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木无秋的呢?
周末说不清楚,当她反应过来时,她的目光已经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了。
这种某种意义的办公室恋情——或者叫做暗恋,实在弊端太多,心思一变,木无秋给她交代工作时,周末难免看着对方的脸想入非非,这使得直男癌患者木无秋眉头紧皱,不止一次地建议她去检查检查脑子。
“记忆下降注意力不集中,是阿兹海默症的临床初期表现之一,你最好别是。”在重复几次提醒工作内容后,木无秋冷着脸道。
她和苏延枝从被招进来做助手开始,就没停止过挨训的步伐,这个比他们还要小几岁的小屁孩,一天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稍有不顺心就用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滋滋往外喷硫酸,骂得人体无完肤。
苏延枝是个受虐狂,脾气也好,总能笑嘻嘻应付过去,但是周末不行,她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加之外貌优势,几乎就没有过受委屈的时候,哪里料到刚踏出学校就在木无秋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她是真的被木无秋骂哭过,关键木无秋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她哭得再梨花带雨,也只会徒增木无秋的厌烦,只能一个人躲起来抹眼泪,一边在心里扎木无秋的小人一边恨恨道明天就辞职。
只是从来没辞职成功过。
苏延枝的阻拦是一方面,舍不得这里的优越条件是另一方面。
做科研是要本钱的,周末还跟着导师做项目时,免不了东奔西走拉经费,舔着脸巴结基地负责人借器材,个中心酸真是经历了才知道。她跟苏延枝关系那么亲密,也有酒桌应酬时苏延枝为她挡过许多咸猪手的因素。
但是在木无秋这里是绝对不会有这种烦恼的,任何尖端精贵的实验器材,一个电话就能让人送来——这个人就是白清云,周末也没想到自己表哥一个少校,会专门配备给木无秋做后勤保障工作。
经费也是从来不用发愁,木无秋甚至不用自己买材料,他只用开口,现成的立马送来,没库存的立马去搞来。
如果说人生是场游戏,木无秋玩的就是破解版。
这个挂逼虽然脾气很狗,但智商确实高到令人畏惧的地步,苏延枝和周末虽然是他的助手,但也有独立承担研究项目的权利,偶尔遇到难题,实在抠破脑袋想不出来,拿去问木无秋,对方只需稍作梳理,立马能点出症结所在。
更别说木无秋还是云帆基地的一把手,秦朗上将沾亲带故的嫡传弟子。
所以无论是从研究的角度出来,还是从世俗的角度考虑,周末还是决定忍气吞声地留下。
反正以她现在的水平,如果不留在科研基地,出去也顶多当个大学老师,照样被领导压榨,让学生惹气,横竖精神肉体都要受折磨,不如挑个物质条件好一点的魔窟跳。
想到这样,她在木无秋面前的态度也端正了许多,虽然还是会挨骂,但已经慢慢学着左耳进右耳出,还会附和点头嗯嗯,说的对,都是我不好。来来领导,吃菜吃菜。
随着时间推移,她和苏延枝都越发摸清这人,除了脾气差点儿,挑不出任何毛病。
哦对,还有身高。
在物质基础如此优越的今天,英明伟大的20岁的木上校,身高只有170cm。
别说185的苏延枝,就连周末,也比他高3cm。
对此,周末想起那句古老的谚语可以解释:浓缩的都是精华。
而且身高没有对木无秋造成任何影响,他自己也不介意,至少用那双死鱼眼乜人时,丝毫不影响他流露出鄙夷之情。
木无秋虽说少年老成,但格格不入的地方也很多,他身高一般,但脸还行,且就算不看脸,就凭他牛逼轰轰的履历和金光灿灿的前途,愿意贴上来的帅哥美女也能挤爆他们几百平的实验室。
可是木无秋就是没搭理过。
他的人情味和两性意识,好像都用来堆砌智商的高塔了。
偶尔有胆大不怕死的年轻女研究员腆着脸试图亲近木无秋,周末和苏延枝在一旁试图看戏,可惜戏台子还没搭好就破碎了,对方还没把意图说完,木无秋就以一句“滚”强行画上句号。
看得多了,也就不新鲜了。
只是上梁虽正下梁也歪,周末和苏延枝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两个的男朋友都没断过——苏延枝那种应该不能算男朋友,隔三差五的露水情缘。
她不一样,她从18岁读研究生开始,基本没有空窗期,周末有较为清醒的自我认知,她容易被美丽的皮囊迷惑,会很快被帅气的男孩子吸引,不管三七二十一追到手再说,但真的追到手就会因为对方这样那样的毛病让她厌烦,很快分手,又投入下一段热烈的爱恋。
对此苏延枝感叹过:“你真是渣得明明白白。”
周末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说自己这不叫渣,只是博爱。
他俩在感情上的随意态度半点没引起木无秋的注意,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没有这种东西,或者有也不屑于评价。
周末这种状态持续到24生日那天,他们刚从卫星发射中心出差归来,按理说要继续回云帆出报告,但苏延枝在飞行器上为她争取到了半天假期,得到木无秋批准后,周末直接来到了自己男朋友的公寓。
她对自己现在这个男朋友的新鲜感还没有消散,而且因为自己跟对方在一起才三个月,出差就占两个月,多少有点愧疚,于是决定给对方一个惊喜。
她用自己的指纹开了锁进去,就看到玄关处摆放的一双不属于自己的亮粉恨天高。
好丑的颜色。
周末撇嘴,不动声色轻合上门,鞋也没换,先给苏延枝发了消息和地址让对方来接自己,然后走到主卧,在隐约的喘-息声中开启通讯仪的摄像模式,一把推开了门。
“宝贝,surprise~~”
她可怜的男朋友,正跟不知哪里来的女人干-得火-热,让周末这一声吓得立刻萎了,新汗叠旧汗地结巴:“末、末末,你不是……”
“我都说了是surprise呀!”周末甜甜道,继续抬手录像,“没想到亲爱的跟我这么心有灵犀,也为我准备了惊喜!”
她脸上带笑,又转向那惊慌失措的女人:“大姐,消停点儿,他都没在-操-你了,有什么好叫的呢?或者是说这被子下面还有其他男人,这会儿也在忙活?你好棒哦,同时伺候两个人!”
男朋友用枕巾捂住狼-藉的下-身,忙过来拦她:“末末,你听我解释……”
周末道:“好呀,你说,我听。”
男人没想到她这么干脆,一时间还找不到话,结巴道:“主要你离开太久了……”
周末噗嗤一声:“算了,换个人吹牛逼吧,姐姐没工夫陪你玩了。你跟我也算沾亲带故,家里问起分手就说感情不和,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不然我就把刚刚你的英姿传播一下——”她环视一下四周,看到床边自己的毛绒拖鞋,眼神有些嫌弃,“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反正这位大姐喜欢用二手货,都留给你啦,不用谢哦~”
她说完贴心地关上门,冷着脸转身往外走。
男人仓皇追出来,只腰间胡乱围了浴巾,追到门口抓住周末:“末末,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别这么绝情。”
周末忙着在他的门控系统里删除自己指纹,闻言冷笑道:“我又不是你妈,凭什么惯着你,你算什么东西?再说求我原谅个什么劲儿,你床上不是刚好有位不介意的吗?”
她删除自己的所有个人信息,正好电梯也叮一声到了,周末不耐烦地要甩开他:“真这么舍不得,就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头,我高兴了就原谅你。”
男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声道:“末末,你别这么咄咄逼人……至少把视频删了,我们好聚好散。”
“我删了,你转过背乱咬人怎么办?”周末冷笑,“听说你几个前女友都是出轨才被你甩了的,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回头你也给我编个男小三,我找谁哭去?”
周末甩不掉他,皱眉道:“放开。”
男人抿着唇,刚想说什么,忽然越过周末看向远方:“你看什么看?!”
周末也回头,满脸错愕地盯着来人。
木无秋还穿着军装,只是摘了帽子,眼镜后面一双眼睛平静地地看着他们,伸手指指周末。
“来接个人。”他道。
怎么是他?
大概是周末的表情太好懂,木无秋淡淡道:“苏延枝被白清云叫走了,他托我来的。”
木无秋这辈子就没什么接人的经历,只是苏延枝表示这种事多少有点丢脸,周末又说的马上,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更亲近合适的人。
苏延枝自认考虑成熟,但是周末却恨不得杀了他——哪怕广播站的大妈来都行,或者直接别来人,怎么就偏偏是木无秋。
木无秋却懒得理会她的心理活动,摁住电梯:“我很忙,你还要多久?”
周末艰难举起被抓住的手:“他不放。”
男人看见了他肩上的军衔,有些忌惮,只是周末拍的东西太危险了,他在州委政府工作,一定不能让她带走,于是色厉内荏地威胁:“你滚开,别他妈多管闲事。”
木无秋微微眯起眼,松开电梯摁钮走过来。
周末突然有些担心,她怕木无秋出事:“老板,算了,你先走,我马上自己回——啊!”
她还没说完,前男友就抿嘴一把甩开周末,握拳揍向木无秋的脸!
周末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冲上去要拖住男人,没想到木无秋只是微微偏头,躲开这一拳后回身一脚踹在男人背上!
这一脚踢得极狠,男人发出一身惨叫,直接倒下,在光滑的过道摔出去四五米才撞到墙壁停下,扶着自己腰想要起身,滑了几次也只是哎呦叫着倒下地。
他惨叫着,还不忘威胁:“军号YF—000006是吧,等着老子把你送监狱吧!”
木无秋随意道:“我等着。”
电梯又到了,他看到还在发愣的周末,啧了一声:“你到底走不走?”
周末才回过神来:“走。”
她看也没看地上的男人一眼,跟着木无秋进了电梯,直到上了半个小时前还坐着的飞行器,没话找话:“老板,你,你都还没有回到基地就过来了啊……”
木无秋难得地坐上驾驶座:“刚到。”
还没离开停机场,苏延枝就把周末的消息转发来了。
周末哦了一声,坐在副驾上低头看自己的鞋。
视线里突然出现几张纸巾,周末诧异看去,木无秋设定了路线开启自动驾驶,瞥她一眼:“不哭么。”
周末失笑:“为个渣男?”
木无秋想想也是,便收回了手。
少了苏延枝这个万金油做润-滑,周末突然发觉自己跟木无秋真是没什么话聊,看着对方调出数据库,突然好奇道:“老板,你身手不错啊,什么时候练的?”
木无秋调去自己需要用的报告数据,道:“军需科学家,是有体能训练要求的,我和苏延枝每周都会训练。”
周末奇道:“我怎么没有?”
木无秋顿了顿:“你刚来的时候白清云就问过你,你让他锻炼的时候带上你的卡,顺带着刷数据。”
周末:“…………”
周末:“完全忘了。”
木无秋没有接话。
但是周末却像打开了话匣子,感慨道:“我也要去练,免得以后打不过我对象。”
木无秋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为什么要找个会跟你动手的男人?”
周末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对啊,我在想什么?”
她又笑嘻嘻的:“老板,想不到你这么大男子主义的,三观还挺正。”
木无秋轻微翻了个白眼。
周末在一旁哈哈大笑,笑完了继续逗他:“不知道谁这么有本事能把你拿下,老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还是女人,或者都行?说一说嘛我以后可以帮你留意留意。”
木无秋沉默了片刻,道:“没有。”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不要害羞。”
木无秋还是说没有。
周末想了想,开始乱点鸳鸯谱:“你觉得苏延枝怎么样?我感觉他还挺适合你的,长得好看,志趣相投,脾气也不错。”
尤其苏延枝是个纯1,想想木无秋跟他在一起后就是个冷面小0,简直不要太酸爽。
木无秋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略带鄙夷的嫌弃表情。
周末:“……好吧不喜欢他也可以换一个……女人呢?女人的话什么类型的你更欣赏?”
还是没有。
周末觉得自己肯定是脑抽了,竟然问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
木无秋敲键盘撰写报告的手突然就停下了。
周末本意是想开个玩笑,但被木无秋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时,她突然心慌起来,慌忙看向下方风景,同时自搭台阶糊弄过去:“哎呀不用说也知道,老板当然是看不上我的啦——”
座舱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直到回到基地见到苏延枝,木无秋也没有说到底觉得周末怎么样。
苏延枝回来时见周末表情怪异,以为真是受了天大委屈,哄她问要不要去把那男的揍一顿,周末虽然看着病殃殃的,但还是十分记仇地先把苏延枝揍了一顿。
苏延枝:“我靠,又不是老子劈腿,你打我做什么?”
周末:“你有病啊非要叫老板来接我!脸都丢尽了!”
苏延枝:“叫谁去不丢脸啊——别打这是实话——不如就咱老大,秋哥嘴那么严,不会乱讲的,他也知道你什么货色——你轻点儿!”
周末愤愤地趴回桌上,继续咬那节已经遍布牙印的吸管。
苏延枝问到底怎么了,周末跟他本就没有秘密,大概把过程说了一下,矜持地总结。
“我感觉,老板可能对我有点儿意思。”
苏延枝沉默片刻:“也没看出来你对那渣男多情根深种,怎么分手还分出臆想症来了?”
周末:“…………”
苏延枝:“不要乱想。你这刚刚被劈腿,他能当着你面埋汰你?万一你一个想不来跳舱,他还得重新招人,多麻烦呀……不过别说,秋哥还是深藏不露,心思有点儿细腻的。”
周末张了张嘴,竟然觉得苏延枝说的很有道理。
只是有的想法一旦冒了头,就很难止住。
何况周末和木无秋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工作在一起,吃饭在一起,就是休息也时常是挨着的两张椅子上睡,无数次周末醒来,身上都披着是木无秋的衣服。
每一次交流接触都是在给心里隐秘角落那颗小小的种子做浇灌,等到周末真的觉察到不对时,爱意已经疯狂滋长遮天蔽日。
苏延枝最先发现不对,私下非常严肃地告诫:“我劝你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以老板这么烦追求者的个性,你要是真动了念头,分分钟就把你赶出去,再惹恼他,让你在云帆待不下去都有可能。”
见周末一言不发,他又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喜欢谁不好——”
偏偏要喜欢一个不可能的人。
平时虽然一口一个秋哥老板老大换着喊,但苏延枝心里清楚,木无秋其人多智近妖,整个大脑就是一台高精度的计算机,用绝对的理性来权衡一切,在情感上冷漠程度比起仿生机器人来也是不逞多让,甚至仿生机器人都有情感装载系统,木无秋,要不是每月体检报告跟苏延枝的一样,他都要怀疑这人就是个AI了。
他和周末,在木无秋眼里现在勉强能算是朋友,可一旦周末打破这个平衡,后果实在有些难办。
尤其周末也有点儿疯,有喜欢的就要追,新鲜感又不长,玩腻了就要扔。且不说木无秋能不能被她追到,如果真的追到,周末倦了又要甩。
毫不夸张地说,以木无秋的较真程度,弄死周末都算轻的。
他思前想后,真挚发问:“能不能换个人喜欢?”
她当年怎么回答的呢?
周末想,她应该是答应了吧,她很努力地尝试,空闲时间跟不同的男人约会,但是一再见到木无秋,她就把约会对象忘得一干二净。
既不能离开木无秋,却偏偏要她忘记木无秋,何其残忍。
周末的情感外露得过分厉害,终于连木无秋都看出了端倪,某一天他避开苏延枝,问周末。
“需不需要我把你调走?”
周末一下子就慌了:“为什么啊?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木无秋脸上罕见地出现一种类似为难的情绪,但他是个不屑于拐弯抹角的人:“你是不是,对我有超出上下级之外的感情?”
那一瞬间周末心如擂鼓,眼前有些发黑,恍惚听到木无秋继续道:“这给我带来了一定的困扰,所以我准备为你单独申请实验室,配备助手研究员,你以后独立执行研究项目,不用留在我身边,也不用再见面。”
周末使劲掐着自己的手心,笑容灿烂:“老板,看不出你还有这么自恋的一面。我俩除了是上下级就不能是朋友啦?何况实验室就三人,除了看苏延枝就只能看你,嗯,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少看几眼就是,不至于就赶我走吧,我来这儿还没两年呢!”
木无秋微微皱眉:“申请实验室我会以我的名义,你享受的待遇比起现在只高不低,考虑一下。”
周末沉默片刻:“不考虑,我就想留在这儿。”
她又感受到木无秋探究的目光,小声补了一句至少这儿天塌下来是你顶着。
木无秋便不再提了。
熬过一劫,周末却感觉十分悲哀,自己不过喜欢一个人,怎么就喜欢得这样辛苦。
她在这样苦涩的环境里,熬到苏延枝出事又归来,木无秋大概是看破了一切,又在周末一次又一次的试探里缄默不言,要不是知道这人是个母胎solo,周末都要怀疑对方是个顶级推拉高手,就这么不上不下吊着她,简直要了周末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