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问题,叶之倏地抬眼。
那双透亮的眼眸此刻蕴满水光,酒气仿佛都凝在了眼底,醉熏的样子叫陆清泽看得一阵心颤。
不远处的两个醉鬼还在一唱一和,明明身处热闹非凡的客厅里,陆清泽却觉得一阵心宁,他伸出手,轻轻抚上了叶之的脸。
叶之没有拒绝,反而眯着眼蹭了蹭陆清泽的手心。
似乎是看不清一般,他又凑近青年瞧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
“明渊啊,你回来了?”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陆清泽的酒瞬间醒了大半。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少年口中听到外人的名字。
是他失忆前的故人吗?
陆清泽追问道:
“明渊是谁?”
叶之没有回答陆清泽这个问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突然,他瘪了瘪嘴,一把扔掉手中的抱枕,神情委屈:
“你还回来做什么?”
说着说着,豆大的泪珠自眼眶滑落,叶之的声音哽咽:
“为何背叛我们?漠北的风沙好难捱,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身上的伤好疼啊……”
酒后吐真言这话自有它的道理,这段时间叶之比以前要寡言许多,不是因为害羞,也不是因为腼腆。
只是因为不适应,当他刚来到这的第一天,就敏锐地意识到,这里的人说话方式和夏国很是不同。
少了些文绉绉,多了些自在随意,甚至还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名词。
因此他反复咀嚼旁人的一句话,改变自己原来的说话方式,试图更快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少年的哭声明明不大,却偏偏刺得人心疼。
在叶之的质问声中,陆清泽的酒彻底醒了,他甚至无暇顾及对方话语的异常。
心中有很多问题想要问:
那个叫明渊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做了什么让你这么难过?
漠北又是哪里?
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然而疑问太多,陆清泽一时竟不知道该先问哪个,最后只是询问道:
“身上的伤在哪里?”
叶之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委委屈屈地指了指腹部:
“这里……好长的伤口,我好疼……”
陆清泽的神色瞬间变了,他连忙掀起叶之的衣角,想要看看少年口中的伤。
然而入目的却是一片雪白,白皙紧致的腹部上只有薄薄的腹肌,并没有任何伤口。
陆清泽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少年的腹部便泛起了敏感的浅红。
叶之皱着眉将陆清泽的手拍开:
“不要碰这里,好疼。”
说着,他又乖巧地将自己的衣服捋平整,自言自语道:
“好困,我要睡觉了。”
陆清泽却只是盯着少年的腹部,心中疑惑:
那里明明没有任何伤口,连个疤都没有,叶之为什么会喊疼呢?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腿间却枕上了一个人。
原来是少年想要睡觉又找不到抱枕,枕着他的腿就打算将就一下。
陆清泽没有动,只是替少年解开了马尾,免得他睡觉硌得慌。
而那根有些破旧的头绳则被他偷偷收好,塞进了口袋。
另外两个醉鬼估计也累了,躺在另一侧的沙发上睡着了,客厅迎来了久违的寂静。
在一片寂静中,陆清泽抚摸着叶之的脸,轻声询问:
“以前过得不开心吗?”
睡着的少年自然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担心对方会头疼,陆清泽将手移到少年的太阳穴处,耐心又细致地替他按摩。
然而神情却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受着青年细致的按摩,叶之的神经越来越放松,很快就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这一次,他难得地梦到了一些前世的事。
“皇上!废太子与外戎勾结,已于昨日逃往北漠,意图进攻我大夏,请您尽快出兵,切勿因挂念手足之情,而耽误国事啊!”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一位老官正向高位上的人陈言,语气愤慨至极。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惊:
“夏国以太子之尊将他养大,如今竟意图谋反,简直是白眼狼!”
“这谢明渊可真不是东西!不愧是外戎之后,将忘恩负义学了个十成十!”
“当初他的身世公布之时,本应被逐出夏国,是皇上顾念手足之情,将他留下,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
一直安静的皇帝突然出声道:
“哦?所以竟还是朕的错吗?”
闻言,众人皆噤了声,纷纷伏地请罪:“是臣等失言。”
于是场中唯一站着的人便格外显眼。
那人马尾高束,锦服加身,赫然便是叶之。
“景安候,你怎么看?”
皇帝将问题抛给了那人。
叶之上前一步,低眉恭敬地说:
“皇上,臣认为,此事或有隐情,明渊的性子您也清楚,他定不会……”
“够了,给朕住嘴。”
皇帝出声打断了叶之,慢悠悠地继续说:
“那人的性子如何,朕倒真不知,朕只知他意图攻打夏国,那么身为人主,朕应当平叛贼不是吗?”
闻言,叶之不敢置信地抬眼:
“皇上!他可是同您一起一起长大的兄长!这些年为夏国付出了多少,您便这样不论缘由地……”
“朕让你住嘴!景安候已经如此尊卑不分了吗!”
面对天子突然的盛怒,群臣都已经很习惯了,甚至没有一个人愿意为叶之说句公道话。
“既然景安候如此在意叛贼,北漠便由你来驻守吧!”
皇帝说着,从高坐站起身来,沉声命令道:
“传朕旨意,封景安候叶之为北漠驻军统帅,若失守,按逆贼同论,株连九族。”
画面一转,场景变成了军营。
此时应是深夜,营内却不似平时那般安静,一间营帐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出来的人手中还端着一盆血水。
叶之躺在床榻上,额间都是冷汗。
他的身前是一位军医,正在给他治疗伤口。
只见少年白皙精瘦的腹部,一道巨大的伤口横贯而下,鲜血淋漓,很是狰狞。
梦中明明没有痛觉,叶之却依旧能感受到那时的疼痛。
他记得,这是初来北漠之时受的伤。
敌军的长剑贯穿他的腰腹,身上的刀伤更是不少,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所幸敌军却并未乘胜追击,而是诡异地退了兵,并在之后消停了半个来月,楞是叫他将伤养好了。
军医在伤口上洒了些药粉,叶之被疼得浑身打颤,却只是攥住身下的床单,硬气得一声不吭。
梦境中的痛感本不该如此清晰,但那段时光对于叶之来说简直就是噩梦,经年累月的刀伤将痛感加固于潜意识,并通过梦境再次重现。
数不尽的伤,打不完的仗,每每想起都会令他极度压抑。
叶之是在噩梦中被疼醒的,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酒气也散了一些。
注意到自己居然是枕着陆清泽的腿睡的,他连忙起身,语气还带着些疲惫:
“抱歉陆哥。”
正好这时,秦思然和谢识从厨房出来了,二人的手里还端着醒酒汤。
“没事,喝点醒酒汤吧。”
陆清泽说着,打算从秦思然手里要一碗醒酒汤。
然而谢识却快步上前,先一步将手中的汤碗递到叶之面前:
“叶哥,喝一点。”
“谢谢。”
叶之接过汤碗,低头一口闷了。
沙发另一侧,另外两个醉鬼也醒了,喝醒酒汤的时候还在嚷嚷着头疼。
叶之轻轻眨了眨眼,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除了胀胀的还带着点隐痛,倒也没有那二人那般头痛得厉害。
他只当自己是酒喝得少,倒也没有多想。
这一期的心动短信只需要在第一天和最后一天发,今天没有心动短信的任务,正好众人也有些累了,因此喝完醒酒汤就打算洗漱休息。
叶之在洗澡的时候,总觉得脑子昏沉得厉害,总感觉下一秒就要睡去一样。
他不敢耽搁,连忙将身上的泡沫冲干净,草草地裹着浴巾就出来了,打算直接回房间睡觉。
没想到因为太迷糊,在出浴室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摔。
幸好在即将摔个狗啃屎的时候,被一个人及时捞住:
“叶哥,你怎么了?”
叶之晕乎乎地抬眼,发现是谢识。
他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些,却发现只是徒劳:
“我……好晕啊。”
看来是醒酒茶里下的药发作了。
谢识唇角微勾,他凑到叶之耳畔,轻声引诱:
“那就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对方的声音低沉,缓声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就像是微笑的恶魔,靠着乖巧的皮相,用着最轻柔的嗓音,意图引诱天使坠入魔网。
叶之再也撑不住,在谢识的怀中渐渐睡着了。
谢识的手中多了一支小巧的针管,他撩开挡住叶之后颈的头发,将针管利落地注射进去,空管则被他装回了口袋里。
共用的浴室私密性不够好,时不时就会来人,谢识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将人打横抱起,带回了房间。
当看到谢识抱着叶之回来的时候,秦思然意外极了:
“小叶怎么了?”
“酒喝太多,睡着了。”
谢识毫不费力地抱着叶之,一路来到叶之的床边,俯身将怀中人放到床上。
一旁的秦思然却看皱了眉。
他还从没见过哪个Omega力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