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
是云妃的声音。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冷嗓音, 哪怕此时低哑虚弱到不行，也依然让楚也在入耳的一瞬间便身子战栗。
脑子的反应很快，脚下步伐却更快，本已筋疲力尽的身体也不知那里来的气力, 竟是“嗖嗖”的就冲着那院子里冲了进去。
“谁？！”
无人应答, 又似乎是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正奔着房间直线逼近, 下一刻, 云妃再出口的声音, 低沉沙哑之中又透着一抹凌厉冰冷。
在关闭着的门前戛然而止，听着里面云妃熟悉又冰冷凌厉的嗓音，楚也搓了搓手, 本来热血沸腾直冲大脑的一股子冲动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压制不住的少许颤抖；“是我, 云妃……”
出乎意料的嗓音, 出乎预料的人。
便是连屋子里的云妃都下意识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回过神来, 再出口的嗓音清冷低哑之中带上了几许惊讶和欢喜；“楚也，你醒了！”
云妃不知道她醒来的消息吗？
又或许是方苗通知了虞红鸳, 但虞红鸳没有告诉云妃。
呵！那八卦的讨厌女人……
楚也翻了个死鱼眼，但不管是哪一种, 此时云妃的表现都已然让她欣喜, 苍白的稚嫩小脸上眉飞色舞, 想也不想的一把推开那紧闭的房门, 抬腿就往里走，颇高的门槛差点没给她摔个四脚朝天。
洒落而下的银白月光和摇拽着的微弱烛火混合在一起, 映着黑暗之中那抹正在床边挣扎着起身的清瘦轮廓。
“云妃……”
楚也吸了吸鼻子，嗓音颤抖着叫了一声, 正好那人也抬头看了过来，即便是光线如此昏黄，不甚明亮着的现在，楚也也似乎能够看到她脸上勾起的唇角，看到她眼底的欣喜神色，也能看到她苍白无色的脸。
似乎比起自己而言，云妃伤的要更重。
不过，这也的确是事实就是了。
明明没有隔了多久没见，但楚也就是觉得这一昏睡就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或许是经历了生离死别吧，让楚也控制不住自己，不管是喜悦，还是愧疚，亦或是自责和懊恼。
门外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吹着楚也一身单薄凌乱的里衣，一个寒颤袭遍全身，那是一种透入心扉的冰凉冷意。
不过好在这寒颤也让楚也失神的思绪回过了神来，抿紧唇角，吸了吸鼻子，连忙回身关好房门，一点一点的向床边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进，云妃原本还带笑的眉眼在看到这人一身单薄凌乱的里衣，一头乱七八糟像个小疯子似的脑袋，还有，赤着的脚时，慢慢的皱了起来。
“你……”
然而那话才刚吐出一个音阶，甚至连尾音都还未彻底落下，便见楚也鼓着脸扑了过来，一下子将她抱了个满怀。
“？”云妃愕然。
如今重伤未愈的身体无甚气力，因着那惯性的力道，两个人顺势倒在了床榻之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虽然床榻柔软，但突如其来的重量和猝不及防的动作都让云妃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痛，眉眼皱紧，抿紧的唇角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控制不住的闷哼。
“云妃，云妃……”
即便昏暗的视野看不清楚，但楚也却是能感觉到肌肤相接的滑腻柔软，还有参杂着一股微弱药味的清冷淡香，但即便这般被惑了心智，她依然听到了耳边带着一抹痛苦的闷哼，将她吓得回过神来，连忙撑着手掌便要爬起来。
但就在这时，却有一只手掌拂过她的背脊。
宛如有上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那是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明明是无甚气力的轻柔动作，却在一瞬间激起了满身战栗。
在这一刻，就如泰山压顶般的，将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语言，轻而易举，全部镇压。
“云妃……”
楚也喃喃着，支撑在身体两边的手掌再也撑不住，一如她瞬间泄去的满身力道。
柔软的身子，还有，唇角触碰到的滑腻肌肤……
瞳孔一缩，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楚也整个人都懵了一下，身体瞬间僵硬到不行。
但云妃，其实也是很懵的啊。
就像她下意识做出了这番动作，没有排斥，也没有疏离。
愣了愣，回过神来，眼底深处的一贯清冷和淡漠尽数柔和了下来，唇角动了动，云妃颤抖着的指尖再次上移，抚上楚也一团杂毛般凌乱不堪的黑发，五指轻轻插入她的发间。
轻轻的安抚着她紧绷着的身体和神经。
渐渐的，楚也那原本僵硬不堪的身子在那双手掌的安抚下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
整张脸埋进了她的脖颈间。
云妃没有在开口，楚也也没有，两个人谁都没有在说话，寂静黑暗的房间之中，除了两人彼此交织缠绕的呼吸声之外，竟是再无其他。
可尽管如此，没有尴尬，没有沉闷，没有清寂，有的只是无比温馨的相交相融。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映着那摇拽烛火发出的轻微声响，是隐隐约约的呜咽声映入耳中，云妃睁开眼，眼底却是划过了一抹无奈。
哑着嗓音轻轻开口；“哭什么？”
“不知道，就是想哭。”
楚也呜咽着，那含糊不清的语调险些让云妃都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但她想了想，却是哑然失笑。
“云妃，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会变得很强很强……”
那人依然还在呜咽着断断续续的再说，是听不真切的含糊嗓音，但云妃轻合上眼，垂落在床榻之上的另外一只手掌徒然一僵，慢慢攥紧。
她是再说；“我一定会变强……”
“……这样，我就能保护你了，云妃，你信我不？”
明明是含含糊糊，低哑到不行的嗓音，可在传入耳中的这一刻，不知为何，竟是激起了心底的悸动，那是她曾经感受到过的未知，也是在这一刻沸腾蔓延的波涛汹涌。
半晌之后，她轻笑，微低下的眼底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好，我信你。”
“我等你变强。”
感觉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身子那说话间腹腔传来的震动，呼出的热气似乎打在耳边，再一次涌上来的酥麻感觉让楚也忍受不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带着重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不过现在就别哭了。”
再次应了一声，楚也从云妃的脖颈处慢慢抬起了头，伸手揉了揉本就就通红了的一双眼睛。
“怎的穿着这一身就出来了？”
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确衣衫不整的，楚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也没备着衣衫，我又着急出来……”
“鞋呢？”
虽然躺在床榻之上，因着视角的缘故让云妃看不到身下的情形，但她还是能嗅到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道。
楚也心虚，装作不在意的道；“没啥大事，就是划了两道小口而已。”
云妃冷笑一声，划了两道小口？
划了两道小口，至于能闻到血腥味吗？
但鉴于此时她也动不了，而且就两人现在衣衫不整的模样，也根本没办法叫人进来，虽说两个女子这样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让人起疑，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问题，反正云妃就是觉得别扭。
暗自叹了口气，转移话题的道；“怎么不叫人送衣衫和鞋子？”
楚也眨眨眼，莫名有了一丝理直气壮的味道；“我也没遇到人啊。”
一听这话，云妃的眉头皱了起来；“没遇到人，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
楚也很老实的点头，然后想了想又没忍住的道；“云妃，你别怪我多嘴，你这九仙云宫大晚上的，怎么一个巡逻的护卫都没有？这万一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可怎么办？还有……”
怎么可能没有护卫？
随着楚也一张小嘴仿佛机关枪似的叭叭叭，云妃的眉角却是越皱越紧；“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就，瞎转悠。”
楚也回答的很认真，但云妃听着很懵。
啥玩意？！
瞎转悠就找过来了？
她今晨醒来的时候就听虞红鸳说了，说是将楚也安置到了弟子房之中，由方苗代为看顾，而那弟子房和她所在的院落虽然不能说是特别远吧，但七扭八拐也是不少的路，结果瞎转悠就找过来了？！
映着摇拽的昏暗烛火，似乎看到并读懂了云妃眼底的神色，楚也眨眨眼，不过想了想还是道；“就一条青石大路，然后就好像听见了莫名其妙的风铃声，然后等我察觉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了你这个院子的门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拐进来的，不过应该说是缘分。”
缘分？！
望着楚也那分在认真的小模样，云妃眉眼挑了挑。
什么缘分？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其实根本就是被迷了心智而驱赶过来的吧。
始作俑者，应该就是那位她的大师姐了。
也就是九仙云宫的大长老，萧成君，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能这般无聊了。
不过要说起缘分的话，云妃必须也要承认，她和楚也之间，其实也真的很有缘分。
虽然相识的日子并不算很长，相见的日子也不算很多，但生死……
却彼此扶持，遇到了好几回。
云妃眼中带起了笑意，唇角微扬，也没就着这个话题跟楚也解释什么。
“云妃，我听说你性命无碍，接下来只要好生休息便可以了，那你身上之前流失的生命力和气血怎么样了？丹道大典无疾而终，一方城都毁了，你……”
“放心，红鸳已经帮我找来了丹药，已经没事了。”
虞红鸳吗？
那她还挺厉害的。
不过楚也也很疑惑；“既然她有能力，那为何之前……”
云妃唇角抿紧，但很快松开，却是道；“因为她也付出了代价。”
一个人所求于另一个人，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那必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云妃其实并不知道虞红鸳为了得到这颗丹药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虞红鸳没有告诉她，而云妃也没有多问。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问了虞红鸳也不会告诉她，这是两个人的默契，也是她欠虞红鸳的。
望着云妃，楚也微怔了一下，别开眼。
虞，红鸳吗！！
云妃终于彻底的没事，楚也放松了下来，本来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感觉心里有很多的话想说，要说，但都还没等说出口的时候，望着云妃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虚弱倦意。
楚也吸了吸鼻子，反应过来，她知道自己也该回去了。
于是把所有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而是转言道；“那，云妃，你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着便再次要爬起来，但手臂颤抖，身上发软，楚也喘息着，咬咬牙，其实不说云妃，她自己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插在她发间的手掌摁了摁那一头凌乱杂毛，云妃似笑非笑；“你还有力气回去吗？”
楚也强自辩解；“应该可以，我……”
“你知道该怎么回去吗？”
“……”楚也。
干巴巴的辩解还未说完，楚也瞬间就彻底懵逼了。
对哦，这个，她要怎么回去？！
即便身处黑暗，但云妃依然看见了这人傻乎乎的模样，眼底带笑，嗓音低哑；“天色已晚，别乱走了，就在这里休息吧。”
就在这里休息吧？
这里，休息吧？
休息？
“……”楚也。
本就浑浊的脑袋这下彻底当机，整张惨白的脸瞬间就跟那蒸汽炉似的，甚至脑袋上都向外喷着热气，楚也眼睛一翻，呼吸一滞，“噗通”一声就昏了过去。
“……”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