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渔言出必行,之前答应了带妹妹去攀岩,就加了陆观野朋友的微信,预约了周日早晨的攀岩课。
老板得知他们的来意,特地道:“我为你们提前开业一小时。你们八点到,肯定不会有其他客人。”
晚渔连连道谢,周日一早,带着还没完全睡醒的晚且舒,准时到达场馆。
这家场馆在地下,沿着螺旋楼梯下去,经过休息区,右手边是五米高的攀岩墙,乍一看十分震撼,晚且舒轻轻地哇了一声。
楼梯走到底,就是前台,老板看到他们,向晚渔伸出手,热情道:“晚先生,幸会幸会。您今天来玩,令我们这儿蓬荜生辉啊。”
晚渔笑着与他握了握手,道:“谢老板,太客气了。这里装修得这么好,哪里是蓬荜。”
一侧是攀岩墙,另一侧是攀石区,上面布满花花绿绿的岩点。中间是休息区,摆了几张高脚的桌椅,和一条矮矮的长凳。
晚且舒忍不住四处张望,后头的工作区走出来一个高瘦的年轻女人,老板拍着他的肩膀,对晚渔道:“我们这边最好的教练,柳斐。”
柳斐把头发编起来,看起来很精神干练,因为常年从事运动,皮肤干净紧致,很热情地与他们打了招呼,然后给他们穿戴了装备,将他们领到攀岩墙面前,让晚且舒爬最简单的路线。
晚且舒慢慢爬到三分之一处,教练喊停,让她撒开手往下跳。
妹妹扒着墙,不敢松手,紧张道:“好高,我会摔下来吗?”
柳斐耐心道:“不会哦,你的腰上绑了绳子,会让你慢慢降下来的。小朋友勇敢一点。”
晚渔手机拍着视频,看着镜头里小小的人,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也不敢撒手,笑着鼓励她道:“勇敢一点。”
晚且舒花了一分钟整做心理准备,终于放开手往下掉,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晚渔结束视频录制,连忙上前扶她,但小朋友拍拍屁股,自己就站起来了,晚渔由衷夸道:“妹妹真棒。”
试了两三次,晚且舒克服了心理障碍,越爬越高,休息了一会儿后,爬到了顶。
晚渔和老板在下面为她鼓掌。
晚渔把视频发给姐姐,让妹妹在休息区喝水,自己选了一条中等难度的线路,扣上绳索。
第一次,晚渔在拐弯处卡住,手脚都使不上力,无奈松手,降落到地上。
柳斐过来,简单跟他讲了讲要领,用激光笔帮他指了指过弯时手脚所在的点位,晚渔心中有数,再一次爬上去。
到了那个地方,晚渔放慢速度,柳斐在下面用激光笔,指出他要攀到的下一个支点。
晚渔手臂酸胀,先把右脚往上提,用力一蹬,左手够到了斜上方的侧拉点,用力把自己拉了上去。
最后几个岩点间距较大,晚渔咬着牙,碰到了最高点,三秒后马上松手,放松地速降下来。
他没掌握好落地的时机,和晚且舒一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晚且舒也给他录了视频,跑来给他看,崇拜道:“小鱼好厉害。”
过了会儿,晚且舒想去攀石区域玩,晚渔请柳斐照看她,自己休息了会儿,又顺了一遍这条线,然后挑战了两条中高难度的线路,都以失败而告终。
他拍戏减重靠节食,久不运动,感到乳酸堆积的酸痛感,就卸下装备,看晚且舒玩了一会儿,又在攀岩馆内走动参观。
前台旁边的区域是展示出售的相关用品,还有一堵照片墙,老板嘿嘿笑道:“都是我们staff或者学员的照片。”
大部分照片都在户外,晚渔道:“你们还组织野攀呀。可以报名吗?”
老板说:“那要通过室内考核才可以。”
晚渔眼前一亮,在照片里找到了陆观野,他还认出那片山大概就是陆观野的微信头像。
晚渔问:“陆老师常来这里吗?”
谢老板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老师是陆观野,道:“他没跟你说吗?这家店是我们合开的。”
晚渔倒是不吃惊。陆观野既然住在西郊别墅,就说明不差钱,有点闲钱投资开店也不奇怪。
谢老板道:“他有旧伤,最近来玩得少,假期常来看店。”
晚渔对攀岩的兴趣一下子淡去了,饶有兴致地研究照片墙,问:“这是在玩什么?下面是海?”
谢老板看了一眼,道:“深水独攀。爬到终点以后直接自由落水。”
晚渔惊道:“这么刺激。”
谢老板道:“还有更刺激的。”
他取下一张照片,递给晚渔看,道:“无绳独攀,八米多高的岩壁,掉下来人就没了。”
这张照片模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陆观野在上面只有指头大小,头发更短,身材更削瘦紧实,晚渔仔细地看,道:“我还以为陆老师是很稳重的人。”
谢老板乐道:“可不是,都去当小学老师了,能不稳重吗?”
他觉得晚渔有点幽默,也愿意跟他多说两句,道:“年纪小的时候什么疯的都玩过了,这几年确实稳重下来。”
晚渔扯开话题,谢老板又给他介绍了照片墙上的其他朋友,但见晚渔手里始终捏着那张照片,就说:“喜欢的就带走吧,我这里的照片多得是。”
谢老板主动道:“这里还有抱石的照片,也很帅,要不要再挑两张?”
晚渔耳朵红了,连忙把照片还给谢老板,道:“不用不用。”
谢老板是人精,哪里看不出他们的猫腻,不肯收回去,笑道:“给晚先生一个留念,下次想爬墙了,要记得我们啊。”
晚渔收起手里照片,认真道:“一定的。”
谢老板哈哈大笑,说:“陆观野读大学时我就认识他,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下次你要来,提前告诉我,我帮你清场。”
晚渔点头,道:“好,谢谢陆老板。”
那边晚且舒玩脱力了,在保护垫上躺着,晚渔把她拉起来,与老板道别。
家里阿姨有事回老家,晚渔不擅烹饪,从攀岩馆出来后,带小孩去上次林嘉木带他去过的早茶店吃东西。
晚且舒起得早,只吃了面包牛奶,运动后饿坏了,吃什么都格外香甜。
晚渔不得不叫她慢点吃,他还点了蒸鱼,要是鱼还没熟,妹妹就填饱了肚子,岂不是吃不上营养价值高的东西。
吃完午饭,他还打包了两份例汤,一份炒牛河,一份盐焗鸡和一份蔬菜带走,当作晚饭。
他一手牵着妹妹,一手提着沉甸甸的食物,坐电梯到地下室取车,突然意识到这也不是办法,妹妹从明天,也就是周一开始,还要带午饭去学校。
不论如何,他都逃不过做饭这件事。
他一个人住时,没有太多口腹之欲,只会做一些简单的饭,例如煎牛排,煎鸡胸肉,煮西兰花,偶尔助理看不下去,就帮他叫酒店外卖。
晚渔应付应付自己还行,却不愿意应付小孩。
下午,他带着妹妹午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妹妹上钢琴课,晚渔窝在沙发上查儿童便当的食谱,但网上的食谱大多是三明治、煎饺、油炸食品等,方便好看,但在晚渔看来没有什么营养。
他又给阿姨打电话,阿姨觉得电话里讲不清,就把之前的便当照片发给他,还整理了妹妹喜欢的菜谱,一股脑发给晚渔。
晚渔头大,仿佛回到学生时代,马上要考试了,才发现自己竟有一本书没学,在前一天下午才匆匆忙忙地开始。
荷塘小炒、栗子炖鸡、椒盐排条、咸肉菜饭、清炒河虾仁、鱼头煲……
晚渔竟找不出一道适合他练手的菜。
阿姨又给他发了一个语音,道:“先生,我走之前还包了馄饨放在冰箱速冻层里,你时间不方便的时候,给妹妹煎六个馄饨,再装几片糖醋萝卜,在冷冻层的保鲜盒里,她也很爱吃的。”
晚渔又仿佛得知考试延后,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谢谢阿姨。”
之前晚渔轻松愉快、度假一般的带娃生活完全建立在阿姨的勤劳与劳动之上,阿姨离开后,他在周日还没感到生活不便,等到了周一一早,才发现乱套了。
他早起了半小时给妹妹煎馄饨,顺便复烤面包、热牛奶,准备好叫妹妹下来吃早饭时,发现妹妹还坐在床上发呆,没有洗漱。
晚渔赶紧把小孩薅起来,看着她刷牙洗脸,趁她吃早饭时,站在她后面帮她梳头发,好不容易要出门了,发现书包还没有理。
晚且舒道:“一般是阿姨前一晚帮我整理的呀。”
晚渔一股脑把书和本子装进小书包,提在手里,道:“好了,快走,要迟到了。”
小学八点钟打铃,晚渔停下车时铃声刚响,等晚且舒过马路,走进校门,铃声刚刚好结束。
晚渔松了一口气,心想明天要再起早一点。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却发现油煎馄饨便当还在厨房里,出门时光顾着拿书包,忘记拿午饭了。
晚渔哭笑不得,只能给班主任发消息说明情况。
陆观野在升旗仪式上看到了晚渔的消息,仪式结束,把小朋友带回班级后,给晚渔回了电话。
晚渔连连为自己的粗心道歉,陆观野道:“没事,她可以吃我带的饭,我去教师食堂。”
晚渔道:“那怎么好意思。我马上过来一趟,把中饭送过来,麻烦陆老师出来收一下吧。”
陆观野当然答应,请他快到学校时再联系他。
晚渔带着便当袋出门,心情好了一些,心想能见陆老师一面,怎么不是因祸得福?
他还在小区门口买了两杯咖啡和一大块美式曲奇,放在车上一起带去学校。
晚渔到了学校,给陆观野打电话,没有人接听,过了五分钟,对面学校传来下课铃,晚渔就猜到他刚才在上课,果然,又过了三分钟,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铁门后,向门卫打了个招呼,从侧门走出来。
陆观野已经认得晚渔的车,径直向他走来。
晚渔把便当袋、咖啡和曲奇一起递给他,生怕他拒绝,很快道:“麻烦陆老师。”
陆观野没有推拒,也认出了是社区附近的咖啡馆,道:“没事。倒是晚先生,不用那么客气,每次把我当小孩,带点心。”
晚渔朝他笑笑,挥了挥手道:“再见。”
陆观野回到学校时已经上课,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他干脆帮晚且舒加热了午饭,等下课后送去教室,交给她。
小朋友们有时候会分享午餐,但打开饭盒一看,是油煎馄饨,周围的小孩子也就不馋了。
陆观野瞥到,那馄饨卖相并不很好,加热后的水汽使原本焦脆的底失去口感,皮子焉焉的,看起来就不是晚渔家那位很会做饭的阿姨的手笔。
晚且舒吃了四个,就收起饭盒,和朋友去教室外面玩了。
下午,晚渔接到小孩,回家简单地炒了虾仁芦笋,煎了一块牛排,拌了蔬菜沙拉。
晚且舒吃了两口,放下勺子,撒娇道:“小鱼,我想喝汤。”
晚渔说:“好呀,番茄鸡蛋汤喝不喝?或者……我看到柜子里有味增,味增汤怎么样?”
晚且舒瘪了瘪嘴,显然不太满意,道:“想喝鱼汤,或者小排汤。”
家里的阿姨确实很会煲汤,之前每天餐桌上也是有一道汤的,晚渔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抱歉道:“对不起啊。我还不太会做这种汤。”
晚且舒拿起勺子,道:“没关系,小鱼做的饭也很好吃。”
晚渔垂眼,看晚且舒乖巧地扒饭,不得不承认这一桌菜太寡淡,大概是不合妹妹口味的。
饭后,晚渔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妹妹在客厅看英语动画片,过了八点,晚渔关掉她的电视,问:“我们现在出门买菜,怎么样?”
他查到附近的社区超市开到晚上九点,刚好够他们去逛一圈。
晚渔道:“你去挑一点喜欢的菜,我做给你吃。”
晚且舒眼睛亮了,道:“真的吗?”
又担忧:“那你会不会被狗仔偷拍啊?”
晚渔最近行事低调,上一部电影的热度慢慢降下去,他也没有在附近见到过可疑人物,放下了一点戒心,道:“没关系。”
他开玩笑道:“我扮得丑一点,他们就认不出来了。”
小朋友没有不喜欢逛超市的,进了超市,晚且舒不由自主地走向零食区,晚渔在她身后,压着声音叫住她:“妹妹回来,先去看看菜。”
这个社区的超市自然是精品超市,水箱里有龙虾和帝王蟹,货架上贩卖的菌菇都还长在木桩子上,生菜是一整颗球,底部带土,看起来就十分有机。
他记得晚且舒想吃鱼,就买了一条新鲜带鱼和一个鱼头,顺带拿了菌菇和豆腐,晚且舒趁他在生鲜区称重的时候,跑去冷冻柜里拿了奶黄包和冰激凌,眼巴巴地看着他。
晚渔想了想,道:“每天好好吃饭,才能吃冰激凌。”
晚且舒一口应下。
超市还有熟食区,卖一些寿司、便当之类,晚间还打折,看起来品质很好,晚渔让妹妹挑一盒,带去学校做明天的中饭。
晚渔虽说要“扮丑”一点,戴黑色鸭舌帽、黑框眼镜,穿oversized灰色外套,宽松水洗色牛仔裤和半旧不旧的板鞋,但还是很养眼的一个帅哥,陆观野走进超市,一眼就认出他。
他推着购物车,耐心地跟晚且舒讲话,好像愈发适应了年轻爸爸这个角色。
晚且舒抱了一袋有她半个人那么大的分享装薯片,抬头看到陆观野,显然也认出了他,兴奋地朝他招手。
晚渔微笑着停住,等陆观野走过来,心想今天运气真是很好。
晚渔主动开口解释,道:“我们阿姨临时有事回老家了,我带小晚同学来买点菜。”
陆观野看到购物车里装的都不是方便料理的食材,又想起中午晚渔特地送来学校的卖相不佳的煎馄饨,明知故问道:“哦?晚先生还会做饭?”
晚渔诚实道:“只会简单的。”
他们本来已经选好了商品,准备去结账,但遇到陆观野,晚渔就不急着回去了,推着车跟着他,又在生鲜区逛了一圈。
晚且舒被水产区吸引了注意力,跑去看鱼,当然也不急着回去。
陆观野目标明确地拿了打折的鸡腿块和牛脊骨,又去拿洋葱和青椒。
晚渔问:“牛脊骨要怎么烧?”
陆观野挑出一根水嫩的白萝卜,道:“炖汤。”
晚渔又问:“鸡肉呢?炒青椒?”
陆观野嗯了一声,说:“做大盘鸡。”
晚渔不禁被勾起了馋虫,补充道:“最好再准备点宽面。”
他们路过饮料区,陆观野拿了两听精酿啤酒,晚渔给晚且舒拿了一排无添加豆奶。
陆观野回答道:“家里有面条。”
前几年,晚渔还没有这么火,谈恋爱时常常和男友逛超市,买食材回去自己做饭,像过家家一样,比在高档餐厅约会更有趣。
他和陆观野一前一后地排在收银台前,竟有了一种恋爱约会的即视感,心跳不免漏了两拍。
晚渔买了两大袋东西,走到超市门口,就后悔没开车出来。
陆观野很自然地帮他提走一袋商品,道:“走吧。”
进了小区,脚下的路变得幽暗,也不必警惕狗仔,晚渔放松下来,用闲聊的口吻道:“陆老师厨艺很好吧。”
陆观野道:“一直做,自然就越来越好。”
晚渔羡慕道:“还是要看天赋的,我就做不到更好。”
陆观野道:“晚先生的天赋在别处。”
晚渔低着头。帽子和眼镜遮掉了他大半张脸,陆观野只看得到他浅浅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陆观野状似随意地提道:“你们没地方吃饭的话,可以来我家,反正我每天都要做饭。”
晚且舒惊喜道:“真的吗?”
晚渔拉住她,下意识地客套,说:“这怎么好意思。”
陆观野无聊道:“那就算了。”
晚渔立即后悔了,晚且舒看起来也很失望,用很谴责的眼神看着晚渔。
晚渔硬着头皮道:“我其实……确实不太会做饭。陆老师哪天有空,让我来观摩学习一下,或者来我家指导指导……”
陆观野很轻地笑了一声,晚渔怀疑他在捉弄自己,但他也没有让他难堪,答应得很快,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道:“明天就可以。”
陆观野道:“明天来我家吃饭吧。”
陆观野帮他们把东西提到家门口,晚渔请他进去坐坐,陆观野说太晚了,改日再来拜访。
出门一趟,竟有如此收获,晚渔的心跳尚未平复,仍然跳得很重,脸颊也微微发烫。
之前陆老师刻意冷淡,或许是对他的偏见,误以为他明星派头、不负责任。
如今态度温和起来,是在相处中消解了偏见?
家长与老师之间理应是有界限的,比如在超市偶遇,或许会打招呼,但不会一起购物、结账、回家、甚至邀请对方来家里作客。
如今晚渔觉得他们的界限并不那么清晰,陆观野甚至在默许他模糊边界,在校园之外发生私人交往。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更主动一点、大胆一点?
头一次追人的晚渔在摸着石头过河,但他还不知道这条河要淌多久,是否有暗流涌动,河对岸的风景是否符合他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