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决战癫公之巅>第34章

  他憔悴到了极点,眼前的嫦娥看上去少说有200年没吃上一口月饼,兔子和吴刚也离他而去了。再憔悴,他仍把脖子昂得和天鹅似的。

  他与我对视了一会,不明显地咬了咬牙:“你的录像带拍得怎么样?”

  他猜到我背后的动作了。

  “你啊,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糊涂起来也是真糊涂。”我打了句哈哈。“所以他蒙在鼓里?”

  “他”指的是韩老头。

  当然啰,这下都知道了。

  宋楚扬着脖子,眼皮微垂下,做出睥睨的样子,没接话。

  “为什么要付出这种代价?”

  他眼波转动着,似乎在掂估该否将真相透露给我。“我需要将功补过。”

  一个含糊的答案,轮到我来猜了。

  我猜,又和钱有关。

  宋楚好财,这不是什么秘密。

  我为他庆过寿,作为小辈。到了许愿环节,灯全关掉,留下烛光,他的脸让烛光衬托得清冷如玉,我的关注点聚焦在那张微微扇动的嘴上,观察和辨识他的口型。

  看来看去,只看出一个字。

  韩多恢告诉我,他母亲每年许的愿望都一样。

  宋楚还有句人生格言:富可千秋万代,穷则活不过三代。

  韩老头从不觉得妻子掉进钱眼子里是件多么庸俗的事,这反而激发了他对宋楚的怜惜之情。宋楚偷偷撬走他的东西,去填补童年那个噩梦般的虚洞,他看见了也一声不响,只是微笑着。

  可要走到将功补过这步,宋楚干的好事无疑太过于刑,不是大额洗钱就是做空……这不重要,总之让韩老头起了放弃他的念头。

  我从政之后,公司里的事花的精力少,原来这段日子风声鹤唳是因为他老人家。

  “你怎么不——”我摸了摸嘴唇。他当初用一个吻拿住了韩老头。“不管用了?”

  他轻轻一哼。

  “傅膺白很快就回来了。”

  他端详了我一会。“你替他委屈?争胜负没有谁对谁错,我还要道歉吗?”

  “道歉?胜利的人不需要听道歉。”我大度地说,同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想过杀了霍英呢,还是你有胆,来真的。”

  “你情夫不仅办砸了,连职业素养都没有。”

  “他是个流氓,你知道的。”

  “这不公平,周襄,你走了后门。”

  “得了吧,韩老头给你开的后门比我们家浴室里莲蓬头的孔还多。这个世界就是由一扇前门和无数个后门组成的,不是吗。”

  “这么深谙门道,怪不得走后门前只会哭鼻子。”他回嘴道。

  我接住倒下的傅膺白,声泪俱下的画面被各家电视台反复播放,已成经典。我哭的是他吗,我哭的是我自己。

  事已至此,他只有在这上面赚我便宜了。

  我露出一个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微笑。

  “恭喜你。”他口气干巴巴的,脖子仰得鼻子朝天。

  “看见了看见了,你的脖子又细又长,比安·博林解决起来还方便。老头子怎么样了?”

  “他进医院不是因为……”他露出牙疼的表情,“他是看到了我的录像——”

  “停。”我打断他,“我能自行想象。”

  他闷笑。

  “你儿子参与了没有?”

  “你说呢?”

  “……那就是有。”

  他沉默,此时的沉默代表默认。

  “他就这么舍得让你一个长辈去那种地方遭罪?”

  我在崔焰家看了那盘录像带。视频的画面集中在宋楚的面部,其间他不时向镜头展示要用的道具。他自始至终没舒开过眉头,似乎把自己弄得很疼,并按指令说了好多羞耻的话。但从头到尾,没其他人参与,最后宋楚呻吟着说受不了了,他就被放过了。

  “你对他网开了一面?”我感到好奇,问崔焰。

  “我的确帮他打了招呼……他是个可怜人。”崔焰想了想说。

  ……

  “这是个傻问题,周襄。”宋楚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过是随口一问,我怎会不明白。宋楚他既然要将功补过,那就只有亲身上阵,事成之后再向韩老头诉说他受的委屈,最好再哭得好看点,珍珠一般圆的泪珠先从左眼渗出,紧接着右眼再滚出一颗,同时做出绵羊吃草的动作来,韩老头可不得继续怜香惜玉,继续含泪帮他擦屁股。

  我从前对崔焰施展过这个伎俩,可惜换来了一顿打。“再摆出这副恶心兮兮的样子,我还要揍你。”崔焰警告我说。

  韩家父子不同于崔焰,这招挺好使。

  宋楚的小算盘总算还是落空了。

  落空了,我也不能放过他,要不是他横生枝节,我也用不着上门给崔焰送屁股。

  “你这下半辈子可怎么办,监狱里只能穿制服,那制服怪丑的。”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我,我打量了下宋楚的装扮,他今天穿的是有价无市的古董成衣。“没有牛排和生蚝吃,还要每天排队跑步,做义工。那里的Alpha可不挑。”

  他脸色乌云罩住了似的,极为难看,再年轻个20岁,他能当场哭出来。他母亲就是在监狱里生下他的,他花花世界里恣意了半辈子,又要回归起点,倘若草坪上有座绞刑架,我敢打赌他现在就会站上去。

  到此,气氛已渲染到位。

  他扇了我一巴掌。

  我脸才侧过去,都没转回,就反手还了他一下。

  韩多恢呼喊着从草坪那头冲过来时,我们已经互抽了对方十来个巴掌,还一路扭打到了大路上。

  一辆卡车开了过来。

  韩多恢上前,一手拽他母亲,一手把我往路中心推。

  好哇,这头败兽不但抢我手上的肉,还要我的命。那就要死一起死吧,我抓牢不放,力气拼不过,干脆蜷起身搡他。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拿进印度片里能拍上几百条回放。

  卡车行驶速度飞快,带起疾风,我和韩多恢抱着被刮得滚进了对面的草坪。

  宋楚留在了路中央。

  他的梦想得到了实现,他真的成了最早走的那一个。

  我收到了宋楚吊唁会的请帖,口头上的。

  这天夜里9点钟,我才匆匆吃过晚餐,视频会刚连上线,家里的背景音是周归玩得起劲发出的尖叫,和佣人的嘘声。

  韩老头打电话过来。

  “要来送老Beta最后一程吗,小Beta?”

  “荣幸之至。要准备演讲吗,我有一肚子的话——”

  “你只要呼吸就够了。”

  “遵命。”

  喇叭开着,连线的人全听见了。

  吊唁会办得尤为隆重,商界政界音乐界各路人才济济一堂,光看排场让人还以为哪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德艺双馨陨落了。

  新晋鳏夫哭成了生锈的水龙头,手帕不离面,不一会儿就打得透湿,要换新的。

  然而他致辞的话是这么说的:“在一场残酷之极的意外中,我相知相守最亲爱的爱人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坏了,我心想,那宋楚下了地狱可不得百口莫辩乖乖伏法。

  洪灝被拦在门外不让进,听说原本还有个座位,是他自告奋勇申请扶棺,惹得韩家连夜取消了他的吊唁资格。

  吊唁会临近尾声,外面多了辆警车,我和落在窗台上的雀最早目击到。

  警方经过惶然让开的人群,带走了正在接受慰问的韩多恢。

  我有意将孩子送去了同家医院,随身藏了录音笔。

  韩多恢这天一身素净,除了胸前别的白绢花没戴多余的装饰品,随着咔嚓两声响,他手上多了双银饰。

  被押到门旁,他硬生生扭过身来,眼神剁了我两刀。

  韩老头攥着手帕追了几步,又让佣人拉了下来。

  此时谁也不好出面,我张开臂膀走向他。

  他抗拒地躲开:“你想做什么?”

  我一厢情愿地,强硬地抱住他。“有我在呢,爸爸。”

  我被他挥舞着拐杖赶出了灵堂。

  一段录音远不足以定罪,韩家也有的是资源帮韩多恢脱罪,但他已成了颗炸弹,这样就够了。

  他被控制了起来,要接受进一步调查,韩老头大恸之下亟需修养。韩多恢参与刺杀实则在我预料之外,我也并不指望韩多恢判罪入刑,我只是顺水推舟,借此争取出了一点时间。

  兵贵神速。

  我跟其他董事会成员逐个达成协议,意见统一后立刻发起了对韩多恢的不信任投票。韩老头带着秘书气喘吁吁地闯入会议室时,投票刚刚结束,他儿子被投出了董事会,父子俩因缺席被记为弃权。

  “您来了正好,有件决议……想必您已经看到了。”我像我们还是家人时那样上前搀扶他入座。

  他没有甩开手,也没有拿拐杖抽赶我,坐下后还叫了杯水。

  “然后呢,你们接下来要不要投票把我也罢免?”喝下半杯水,他才说话。

  韩氏公司章程不存在董事长一票否决,但我怕其他人见了韩老头会临阵倒戈,于是抢先开口:“离下个4月1号还差得远呢,您看我们像是在瞎胡闹吗?韩多恢对公司造成的几起影响您都清楚,除了金融危机,公司三次市值蒸发,两次都跟他有直接关系。我们仅仅认为他暂且不能胜任当前的职务。您是老大,让他复职,也就凭您一句话,不过如果这样,我们会集体退出。”

  两个死党先点了头,还有两个墙头草不置可否地颔首,剩下一个没表态。蓝崎危机之后,周氏成了韩氏最大控权股东之一,他们不敢当面忤逆老大,也不敢对我唱反调。

  韩老头拎起拐杖,哆地敲击了下地面,眼睛戳着我。“这算逼宫吗?”

  “……是进谏。您非要这么理解,那,是的。”

  他沉吟。

  我拉开椅子要重新坐下,他叫住我:“站着!”

  我礼貌立正。

  他又思索了片刻,抬头:“我想好了。我不同意你们,你们可以集体滚蛋了。”

  我一屁股坐下:“现在发起罢免董事长投票。”

  他一拍桌子:“发起罢免周襄投票。我投赞成。”

  我:“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