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准备了两套婚服, 一红一绿,都很漂亮,全是女款。
一套是陆妍的, 另一套是自己的。
三日后,她站在高台上, 一身红色婚服, 凝望着一步步踏上台阶的陆妍。
她身穿凤冠霞帔,端庄大方,眼底满是笑意,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她的陆妍,穿什么都好看。
而底下的大臣们吓得大惊失色。
“陛下是不是穿错了?”
“陛下怎么会着女装?!”
“尚衣局和礼部怎么办事的?!”
安国公也在底下, 他也有些神色慌张,茫然无措。
旁边的同僚戳了戳他:“国公大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老夫也不知道啊!”安国公挠了挠头。
见安国公的神色不似作伪,他们便自己窃窃私语起来。
但这些都无法阻止陆妍走向沈素的步伐。
太后也站在高台上,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 越看越觉得相配, 脸上不禁浮现起满意的笑容。
沈素终于牵住了陆妍的手, 两人站在高台上,接受着众臣跪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嘹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皇宫。
沈素与陆妍十指紧扣, 她转过头,贴在陆妍耳边轻声说:“若我真能万岁,你也要万岁。”
陆妍举着扇,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好。”
在一系列繁重的礼节结束后, 陆妍坐在坤宁宫等沈素。
沈素才不想同那些人喝酒,她只想见到她的皇后。
宴席上, 众人纷纷猜测今日大婚为何会出这样的差错,而沈素始终没有来宴席,让他们怀疑,今日参加封后大典的根本不是皇帝,说不定是她身边的侍女,陛下是不是病了?
哪怕太后就坐在台上镇场子,他们也不敢随意问。
倒是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武将提起沈素,问道:“太后娘娘,陛下怎么还没来?微臣还想敬陛下一杯酒。”
另一位武将打了个饱嗝,调笑道:“你要是美人在怀,你也顾不上喝酒。”
李蓉低头喝了一杯酒,眸中略过一丝疑虑。
她先前在慈宁宫里见过陛下,她敢肯定,今日高台上的一定是陛下。
制定礼服后需要试穿,就算弄错了也能改。而且没有人能逼陛下穿她不想穿的衣服。所以此事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陛下有异装癖。
要么,陛下是女子。
李蓉拿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她不禁想起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去年三月,她考过了解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她头一次那么强硬地拒绝了父母安排的婚事。
她不要嫁给一个不如她的纨绔。
这一步步走来并不容易,但如果没有沈素的推动,她早就嫁人了,从此麻木地过完一生。
“李蓉,你怎么了?”坐在李蓉身边的也是女子学堂出身,一起考过殿试的女子。
“欣冉,我有预感,三日后的早朝,会有一场巨变。”李蓉放下酒杯,低声道,“我们都是陛下提拔上来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站在她的身边。”
女子会心一笑:“这是自然,没有陛下就没有我们的今日。”
她们能做出这种猜测,其他人也能。
只是大部分人不敢将这个想法真正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里沈素除了开办女子学堂和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这两事,其他方面都是他们圣明的君主。
沈素还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如果是女儿,先帝为何要对外宣称是皇子,甚至要将皇位传给她呢?
他们始终无法理解,所以他们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认定陛下只是有女装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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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身处坤宁宫的陆妍不知宴席上的暗流汹涌,她举着精致的团扇,挡住半张脸,目光忍不住朝外看去。
门被推开了,陆妍按捺下惊喜,安静地坐在床边。
“怎么这么安静?”沈素远远地看着一身凤冠霞帔的陆妍,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合上门,温声说道,“我让其他人都下去了。”
陆妍这才不端着,放下团扇,一脸惊喜地站起来:“拂华姐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早些来不好吗?免得让你等急了。”沈素走到桌边,到了两杯酒,“好吧,我是太想见你了,就没去宴席,你今日没吃多少东西,又那么累,那些繁重的仪式就免了,但合卺酒还是要喝的。”
沈素坐到床边,将一杯酒递给陆妍。
两人的手臂交缠在一起,目光在暧昧的空气中交汇,两种不同的信息素将她们包裹在里面。
她们仰头饮尽了合卺酒。
沈素拿过陆妍的酒杯,将其放回桌上:“先吃点膳食填饱肚子吧。”
“我们要穿着这些吃吗?”陆妍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凤冠霞帔。
沈素轻笑了一声:“自然是脱下,不然会很累。”
沈素亲手帮着陆妍卸下头顶的凤冠和发簪。
“拂华姐姐,你身上的婚服,绣的是龙吗?”陆妍任由沈素在自己头上摆弄,她伸手抚过沈素婚服上绣着的金龙。
“是啊,我先让尚衣局绣好婚服上的金龙,然后求着母后帮我改成女款的婚服,得亏母后手艺巧,不然我都怕赶不上我们的大婚。”沈素将发冠和发簪放在一旁,伸手帮着陆妍脱下外面的那层繁重的凤袍。
身上的负担被褪下,陆妍站了起来,帮着沈素脱下绣着金龙的婚服。
沈素自己则摘下金龙发冠。
两人牵着手在桌前坐下,桌上基本都是些点心,但也能填饱肚子,陆妍一边吃着绿豆冰糕,一边问:“姐姐,你穿女装大婚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险些吓了一跳,真怕有些人现场骚动起来,破坏我们的大婚。”
沈素莞尔一笑:“放心,有锦衣卫在,他们不敢。而且,我也不是完全穿的女子婚服,我头上还带着发冠呢!”
“咦?”陆妍喝了一杯茶水,好奇地问道,“那姐姐是不是没带过凤冠,要不要试试我的?”
沈素摸了摸鼻子,小声说:“其实我戴过,母后将她出嫁时的凤冠给我戴过,只是太重了,我就放弃了。况且,大婚穿女子的婚服只是个铺垫,等三日后上朝,我就不再伪装了。”
“原来如此。”陆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三日后的早朝,你还有别的铺垫吗?”
“我安排了锦衣卫,林祈负责那日的守卫,除此之外,我让许佑盯着信陵王以及那些宗亲。”沈素伸手握住陆妍的手,“你若是觉得害怕,那日可以告假。”
陆妍当即摇了摇头:“不,我要和你站在一起,无论会遇见怎么样的危险,我都不要离开你,你也不要抛下我。”
“好。”沈素轻柔地抚摸着陆妍的头发,低眸吻了吻她的眼角。
屋内的鸢尾花香越发浓郁,沈素也不再压抑自己,将陆妍打横抱起,拉下床帐。
她又一次标记了陆妍,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标记。
也因为是最后一次,沈素的动作里夹杂着不舍与不甘心,难免失了轻重。
“嘶——”陆妍微仰起头,指尖在沈素的手臂上划出三道红痕。
“抱歉,我轻一点。”
……
三日后,沈素穿着女装上朝,殿内安静得能听到针落下的声音。
李蓉远远地看了一眼,反而松了一口气,陛下是女子,对于她们来说,是好事。
一位两朝老臣躬身上前,声音颤抖:“陛下何以穿女装上朝?这不合规矩……”
沈素不再装了,直接用清冷的女声说道:“哪里不合规矩?哪一条律法规定了,不能穿女装上朝?”
顿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沈素身上,那名两朝老臣当即晕了过去。
“李达,将王大人送去偏殿,请个太医看看。”沈素摆了摆手道。
“是。”李达早在两天前就知道了。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和沈素绑在一起了,若是他表现出有一丝异心,锦衣卫一定会杀了他。
若是沈素被废,那他也难逃一死。
况且先帝待他不薄,他不能因为陛下是女子,就放弃她。
他只能忠于沈素。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礼部尚书只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素淡淡地说:“什么怎么回事?礼部尚书若是身体不适,可以先退下,其他爱卿可有事要奏?”
这时,李蓉站了出来:“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蓉这个初出茅庐的女子身上,各色的目光打量着她。
有不屑,有憎恨,也有疑惑。
“讲。”沈素抬手道。
李蓉拱了拱手,掷地有声地说道:“微臣要参户部尚书中饱私囊,户部的账目有问题。”
“你胡说八道!”眼见着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户部尚书连忙反驳,“陛下,这女人在污蔑微臣!绝对不能留这种蛇蝎女子在朝堂上啊!”
沈素眸光微沉:“李爱卿只是参你一本,何至于说是蛇蝎心肠?户部尚书你急什么?还是你怕了?”
“陛下!微臣没有……”户部尚书跪了下去,“这些年微臣兢兢业业,无愧于心呐!”
沈素懒得搭理他,转而看向李蓉:“李爱卿既说户部尚书中饱私囊,可有证据?”
李蓉躬身道:“户部的账本便是证据。”
顿时间,户部尚书松了一口气:“臣没有做,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查户部的账。”
李蓉接着说道:“户部的账本是假的,请陛下让锦衣卫立即搜查户部及户部尚书家中,搜出真正的账本!”
户部尚书脸色一白,嘴唇毫无血色。
见此,沈素便信了一半,她冷声说道:“户部尚书停职半月,等锦衣卫的调查结果出来再决定如何处置。”
接着,另外几位女子也一一上前,将自己所在部门里的蛀虫揪了出来。
她们就像是丢入溪水里的石头,掀起了一阵阵涟漪和水花。
她们吸引了其他朝臣的火力,被揪出来的人自顾不暇,而与那些人相关的人也帮着他们与几位女子争论。
没人再能顾得上沈素是女子的事。
“够了——”若是吵也就罢了,沈素竟发觉有几个臣子竟撸起袖来了,当即打断了他们。
“这些事,朕都记下了,若无别的事,便退朝吧。”沈素摆了摆手道。
这时,信陵王才站了出来,问出了在场的所有人关心的问题:“陛下是女子?”
沈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重要吗?”
“陛下若是女子,合该禅位。”信陵王想起先前那次被捕,心中越发不平。
他怎么甘心向一个女子俯首称臣。
而且,沈素之前的话提醒他了,只要沈素被废,他是有机会登基的!
“凭什么?”沈素嗤笑了一声,信陵王鲁莽愚昧,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敢说出这种话。
沈素早就让锦衣卫围了信陵王府,一旦信陵王有任何异动,就缉拿王府内的所有人。
她缓缓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凌厉地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差吧?朕没让我大昭亡国,还将父皇的太平盛世延续下去,如今四海升平、河清海晏,信陵王要做乱臣贼子,毁了天下太平吗?”
“信陵王为了一己私欲,想搅动风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皇帝?”沈素的声音很冷,像是淬了寒冰。
“本王不做皇帝,难道要把这江山拱手让给外人吗?”信陵王朗声道,“差点忘了,陛下娶了安国公之女,不知两个女子,如何能诞下后代?不如陛下尽早禅位!”
沈素冷笑一声,信陵王该不会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登基吧?
她抬手道:“来人!给朕拿下!”
一队训练有素、身披铠甲的女子从殿外进来,步伐沉稳有力,毫不费力地将信陵王缉拿。
这支军队是沈素日后的亲卫,叫朱雀。
“爱卿们还有何异议?”沈素沉声道。
这时,路棋之站了出来,面色恭敬,拱手作揖:“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仁厚礼贤、内政修明、睦邻安边,有如此明君,是我等之幸,更是大昭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到后边,路棋之行了跪拜之礼,一举一动,便是教授礼仪的女官站在这,也挑不出半分差错。
大臣们看了一眼新科状元,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朱雀军,朱雀里的每一个人都神情严肃,手里还提着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杀戮。
他们不禁跪了下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妍见众人都跪了下去,顺势也要跪下,却见沈素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
沈素朝着陆妍缓缓走去,扶住她的手臂,牵住她的手,同她一起站在这高台上。
系统:任务已完成,正在暂停世界——
沈素缓缓闭上眼,只觉得陆妍似乎骤然抓紧了她,但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睁开眼,发现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暂停了。
大臣保持着俯首叩拜的姿势,信陵王保持着被朱雀军羁押的姿势,陆妍保持着笑容。
台下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一览无遗,有的面露恐惧,也有不甘与不屑,也有一些人表现得云淡风轻。
无论他们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沈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系统:正在脱离本世界,请宿主稍等片刻。
沈素看了陆妍最后一眼,在这一眼里,她有一瞬间觉得,陆妍在请求她不要走。
沈素迟缓地挪开目光,心想,应该是错觉吧。
一道白光闪过,世界的一切亮得人睁不开,转而又黯淡无光。
沈素重新站在了那个纯黑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