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触到现实的同性恋之前，颜煜认为这个词语只是一个名词，而自己的日常很难和其发生接触，直到他在画室结识了季唯。
季唯家里比较远，为了方便就住在了画室安排的集体宿舍里。他个子不高，话也不多。
两人原本没什么交集，颜煜每天忙着练习，接受老师的指点，恨不能把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很少关注其他的事情。
某天午休的时候，他正在画室的小休息室里躺着休息。附近总是有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他睡觉的时候对声音很敏感，没办法闭眼入睡，最后实在忍不住起来去找动静的来源。
他走到尽头的杂物间，发现这里就是动静的来源。
他脑中闪过几个猜测，也许是老鼠在撞东西，但因为动静一直断断续续影响到他，他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颜煜刚一开门，就看见季唯蹲在门旁边，眼角还挂着眼泪，身上的外套不知道被谁用颜料画得很乱，脸上也有一些颜料。
虽然在画室学习，衣服很难保持干净，但季唯身上的颜料很明显不是他自己沾上去的。
季唯看见他先是下意识抱头，在看清人后又慢慢放下手。
颜煜把他拉起来，发现他衣服背后的颜料实在难以忽视，“你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
现在离下午的课程还有一些时间，集体宿舍离画室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季唯声音有些细，带着浓郁的鼻音：“不用了，谢谢你。”
“别哭了。”颜煜从兜里掏出一包纸给他，“下午还要上课，先回去休息吧。”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他话还没说完，神色忽然变得紧张，眼神直直望着颜煜后面。
他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颜煜也跟着回头，发现是另外几名同学，其中一个表情尤其厌恶。
“谁让你把他放出来的？”表情最不好的男生开口，他瞪着季唯，“看什么看！恶心死了！”
颜煜不知道几人之间的瓜葛，但也没办法看着季唯被几个人欺负，委婉地开口：“快上课了，大家还是先回休息室吧。”
“颜煜你别管，这人是个死同性恋，跟他一个宿舍我倒了大霉。”
季唯听到后头低得更低，站在颜煜后面不吭声。
“他骚扰你了？”颜煜站在季唯前面，认真地发问，语气不轻浮，也没有嘲笑的意思，平常地问男生。
被问到的男生愣了一下，表情仍旧难看：“你不觉得恶心吗，说话跟娘娘腔一样，卖什么骚！”
男生回答得情绪激动，颜煜只好又问：“那他没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男生沉默下来，几乎咬着牙开口：“我嫌他恶心怎么了？”
“如果不喜欢，你可以装作看不见，也可以申请换宿舍，在人衣服上画画把人关杂物间里，你几岁了？”
颜煜这话说完，对方脸色更加难看：“你他妈多管什么闲事？！”
说着就要上来揍颜煜，颜煜赶紧开口：“老师就在楼下的休息室，我大叫一声他们就能听见，你们要是想被画室劝退我不介意帮你们一把。”
这家画室名气不错，每年都有许多学生从外省过来集中学习，也不缺劝退学生的例子。
听到这话，那几个人果然理智了些，抛下几句狠话，然后扭头走了。
他们的狠话在颜煜这不轻不痒的，他转头看了看季唯，劝慰：“你不用这么怕他们，这的老师都挺不错的。要是待不下去你可以去找老师申请换宿舍，或者你跟家人商量搬到附近的宾馆住两个月，还有不到三个月了，没必要为这些事耽搁时间。”
这些人就算再豪横，既然选择了到画室学习，自然也怕被劝退。而且还剩两个多月就是考试，其他事小，考试事大。
季唯望着他，犹犹豫豫地道谢：“谢谢你...我...我叫季唯，今天的事不好意思，他们本来打算关我一个中午，谢谢你放我出来。”
颜煜觉得他估计心理阴影不小，朝他扬了扬下巴：“我包里还有件外套，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穿一天。”
他之前有次打翻了画盘，弄得衣服上全是颜料，回家之后被母亲笑了一番，让他天天在包里塞件外套以备不时之需。
他后来倒再没打翻过画盘，但还是老老实实一直带着外套，不想脏兮兮地在大街上晃。
季唯这下没再拒绝，跟着他回到画室，借了他的棒球服。
从那以后，季唯经常会来找他，有时会请教他一些问题，有时又会给他送很多东西。颜煜跟他说过几次，不用这么客气，偶尔分享点零食就可以了，但季唯还是热情的分享，颜煜又不好意思拒绝。
时间久了之后，颜煜也觉得头疼，不知道怎么跟季唯讲清楚，只好又拖着江聿临问。
“我要是说我以后都不接受了会不会太伤人心了？”颜煜咬着奶茶吸管，心中纠结。
“你帮他的时候怎么没想到？”
江聿临看了他一眼，颜煜莫名觉得他的情绪不怎么高，在他手心塞了几颗糖：“我当时没想太多。”
江聿临把糖揣进外套里，终于愿意给出建议：“不喜欢就去说清楚，你快考试了，不要想太复杂的事情。”
得到了江聿临的建议，颜煜又在心里思考了两天如何跟季唯开口，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季唯，季唯就先找了过来。
季唯过来说晚上有点事要跟他说，让他放学后在走廊等一会。颜煜想刚好趁机会跟季唯说清楚，也就答应了。
晚上下课后，颜煜按约在走廊等了会。等画室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光了，季唯才慢慢走出来。
不过季唯没有先开口，看上去有些犹豫，颜煜想快速结束，便先打开话题：“你要跟我说什么？”
“...颜煜...”季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不敢和他对视很久，等到颜煜想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然后整个人扑过来把颜煜抱住。
颜煜吓了一跳，想挣开才发现季唯力气不小：“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嘛？”
他身子后倾，一直跟季唯的手较劲，奈何季唯用了很大的力气，他一时之间居然还没能成功挣脱出来。
他还在挣扎的时候，季唯的话匣子忽然打开：“颜煜，我特别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我会对你很好的，我知道你喜欢玩哪款游戏，我也知道你喜欢去哪里吃饭，我以后都会陪你一起的，你能不能答应我？”
他一连说了好多话，颜煜一心想挣开，只断断续续听到了部分。他被女生表白的时候都有些不会拒绝，现在面对一个男生的告白只觉得脑子都要裂开了。
“你先放手行不行？”颜煜一直挣扎，季唯的手越箍越紧，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不行，你是不是会拒绝我？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他说着突然抬头，往颜煜的脸上凑过来。
颜煜之前怕用太大力把季唯推地上去，这下看见他的脸要凑过来，吓得直接用了全力，把人推到墙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他看着季唯捂着头，刚想问他感觉怎么样，季唯忽然又要过来抱他，颜煜惊得转身就往楼下跑，几步台阶并作一步，几乎是跳下台阶。
他刚过楼梯转角，就看见等在楼下的江聿临。
他想着让江聿临干等也是等，就提前给他发消息让他去校门口买两杯喝的。看见江聿临和他手里的两杯热饮，他才觉得慌乱的心安定了一些，跑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季唯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字。
他绕到江聿临身后，把他当作人墙，对着季唯喊话：“抱歉，我不喜欢你，今天留下来也是想跟你说你以后不用给我送东西了，送我也不会接受的。你可能是一时产生了错觉，还是回去冷静冷静比较好。”
“我很认真的，颜煜，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季唯说着红了眼眶，然后看向江聿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不是他？还是说你们其实已经在一起了？”
颜煜像是被这句话打了一棍，脑子瞬间空白，下意识看了眼江聿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你乱说什么，今天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先走了。”颜煜抓着江聿临的手就往街边走，思绪比刚才还乱。
他不敢去看江聿临的眼神，只想尽快把江聿临带走。
颜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江聿临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才如梦初醒地应声。
江聿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到路边，伸手拦了辆的士，才对他开口：“上车。”
车上的气氛很安静，颜煜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告诉江聿临，说完又认真解释：“可能因为我帮过他，他产生了错觉，后面说的那些都是他瞎掰的，你别在意。”
江聿临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语气不冷不热。就算不是颜煜，换做其他人来也能察觉到江聿临身上的低气压。
颜煜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江聿临对同性恋的态度如何，也不能确定江聿临是因为哪一点生气，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不会谈论到这个方面的事情。
他主动开口：“你别生气，我明天一定跟他说清楚。”
他既不想江聿临误会自己和季唯的关系，也不想再听见季唯扭曲他和江聿临的关系。
而自己对江聿临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太敢思考，也不想去深思，只想保持现状。至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不会有不愉快。第16章 动心伊始（下）
在季唯的惊天告白过后，颜煜跟江聿临保持了一段短时间的尴尬。应该说是他自己单方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季唯的话确实影响到了他。
每次和江聿临对视超过五秒，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偶尔碰到江聿临的手，也会触电似地回避，像是用实际行动证明季唯那天的话没有过脑并且毫无依据。
颜煜发誓这是自己第一次憋住不去问江聿临许多问题，晚上跟江聿临在一起的时候都会尽量克制自己过多的无用叙述，结果就是他快给自己愁死了。
在这样一周后，他觉得自己在脸上涂白粉，就能直接变熊猫了。
季唯在这一周也变得安分守己，没有再来找颜煜，两人日常也再没有多余的交流。
颜煜想，也许再过段时间，他就能和江聿临恢复原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季来临，江聿临又因为生病断断续续请了几次假。颜煜没时间去看他，只能在手机上问候，在手机上点一些水果送到他家。
因为生病，这一周江聿临只来了两天，颜煜一个人回家的时候，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明明是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但他好像从没有仔细观察过。
今天的江聿临仍没有来讯息，颜煜无精打采地背着书包，慢吞吞挪着步子下台阶。
他往前面走了一截，总觉得后面有人在盯着自己，但他一回头，又只有摇曳的树叶和穿行而过的车辆。
这几天他偶尔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很少自己一个人回去，加上时间太晚，人就容易疑神疑鬼。
他刚准备上人行天桥，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黑影，然后他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季唯阴魂不散的声音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颜煜，你答应我吧，好不好？”季唯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但手上的力度一点不松。
虽然事不过三，但因为季唯上次干这事就已经让他很厌烦，所以第二次他也没留情面的直接推开了他。
“颜煜，我求你了，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真的...”季唯继续开口，还激动地要拉颜煜往马路上走。
颜煜觉得他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在正常人的范围，拽着他不让他跑马路上去：“季唯，你冷静点，你是不是最近心里压力太大了？有事情咱们可以跟老师或者家长交流，你别这么冲动...”
“既然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咱们干脆一起被撞死算了，好不好？...”季唯像是魔怔了一样，嘴里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整个人跟头倔牛，拽都拽不回来。
已经有几次走到了机动车道旁边，好在经过的几辆轿车都没有开太快，避开了他们这条车道。
但好运气总会用光，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货车从远处过来，季唯还在跟他拉拉扯扯。
如果手边有棍子，颜煜一定照着他脑袋敲一棍，想把这人脑袋扒出来看看装的什么东西。
他越来越慌，就怕货车司机反应不过来或者季唯真的发疯想不开。
就在货车离他们还有几米的时候，季唯突然被一个人踹倒在非机动车道，颜煜也被拉住手臂退回了人行道上。
江聿临的气息铺天盖地把他包裹起来，像是安全的避风港。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季唯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江聿临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被江聿临拉回人行道的时候，他的手还在抖。
江聿临也在微微喘气，没有松开握住他的手：“怎么样？”
颜煜摇了摇头，除了手臂被季唯抓得有点痛，其他倒是没什么。
货车司机也及时停了下来，骂了他们几句，又重新开着车离去。
江聿临那一脚用力不小，季唯几乎是脸对着地面直接摔了下去，这会还趴在地上没有起来。
颜煜被江聿临拉到身后，让他站着别过去。江聿临走过去对着季唯说了什么，又把他从地上揪到了路边，跟颜煜隔了一段距离。
季唯比颜煜还矮了半个头，被江聿临揪住领子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颜煜想江聿临力气还挺大的，一下就给人提起来了。
大约过了几分钟，有警车开了过来。颜煜看见警车的时候还在惊奇，虽然商业街后面就有一个警局，但警察怎么这么快就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异常。
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警察发现得早，是江聿临刚刚就报了警。
两分钟后，他们就坐在了警局的谈话室里。民警让他们给个自己的家长打个电话，要家长过来领他们回去，还要进行口头教育。
人生第一次进警局，颜煜心里还是有点紧张，他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才发现下课的时候江聿临给他发了信息。他打电话的期间江聿临给他接了一杯温水过来，又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一包巧克力给他。
颜煜吃了一口巧克力，才觉得情绪稳定了点，想起问江聿临：“你今天怎么不在家好好休息？”
“在家里无聊。”江聿临平淡地开口，像是打车到颜煜的画室只是因为他想出来透风而随意设下的目的地。
但颜煜现在没什么精力思考江聿临出现的原因，只在心里庆幸还好江聿临来了。
他郁闷地跟江聿临说起今晚的遭遇，再三重复自己过去一周真的没有和季唯有过任何交流，不知道季唯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
江聿临安静地听，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表现出对颜煜的任何责备，连话语都很温和。
他说：“不用在意，不是你的问题。”
颜煜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一些，而后又跟江聿临里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江聿临的回答或许称不上有趣，偶尔的毒舌在颜煜听来更像是一种吐槽，他听完后也不觉得冒犯，就觉得有点想笑，他觉得江聿临挺适合讲冷笑话的。
颜煜的母亲很快出现在了派出所，又等了好一会，季唯的母亲才出现。民警跟他们交代了一下之前的事情，着重对季唯的母亲强调要注意孩子的心理健康。
季唯的母亲又对颜煜道了歉，还让季唯也赶紧道歉。不过颜煜暂时不太想见到季唯，急匆匆地接受道歉，想要赶紧离开。
出了警局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一点。颜煜被冷风吹得忍不住哆嗦，母亲还在里面感谢民警，他把手揣在兜里，跺了跺脚，试图驱赶寒冷。
“抬头。”
听到江聿临的声音，颜煜便跟着抬起头。
江聿临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一圈又一圈绕在了他的脖子上，又把他外套的帽子套在他头上：“怕冷就不要穿这么少。”
颜煜难得没有再次要强的反驳自己不怕冷，把围巾压到下巴，露出鼻子和嘴：“你系太紧了。”
江聿临嗯了一声，不否认自己确实有意系得很紧。
回去的途中，颜煜的母亲看到两个人兴致都不太高，贴心地问他们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颜煜没什么胃口，江聿临也说现在吃了东西不易消化。
颜母也不勉强，看了眼时间，想起江聿临家里没人，最近又生病请假，毫不见外地提议：“聿临，今晚就在阿姨家住吧，明天早上我起来给你们煲汤，你带点回去。”
颜煜听到后望向江聿临，暗自期盼他能答应。因为今天江聿临出现得太及时，又一直陪他待在派出所，他莫名不想要和江聿临说再见。哪怕不聊天，只是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他也觉得足够。
“麻烦阿姨了。”
听到江聿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颜煜的心情又好了一点。
到家后颜煜毫不意外地又找出了一件跟自己同款的毛绒睡衣，没办法地开口：“你知道我妈的，我建议她去做批发商。”
今晚颜煜懒得再练习速写，而是跟江聿临同时间躺在了床上。
“江聿临，你说我帮他到底是对他好还是不好啊？”他也想不通，季唯最初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就激进到寻死觅活的地步。
他有些不确定自己之前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如果是正确的，为什么季唯反而要这样对他。
江聿临平躺着，眼睛已经闭上，像是困意来袭，但还是在慢慢回答：“你做你想做的，不用管别人。”
“你说得有道理。”颜煜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跟江聿临好像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他仍可以向他询问建议，而江聿临总是会无一遗漏的回复。
第二天去画室的时候，季唯已经请了假。再过了几天，颜煜便在楼下看见了季唯的母亲来接送他。
他听画室其他人说季唯貌似有点心理问题，不过他也不想再接收跟季唯有关的信息，只想专心准备联考。
考完的颜煜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又要投入校考的准备。他想报本地的一所专业院校，又只能埋头待在画室，而后又报了集中学习文化课程的补习班。
整个高三，颜煜都没怎么回学校。他后来想，会不会是江聿临遇到了什么困难而他未能及时察觉。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可仍没想出合理的理由，反而滋生出更多的疑惑。
他结束联考的时候江聿临为什么要请假来接他，跨年夜的时候江聿临为什么要抱他，他在校外补文化课的时候江聿临为什么也会等他下课。
而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决定对江聿临坦白的时候，江聿临却已经决定离开。
作者有话说:
更新晚的原因，是睡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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