夜风微凉,他将外套裹紧了,并且庆幸闻宸的先见之明。
有小孩拿着棉花糖跑来,就要撞到南音,南音下意识躲避,一只手伸出来护住他的胳膊将他揽进怀里。
两个人突然对视,呼吸靠得很近,心跳也能感觉得很明显。
“撞到哪里了。”闻宸问。
南音摇摇头:“没,没撞到。”
闻宸把他放开,又伸手将南音的手牵住,干燥温热的皮肤触碰到一起,手指纠缠,触感仿佛指尖溜进来一阵风。
桥头上放灯。
闻宸:“想放灯吗?”
南音:“不想,我有话要对你说。”
闻宸挑眉:“是什么?”
南音欲言又止,事实上他还没有整理好措辞,不知道从何开始,他只能从心:“对不起闻宸……”
闻宸皱眉:“怎么了?”
南音接着说:“我已经想起来了,我违背了约定,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但是我……我受了伤,忘记了很多事……所以……”
闻宸这下不急了,眼神里都是鼓励:“所以什么?”
“所以……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好像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他的确错过了约定,这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这让南音十分纠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鲸鱼挂坠,这个挂坠很精致,上面甚至镶了钻,花了南音大半的积蓄,但是比起闻宸平时用的东西,这个挂坠还是显得不够看,可是这是他最好的东西了。
“对不起,这个挂坠送给你,我知道无论如果也弥补不了,所以不求你原谅,但是……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了……”
他本来想问闻宸要不要他的爱,可是怎么想也觉得不合适,也许比起他的爱,这个挂坠要更值钱,他自卑得想。
闻宸皱起眉头:“我是想让你记起来,但可不是为了让你愧疚,南音,你不明白,我爱你。”
南音顿了顿,闻宸也爱他,可是……可是闻宸从来没有说过。
闻宸靠近他,捋了捋南音的发:“我本来想慢慢让你接受我,可是现在看来不行,你似乎还不知道我很爱你,而你,也不知道怎么爱。”
南音不知不觉流下了泪,他静静待着,一动也不动,他不懂怎么爱,那闻宸要离他而去吗?
闻宸的眉头又舒展开了,他轻声说:“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你说过的海岛吗?那里风景优美,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在那之前,我希望你不要乱跑,不要拒绝我,因为我从林画那里知道了你的一些过往,你的伤还没好,我并不是说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所以你愿意待在我身边吗?我不能承诺什么,因为承诺了也可以反悔,我只能告诉你待在我身边,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爱,你的伤会好的,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看江南的花,夏天去海边,秋天去看落叶,冬天堆雪人,你想去哪里生活都可以,北欧或者就留在这里,或者经常去度假,这都没有问题,只要你愿意,我都可以陪你去,前提是你愿意待在我身边,我不是在勉强,而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闻宸很想和南音一起生活,但是他没有信心南音能够愿意待在他身边,如果南音不愿意的话……或许余生他会无数次偷偷驾车去看南音的酒馆,只远远看一眼就好了,什么都不做,也不让南音发现,可这对他来说只是最坏的结果,他私心里还是更希望南音能够答应他。
南音看着闻宸的眼睛,想了一分钟,充分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之后,开口:“好……好啊……”
如果闻宸没有开口,那么南音或许会一辈子将这份情感埋藏在心里,他的过往是自己想起来也会觉得负重难堪的程度,所以他不想让闻宸也背负上,还好,闻宸愿意。
闻宸没想到南音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这听起来似乎不现实,所以他有点怔,许久没有答话。
而这在南音看来却不是这样的,他以为他诚意不够,所以闻宸才没有回应他,他绞尽脑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闻宸,我爱你。”所以不要怀疑我的爱。
闻宸点点头,凑过来吻他。凉风吹过,两个人脸上都有点痒痒的,以巨大的黑色天幕为背景,他们拥抱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