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洄还在生他帮倒忙的气, 不太想答应。正愁找人算账呢,没想到人自己送上门了。
“你怎么回事啊,我的小吏怎么变成八品官了?”萧洄瞪着他。
晏南机道:“这不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萧洄道, “这跟我想得不一样, 当官多累啊。亏我还亲自给你倒酒,你就是这么帮忙的?”
晏南机嗯一声, “所以这不是一有空就亲自来请罪了嘛。”
“萧大人。”晏南机第一次这样叫他, 叫得萧洄心痒痒的, 他发觉自己好像并不排斥这个称呼。
“萧大人。”晏南机又叫了声,道:“不知萧大人是否有空, 能否给本官赏个脸,一起去吃顿饭,好让在下给您道个歉?”
萧洄本来想拒绝,但又想到平日别人都是成群结伴, 就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显得他有点不合群。
况且,是晏南机请客, 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正好到了那, 多吃点,好好宰他一顿, 以解心头之恨!
萧洄拢了拢衣服,仰起脖子屈尊降贵一般道:“走吧。”
他先一步走出去, 看着少年故作高傲的背影, 晏南机无奈地笑了下。
***
自从大理寺中午放假出去吃饭, 周边的饭馆茶楼已经习惯时不时有官员出现在他们店里了。
晏南机带着萧洄去了这里比较受欢迎的饭馆, 因为离得近, 两人没坐马车。
晏南机走在外头,用身体替他挡住拥挤的人流。
走到门口,店小二熟练地出门迎接,“两位大人,吃点什么?”
晏南机偏头问他,“你吃什么?”
萧洄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明明是想着宰他一顿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恶霸心思又消下去许多。
他反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打听上司的喜好在官场是中不允许的。”男人短促地笑了下,“萧大人,你确定要问本官?”
?
“晏大人,请您搞清楚,是您这个上司非要请下官我吃饭的,何来喜好一说?”
萧洄率先走进去,不耐烦了,“晏大人,您到底想吃什么?”
晏南机:“你挑。”
萧洄挑眉,我挑是吧?
行,看来还是得宰你一顿。
萧洄让小二把他们店里最贵的菜上了三道。
虽然他真的很想像话本里一般,让人把所有菜都上一遍。但他胃口就那么大,吃不了,毕竟粮食没有错。
小二给他们把茶倒上,“好嘞!饭菜稍后便好,二位大人先喝口茶!”
他们相对而坐。
萧洄想起晏南机不爱喝别人的茶,便从善如流将他的茶杯挪到自己这边,从筷子筒里抽了两双筷子泡在里面,搅了搅。
晏南机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你还挺自觉。”
萧洄理所当然,“你不是不喝?”
晏南机:“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
“因为我要喝啊。”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萧洄仰头喝了一大口茶,嘴巴鼓起,然后咽下。他喝太猛,水没包住从嘴角溢了些出来,唇角湿漉漉的。
晏南机视线下移,然后目光微凝。
萧洄状无所觉,将筷子从茶杯里拿出来,很是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他把那双筷子递过去,“喏。”
晏南机接过,把它放在一旁的筷枕上,眼里终于有了丝笑意,道:“那你还怪好的。”
少年傲娇地哼一声,“你才知道啊。”
属于那种典型的给杆儿就往上爬的那种。
“不。”晏南机道。
其实他一直知道。
萧洄没懂:“什么?”
男人莞尔,“你猜。”
发现自己在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萧洄立刻不吭声了,端起茶杯又喝了口。
他目光逐渐落在男人身上。
以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红配绿,赛狗屁。
他们两人走在一起,简直快土到家了。
……
菜上齐了,萧洄吃了一口,入口美味,感觉还不错。他又挑了好几道菜放在碗里下饭,很快便发现他对面那人的不对劲。
晏南机每样菜都挑了一点 ,然后没动了。
筷子规规矩矩放好,正静静坐在那儿,就看他吃。
“你怎么不吃了?”
晏南机,“都尝了点。”
“你这就,饱了?”
多多少少有点离谱了。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怎么可能只吃这么点。还是说跟他在一块儿就吃不下饭?
那为什么要找他吃饭?
萧洄突然觉得嘴里的饭菜不香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吧。
只是,
“——你为什么每样都要尝一遍?”
晏南机说话丝毫不带情感色彩,“本官如何能让下属知道爱好?”
“……”萧洄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对方又道,“当然,弟弟可以知道。”
“所以,要不要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萧洄:“晏西川。”
晏南机:“啧。”
萧洄了然,“这些菜不合你胃口是吧?”
晏南机没吭声,好似今天他这声哥哥不叫出口,对方一点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嘿,他就不叫。
萧洄一扫桌面,发现每道菜都加了辣椒。
他秒懂。
哦,原来堂堂大理寺卿不能吃辣。
懂了,以后都点辣的。
……
吃完饭,萧洄准备回去,却被晏南机拦住,“你不是对那个案子很感兴趣?”
萧洄:“哪个?”
晏南机背起手,“萧洄,别装傻。”
萧洄换了个说法,“晏大人,我与您并不熟,穿着官服的时候还是不要走太近,免得被人误会我在贿赂你。”
晏南机上下将他看了个遍,那眼神似在说你有什么能贿赂我的。
这点上,萧洄知道自己落人一步,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他不打算自讨没面,拱了拱手打算告辞。
他刚抬脚,就听对方说,“不怕,要是有人误会了,就说我在贿赂你。”
我在,贿赂,你。
晏西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洄一言难尽地看过去,觉得这人可能被谁夺舍了。
晏南机唇角微勾,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萧大人,走吧。”
……
……
西城。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是春日宴那天,萧洄和晏南机骑着同一匹马,路过了一两条街。
到那条主街的时候,晏南机一指那个转角,道:“记得那里吗?”
萧洄想起来,那天他们的速度很快,拐弯的时候旁边突然冒出来个人。晏南机单手勒着缰绳,另一只手搂住他紧急刹车。马儿整个儿起立,身子与地面呈一条垂直的线。
当时他的背紧紧贴在晏南机胸膛,眼前就是湛蓝的天——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掉下去。
萧洄点头,故意道:“记得,那时候你搂得我好紧,肋骨上都起了印子。”
好几天才消下去。
晏南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卡了一下,“是吗?”
萧洄坦然:“是啊。”
“你提这个干嘛?”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回忆那个时候,只记得那时候心跳很快,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哦,不对,好像是那天心跳都挺快的。
“我本来想说,那天我们差点撞到的人就是徐铁。”晏南机话锋一顿,道:“但你都这样说了,是否需要本官找人帮你看看?”
萧洄下意识回:“为什么要找人?”
晏南机深深看他一眼,“你要我看啊?”
萧洄挑眉,“你敢么?”
晏南机作势凑近,俯身,手上刚有动作,被萧洄一把拍开。少年笑了笑,瘦长的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道:“晏大人,您这是作甚,居然想掀下属的衣服,这传出去别人该怎么想你?”
“别人不会信。”晏南机收回手,将胸口处的那只手拂开,道:“萧洄,不要随便对人动手动脚。”
萧洄无语:“你刚不也是想对我动手动脚?”
晏南机道:“我除外。”
“……”
萧洄笑了,别人不可以,你可以是吧?
晏南机啊晏南机,世上哪有这么不公平的事,你要这么说,也得有个理由和身份来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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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最深处,是京都最穷困的百姓驻扎之处。这条街的房屋破旧古老,屋顶瓦片和稻草交错盖着。
这条街外头要稍好些,再外头要再好上些。
徐铁一家住在西城往里的第四条街上,虽然不富,但也没穷到揭不开锅。
往那里走,要经过三条街。
为了不引人瞩目,两人特意换了一身朴素的衣服,刚踏入第四条街时,他们被一名瘦弱的少年拦住。
这位少年长得有几分姿色,只是瘦得有些脱相,他穿着不合身的衣袍,身姿单薄,下巴很尖。望向他们的眼神怯生生的,“两位公子,进去玩玩吗?”
萧洄看向旁边那栋建筑——是城西极其少见的红楼雅苑,朱门金漆,门口大敞,里头是空院子,看不到人。
他注意到门边立着一个牌坊,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大字:“南风馆。”
少年观察了片刻,发现高的那位神色冷淡,气场强大,他都不敢与之对视。但另外一位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正好奇地打量那边。
看起来很好说话。
见状,他鼓起勇气伸手去拉那人的衣袖,“公子——”
却被另外那个高大的男人打断。
晏南机伸手挡在萧洄面前,以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将人护在身后,眼神如冰。
沈曦触及到男人视线,心头迅速拉响警报。
“对不起对不起——”
“我我我,我刚洗过手,不脏的。”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似的,慌忙把双手背在身后,眼神暗淡,“对不起,我就是想拉袖子,不是想碰他。”
他知道,世上有很多人嫌他们脏。
他以为不碰到肌肤就好了,却忘了,卑贱如他们,就是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都有人觉得脏。
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萧洄从晏南机背后冒出头,“怎么还哭了?”
晏南机低声,“我没打他。”
萧洄:“我知道。”
他还没看过晏南机跟谁动手,哦,跟东国人那次不算。
“喂,你别哭啊,我没怪你。”他将晏南机推开一点,道:“你别理他,他天生就这副性子,不是针对你。”
晏南机偏头问:“我什么性子?”
“你什么性子还要我说?自己不清楚吗?”
沈曦抹掉眼泪,看见旁若无人的两人紧紧贴着的身影,眼神闪烁。
他听了片刻,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嘶,他怎么走了?”萧洄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说邀请我去玩吗?”
难道觉得他太小不好意思下手?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额头便被推了一下。
晏南机食指抵在他额头,语气微妙,“想什么呢。”
萧洄如实答,“在想他怎么不继续邀请我了。”
晏南机:“你还真想去?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
萧洄一指门口那牌匾,照着念,“南风馆嘛。”
晏南机动了动嘴,想说点什么,但在触及少年无辜的眼神后,叹了口气,无奈道:“虽然现在跟你说这些很奇怪。”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嘴里吐出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鼓棒槌一般敲在萧洄耳膜。“但你要知道,在这世上,男人和男人也可以行房事。”
“……”
萧洄沉默半晌。
脸唰得一下就红了,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
他不知道晏南机和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拦那一下又是什么意思。
但——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做.爱,也知道晏南机还把他当小孩。还是那种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教的单纯弟弟。
但其实,他可能知道的比他还多。
沉默。
晏南机一言难尽,“知道你还……”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了,他警告少年,“这种地方,不准去。”
萧洄悻悻哦了一声。
……
……
南风馆内,沈曦刚进院子,就有两个玩得好的同伴凑上来,好奇询问:“怎么样,那两个极品有没有拿下?”
沈曦是南风馆内人气数一数二的倌儿,因为他得长相非常惹人怜爱,来这儿的客人特别吃他那一套。
刚才大家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里等待恩客上门,却见着平时从来不主动的沈曦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们说遇到了两个极品,他要出去把人拿下。
想到这,有人开玩笑道:“阿曦今晚不会吃两根吧?!”
但是一看只有他一人进来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曦一进院子就彻底放开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气愤拍桌:“吃个屁啊!那两个极品是一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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