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锦皱着眉, 朝着惊魂未定的王恺问道:“那你能看出来她是怎么死的吗?”

  王恺此时还没有从惊吓当中回过神来,听到他们老大这样问,他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 然后不是很确定的道:“我觉得,她好像是被淹死的。”

  段锦点了点头,算是知晓这事了, 他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还惊魂未定的王恺道:“好了, 遇见这种事情也是你倒霉, 你现在先去洗个柚子澡, 再让碧草给你请个大夫来开些安神的药,最后我那里还有一包橘子糖, 送给你算是压惊了。”

  原本还有些惊惧的王恺,在听到段锦的安排之后, 立马露出了笑容来,朝着他高兴道:“好,我现在就去洗澡, 至于什么安神药我就不需要了,我拿着糖吃就行。”

  王恺才不想吃什么药,那药苦死了,但他们老大给他说的那个糖,他的那份早就吃完了, 眼下又多了一份可以吃的, 这让他觉得非常的开心。

  段锦看着王恺带着两只狗一蹦三尺高的跑走,嘴角也不由的跟着翘了起来,他觉得其实养个王恺这样的在身边也挺解压的。

  段锦一扭头, 他就看见林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眼里还带着几分审视。

  段锦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声音都不由得放轻了几分,“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林洛名下开了很多店铺,在段锦闹出科举事件的前半个月,他还开了一家糕点糖果铺子,这橘子糖便是其中的招牌糖,这糖不好制作,产量又低,不仅卖的价格高,而且还是限量的,每十天才会出一笼,每次一出来就会被抢购一空。

  林洛作为东家,自然有自由支取店铺东西的权利,段锦自然也有吃不完的糖,但因为段锦嗜糖的特性,所以林洛特定吩咐过那里的掌柜,除非他去拿糖,不然不能给段锦拿。

  “我记得你上次告诉我,这糖你已经吃完了,怎么现在还有多的给王恺?”林洛直视着段锦,朝着他质问道。

  段锦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着面前等着自己回答的林洛,朝着他尴尬的笑了笑,小声道:“我当时肯定没记清楚,忘记了我那里还有。”

  林若看着段锦这左顾而言他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神色,看着他哄道:“我不是不让你吃,只是这糖吃多了牙齿会疼,在这里可没什么好办法给你医治。”

  段锦平日里沉稳,做什么事情都很有条理,唯有在这吃糖一事上,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因此,在听到林洛这样警告自己之后,他用手抵着唇瓣,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小声嘟囔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

  林洛看着他,倒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的说些什么,只准备下次让店铺里的人看牢一些,连带着来买糖的人都要看一看有没有段锦让去帮忙买糖的。

  段锦看着林洛还是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突然想到了刚刚阿柔的事,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你觉得阿柔怎么会突然被淹死了?”

  果然,在听到段锦这样问之后,林洛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皱着眉头纠结了半天,最后抬头看向了段锦,朝着他不确定的问道:“是不是杜府的人干的?”

  “有可能,那你觉得会是谁干的?”段锦缓缓引导道:“如今阿柔虽然犯了错,但是她怎么说也是主家要处置的人,一般人可没胆子动她。”

  林洛听到他这话,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却还是难以相信,“你是说,这事是杜夫人让人干的?不可能,我平日里碰见她的时候,她可都是和和气气的,对任何人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况且,林洛对于她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当初见到的那个为了家里着想,想要为自己节省嫁妆的小姑娘,她不相信她现在会那么狠毒。

  段锦却是看着他,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声,“这人是会变的,如果她还想和杜鸣在一起,那她就必须解决掉阿柔这个随时可能会惹出动静的大麻烦。”

  林洛看着他,更加难以相信这事了,“都到了这种地步,难道她还不想和杜鸣和离吗?”

  段锦却是摇了摇头,缓缓道:“合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如果还和杜鸣待在一起,那她就是出嫁的女儿,对于他们娘家造成的影响就有限。如果她合离回去了,那她便是犯人的前妻,况且她现在又怀孕了,带着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办法改嫁,娘家族人也不会收留她。”

  林洛想说,其实他也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随后又想到这个年代适合女子的生计不多,即便是有,杜夫人这样的女子也不可能去做的。

  段锦看着林洛沉默的样子,朝着他继续说道:“如果这杜夫人不合离,再去求一求她的父亲,没准她这夫婿就能保住了。虽然,可能日子没有现在这般好过,但她夫婿需要仰仗他生活,肯定不会生出二心了。”

  林洛抬头,有些难以理解,小声道:“这真是,为了以后安稳的日子,她就可以舍弃一条人命,这太荒唐了,这可不像她。”

  段锦笑了笑,嘲讽道:“这没有什么荒唐的,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之下,受到刺激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也是正常的。如果,当时那阿柔不说那些话,她只可能被发卖,可惜她因为不甘多了嘴,最后害了她自己。”

  林洛没在多说什么了,沉默着看起来情绪不太高。

  “好了,我们也别再想别人家的事了,刚刚不是说好了宴会场地的事吗?我觉得可以再准备点东西,我现在同你说说,你看看合不合适?比如,我们再准备一些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到时候邀请他们的家眷也一起来,毕竟他们去游行的时候,家里人肯定也是担心的。”

  林洛听着段锦的话,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可是他转移话题的方式太高明了,让他不自觉的跟着他的思路走了,也就不再说阿柔的事了。

  *

  又两人,林洛和段锦接到了衙门的通知,说是关于这次科举舞弊的事情调查清楚了,这马上就要审判了,让他们过去旁听结果。

  林洛听到这事有些紧张,同时还有些好奇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

  段锦则是心里有数,只是还有些诧异,毕竟没有想到王县令和蒋知州的博弈那么快就有了结果。

  不管他们如何想,他们还是起了一个大早,穿上了得体的衣服,两人带着王恺,以及想要跟过去看看的周炎和周莹一起去了衙门。

  等到了衙门,林洛看着衙门口聚集的那些人,低声呢喃道:“这人怎么会那么多?”

  只见那衙门口围着人山人海的,甚至还有小贩在外面卖东西,看起来倒不像是来审案的,反而像是来赶集似的。

  林洛这话一出,旁边的周莹也跟着探头探脑的看,显然也很好奇。

  段锦在旁边笑着,缓缓解释道:“这次的事情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自然需要给百姓们做一个交代,也需要还我和书院一个好名声,在开庭之前肯定宣传了许久,衙门也准许百姓们来观看,如今这阵仗自然大了些。”

  林洛点头,想着这王县令可真是好人,为了还段锦他们的清白,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林洛一边感叹,一边跟着段锦下了马车,朝着衙门里走了去。

  段锦也是这里的常客了,见到段锦的身影出现,衙门里的人也很快将他们给迎了进去。

  在里面,林洛发现不仅王县令在,旁边还坐了几个看起来有些辈分的老者。

  在林洛还在奇怪那些老人家是谁时,段锦便快步走了上去,来到了那些老人面前朝着他们行了礼,“山长,周夫子,葛夫子……”

  林洛这才知道,原来这几个人是段锦书院里的夫子,也不知道他们今日过来做什么。

  就在林洛疑惑间,堂上的人也差不多都到齐了,随即便是王县令走了上来。

  王县令一上来,先是同那几位夫子打了招呼,这才朝着段锦点头示意了一下,最后才一拍惊堂木,朝着跟过来看热闹的众人道了一句。

  “前段时间,关于尚民书院学子科举舞弊一事在这川水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弄得满城风雨。本官秉承者奉公执法,绝不抓错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原则,认真的审查了此事。今日,本官请诸位过来做个见证,判决有罪之人,还无罪之人一个朗朗乾坤。”

  王县令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们都有些躁动,纷纷称赞王县令是个好官,也感动于他能在那么多人面前直接审案。

  等到百姓们议论完,王县令这惊堂木一拍,让人将犯人给带上来。

  林洛站在内堂,看着被带上来的马家父子和杜鸣,发现不过才短短几日功夫,他们便被折磨得凄惨得很,比之段锦待在衙门那会儿差远了。

  林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旁边一脸平静的段锦,再看看上面威严宣判的王县令,皱起了眉头,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将疑惑放在了心里,准备回去再问。

  整个审判流程非常的快速,王县令先是宣读了堂下几人的罪状,紧接着便宣布了他们的惩罚。

  “关于川水城科举舞弊一事,由马县丞和马洋父子串通,杜鸣从旁协助。之后他们为了逃避罪责,诬陷了段锦,想要段锦担下罪名。其罪甚大,影响颇广,为了平民愤,故而择重而判。马氏一族抄家流放,杜鸣革去官职,家产充公,本人罚三年苦役。”

  王县令这话一出,杜鸣瞬间就像是老了十岁,从小他母亲教导他的理念就是要出人头地,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结果最后他竟然落到了这种田地。

  杜鸣掩面哭了起来,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林洛看着他这般,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郎将,如果不是有一个那种父亲拖累,他自己又心生了歹念,他怕是能过得很好吧!

  林洛还在感叹世事无常,马洋就已经惨叫哀嚎了起来,朝着他们大声嚷嚷道:“大人,我不服,我们家里没有做这种事,凭什么要我们接受这样的惩罚。我不服,我们冤枉啊!”

  王县令手里的惊堂木一拍,脸上的神色格外的威严,朝着他道:“眼下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来人,给他上刑,打他十板子拖下去!”

  马家其他人被拖下去了,马洋则是被拖下去用刑。

  在马洋鬼哭狼嚎的背景音当中,王县令扭头看向了段锦他们的方向,朝着他们道:“这次的事件是马家污蔑段锦,他是本次的受害者,所以这次从马家和杜家的家产当中,抽出三百两银子给段锦作为补偿。另,会再捐赠一千两给民尚书院,作为书院的办学经费。”

  段锦从旁走出,先是朝着上方的王县令道了谢,紧接着看向旁边的书院夫子们,客气道:“我本是书院的学子,这次幸好得到了书院的帮忙才能脱身,所以这三百两的奖励我就不要了,直接捐给书院作为经费,以帮助更多的学子。”

  在场围观的百姓们听到段锦得到了那么多钱,却眼都不眨的捐了出去,不由对他多生出了几分敬佩,言语间都是对他的赞赏。

  王县令看着林洛这样说,在上方不由的称赞道:“好好好,既然你有这番心思,那我也如你所愿,本官再追加两百两,将你的三百两并那一千两,共一千五百两给书院作为书院的经费,希望尚民书院之后能一直秉承着好好教书育人的理念为我大雍朝教育出更多的人才。”

  “多谢大人!”段锦很识时务的道了谢。

  “多谢大人。”山长也作为代表,同样站了起来,道了谢。

  王县令摸着自己的胡子,看着他们乐呵道:“这段时间你们的名誉也受到了损害,待会我再将这些人的罪行披露出去的时候,也会给你们贴一个大字报还你们一个清白。”

  这事情基本上到这里就结束了,林洛其实觉得有些恍惚,当时闹得轰轰烈烈的事情,结果这一下子就处理完了。

  临走的时候,段锦还被叫入了内堂,林洛便在外面等着他。

  同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王县令身边的梁师爷,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大字报,上面写清了今天的判案经过以及最后的处决。

  今日来的百姓众多,也不是谁都能进去内堂的,更不是谁都能挤到前面去听的,所以在后面的百姓们,其实也就来凑个热闹,压根就听不清前面在说些什么。

  此番,梁师爷出来,手里拿着那张简报,将段锦被冤枉科举舞弊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这故事跌宕起伏,被梁师爷慷慨激昂的念了出来,听到下面的百姓们群情激愤,躁动不已。

  林洛在旁边看着梁师爷的表演,心里开始盘算起,等他这次回去之后,也要让望江楼的说书人将段锦的经历给写出来在自己的酒楼也说说,让那些看客们帮着宣传宣传,毕竟这样有故事性的事,大家伙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周炎和周莹正看得起劲,突然周炎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林洛道:“我们在这里叨扰已经有一月有余,如今段兄已经脱困,我们也该是时候回去了。”

  周莹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她是不想回去的,在这里待着玩多开心啊!可是,就像她哥哥所说的,他们在这里打扰得已经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家去了。

  林洛听到他们这边说,倒也没有直接挽留,只是道:“如今你们家里也不是忙的时候,过几日,我们会在家里举办宴会,感谢这些天来帮助过段锦的人。到时候,家里肯定会很热闹,你们不如待到热闹结束之后再回去,不然怕是会有遗憾。”

  周炎没说话,周莹却是很快点了头,高兴道:“好啊。哥,反正我们已经在这里待那么多天了,再多待两天也不会怎么样,不如我们到时候再回去算了。”

  周炎有些迟疑,周莹却是扯着他的袖子开始撒娇,“哥哥,我们再在这里待一会儿,等到这次宴会举办完,我们就回去。”

  周炎看着十分渴望的周莹,终于还是敌不过她的撒娇,点头同意了她的请求。

  周莹脸上立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林洛在旁边看着他们这般,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来,觉得他们这兄妹俩可真有意思。

  就在这时,林洛突然觉得一道扎眼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他的笑容凝滞了一瞬,然后顺着那视线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结果就看到一个让他非常意外的人。

  杜夫人穿着一身素衣,脸上有些憔悴,比之上次见时要苍老了很多岁。

  杜夫人淡漠的看向了林洛,将他从头打量到了尾,眼里全是审视,对上林洛视线的瞬间,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加掩饰的厌恶。

  林洛被她这样看着很是不舒服,他以前也遇见过几次这位杜夫人,虽然他们彼此之间都不熟,可她总会淡淡的朝着自己笑,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从不会对着自己露出这般敌对的神色。

  林洛心里有些不太舒服,还没有等他开口,杜夫人便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带着丫鬟朝着衙门走了去。

  林洛看着他们到了衙门口,那衙役拦着他们不让进,杜夫人的丫鬟往前走了两步,给那衙役递了东西,又朝着那衙役说了两句,那衙役脸上这才露出迟疑的神色,侧开身子让他们进去了。

  直到杜夫人和她丫鬟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当中,林洛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虽说杜鸣也不是他害成这样的,但如今杜鸣落到了这种下场,他也是能理解杜夫人对他的敌视的。

  周莹在林洛耳边嘀咕道:“林洛,我怎么觉得刚刚过去的那夫人好像对你有敌意,你有招惹过她吗?”

  林洛听到她这样问,摇了摇头,笑着道:“我怎么可能招惹过她,毕竟我和她又不熟。”

  林洛话音才刚落,旁边就传来了一个调侃的声音,“怎么,你们在说和谁不熟?”

  林洛寻声望去,只见段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旁边还围着一些跟着出来或是嘘寒问暖,或是好奇发问的百姓。

  见林洛朝着自己看过来,段锦朝着身边人说了两句,在他们纷纷散开了之后,这才朝着林洛他们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林洛看着他脸上的浅淡笑容,觉得他应该是遇见了什么好事,“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你的那些夫子们,不用去和他们道别吗?”

  段锦很是坦然,“不用,夫子们有自己的事。”

  段锦说完,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太具体,另外补充了一句,“王县令要留他们商谈事情,之后更要留他们一起吃饭,所以让我先走了。”

  林洛点头,也不再追问段锦为什么没有留下,毕竟一群长辈吃饭,段锦作为晚辈留下也不太合适。

  事情已经结束,他们也不需要再待在这里,王凯很快便驶来了马车,带着他们回去了。

  在马车上,林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刚刚的疑惑问了出来,“这次的判决,你和王县令早就商量过了吗?”

  段锦闻言有些惊讶,看着他不解道:“你怎么会这般想,难道你不知道,王县令一向都不喜欢我吗?他这次愿意帮我,也是因为事情闹大了,再闹下去没有办法收场,而我是无辜的,所以才会帮我的。”

  林洛听到段锦这样说,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他好一会儿,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声道:“对了,我刚刚看到杜夫人了,你觉得她是来救杜鸣的吗?”

  段锦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握着林洛的手,轻笑道:“如果她能救杜鸣的话,今日的宣判结果就不会是这样了。”

  林洛眼里带上了几分疑惑,望向段锦的眼里全是迷茫。

  段锦拉过林洛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朝着他解释道:“杜夫人的父亲官职很大,比王县令大得多,杜鸣下狱之时便有人去通知他的岳父,若是杜鸣的岳父想要救他,在那段时间便会给王县令传信。如今,结果已下,即便是想要改也没有办法。”

  林洛恍然大悟,最后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还真多。”

  段锦拉着他,又亲了一下,“没关系,你不用操心这些,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

  此时,杜夫人走进了牢房里,身边的丫鬟打点过了牢房的衙役,让她们见到了关在牢房里的杜鸣。

  看得出来,杜鸣依旧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体面,他还穿着离开家时的那身衣衫,只是多了几分脏污,连头发都有些散乱。此时,他就靠在里面的墙上,看起来颓废又绝望,和往日里那个丰神俊朗的郎将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杜夫人看着那个男人,站在原地愣神了许久,这才缓缓来到了那男人面前,朝着他开口唤了一声,“郎君!”

  原本像一滩烂泥似躺在那里的杜鸣在听到杜夫人声音的瞬间,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他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了牢房门口,朝着杜夫人喊道:“夫人,可是岳父让你来救我的?”

  杜夫人见他朝着自己露出的渴望眼神,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个温柔的浅笑来,看着他摇了摇头,“不是,不是父亲让我来的。”

  杜鸣眼里浮现出了几分失望,原本握着围栏的手都放了下来,声音都低了下去,“不是来救我的,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夫人听出了杜鸣声音中的冷意,心里也不由的凉了一瞬,却还是道:“我早就想来看看你,近日家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母亲生了病,家里还有个叫做阿柔的丫鬟落井里死了,所以我这时候才有空过来。”

  杜鸣眼下是又惊又怕又后悔,也顾不上平日里对她的温柔小意了,嗤笑道:“家里的这些事,你处理好了不就是,你不能救我出去,这番来看我又有什么用?”

  杜夫人心里咯噔了一声,脸上原本欣喜的神色也跟着落了下去,朝着他轻轻的发问,“夫君,你是因为我有用,所以才娶了我的吗?”

  杜鸣现在本来就很烦躁,又听着杜夫人不能救自己出去,心情更加的暴躁了,此番听到她的质问,对于她不能救自己出去的怨恨直冲脑门,开口就是道:“谁家娶夫人不是因为需要她管理家里,不求你向别人家那般厉害,你现在连救我出去都做不到,你还想我怎么样?”

  杜夫人在过来之前,她便去见了杜老夫人,确认了阿柔的话,也知道了在阿柔死的时候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是就在刚刚,一向看起来温和的夫君,在她谈起阿柔的时候,眼里没有半分的波动,凉薄至极。

  杜夫人抬起头来看向杜鸣,眼里充满了审视,仿佛是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人一般。

  杜鸣说完,他便看到了杜夫人错愕的脸色,以及眼里浓浓的失望,他这才回过了神来,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得靠着杜夫人才能出去。

  可是话已经出口了,他现在找补有些晚了,杜鸣脸色有些尴尬,看着面前人道:“抱歉,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太焦躁了。”

  杜夫人看着拼命想要解释的杜鸣,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小声道:“我不怪你,夫君。”

  杜鸣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来,看着她努力温和道:“夫人,我现在可全靠你了,你再去求求岳父,让他救救我。辛苦你这段时日了,等我出来,我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

  杜夫人听到他的甜言蜜语,稍稍低了低头,看着自己有些显怀的肚子,眼里的情绪很是复杂,“你放心,我会让父亲救你的,我不会让肚子里的孩子没有父亲的。”

  杜鸣欣喜若狂,盯着杜夫人的眼里全是欣喜。

  杜夫人看着他这高兴的神色,耳边再次浮现出了那次阿柔在自己面前吼出来的那句话,‘你以为他爱你吗?不过只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所以他才会捧着你’。

  杜夫人觉得,她现在不在乎杜鸣爱不爱自己了,反正等杜鸣出来,他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依附自己而活,再也不能有二心,那爱不爱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

  随着衙门的澄清,以及酒楼里的说书故事,段锦科举舞弊一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之后便是马家和杜家被抄家的事。

  在马家被抄家时,段锦带着林洛去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马家人被人当街砸臭鸡蛋的场面,甚至还有人捧着牌位到了马家门口,哭诉着老天爷开了眼,让马家遭到了报应。

  林洛在旁边看着,心情有些沉重,开心不起来。

  段锦扭头看向他,朝着他道:“王县令今日在城外忙活,你可要去看看?”

  林洛转头看向他,眼里全是疑惑。

  段锦也没有多说,骑上马就带着他去了郊外,然后就看见王县令打了一个草棚子在田地里,他坐在简陋的书桌前,随着旁边梁师爷的念和,他便将手里的纸递一张给面前排队的农人。

  那农人接过那纸之后,眼里立马就浮现出了泪花,盯着那纸哭得老泪纵横,看起来可怜极了,让旁边看着的人也忍不住跟着落泪。

  林洛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到有人拿到纸是大哭,有人拿到之后则是大笑,有的人则是大哭大笑的,更有直接朝着王县令磕头感谢的。

  林洛觉得奇怪,旁边的段锦扭头朝着他解释道:“那些是马家逼他们卖儿、卖女、卖田地的契书,有了这个之后,属于他们的东西便能拿回来了。”

  林洛沉默了一会儿,看着王县令前面那一排长长的队伍,盯着那些人,突然感叹道:“这马家,还真是作恶多端。”

  段锦听着林洛这样说,勾了勾唇角,觉得这事之后,林洛应该不会一直惦记着他搞垮了马家的事了。

  段锦又带着林洛去同王县令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两人便回了家。

  等到回到府中时,林洛突然变的有些奇怪,看着段锦总是欲言又止的。

  中间,林洛还找了借口和段锦分开,让他自己去书房忙碌。

  等段锦被喊到了正厅,看着那摆满了一桌子的酒菜,以及中间的那碗长寿面,段锦才看着林洛笑道:“我以为,你忘了。”

  林洛有些尴尬,却还是小声道:“我怎么会忘,祝你十八岁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