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笑吟吟地说:“陛下年纪小, 难免看走眼,不如让母后给清河仔细瞧瞧谁适合当驸马。”
哐当一声,陆妍手旁的瓷杯落在地上, 碎得四分五裂。
陆文舟连忙双手合十,喃喃道:“碎碎平安, 岁岁平安……”
沈素抬眼示意宫女将碎瓷杯处理掉。
“怎么了清河, 难不成已经有了心上人?”沈素挑了挑眉,探究的目光落在陆妍身上,
陆妍偏过头,冷淡地说:“没有,臣方才只是手滑, 并没有别的意思。”
“阿姐,你就放心好了, 这次我会仔细筛选的!”陆文舟拍了拍胸脯,担保道,“肯定不会让阿姐失望的。”
沈素在心中冷笑, 这孩子说话跟放屁似的, 他根本就不可能真的让陆妍嫁给有实权的武将。
陆妍轻叹了口气, 说道:“这事便随缘吧。”
陆文舟应声道:“好。”
这一顿各怀心思的晚膳用完,陆文舟回了他的未央宫,陆妍出宫回公主府。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 靖北侯亲自进宫教导幼帝骑射。
靖北侯与沈素的父亲镇国将军一向不合,两人年纪相仿,少年时便针锋相对。
无论是武艺还是诗书,靖北侯都赶不上沈素父亲。
后来靖北侯求娶陇西李氏长房嫡女被拒, 倒是沈素父亲娶到了。
总之,陆文舟是故意选了靖北侯授予他骑射的。
沈素除了处理日常的事务, 看看话本,偶尔也会在皇宫里逛一逛,宫里的园林风景真的是好,都是匠人智慧的结晶。
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妍有意为之,她“病好”后第一次出门,便和陆妍在御花园里撞上了。
沈素抬手示意其他宫人退下,陆妍也让绿绮和红宁在亭子外守着。、
宫人离得并不太远,能看清亭子里人的动作,但是放低声音说话的话,大概是听不清的。
“你的手已经不疼了吧?”陆妍低着头,轻声问道。
沈素笑着摊开手:“你是在关心我吗?已经不疼了。”
“你那个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以前不知道?”陆妍问道。
沈素收回手,揉了揉眉心:“以前你又不是天天来找我,我在将军府的时候,七天不出门也不会有人过问,我甚至不需要装病。”
“也是……”陆妍双手托腮,看着亭子外的湖水,水很清澈,能看见湖中的金鱼。
她有的时候觉得当一条鱼也挺好的,自由地遨游在他们的世界里,不需要复杂的思考。
陆妍收回目光,看向沈素:“那天我们三人吃晚膳的时候,你说会帮我看夫婿,你是认真的吗?”
沈素轻抬眉梢:“你觉得呢?你出嫁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陆妍眸光一黯,低头看着石桌:“是啊,对你没有好处。”
她在想些什么呢?难道还指望沈素能对她说出什么好话吗?
“秋猎那天,你会穿上骑装吗?”陆妍试探地问道。
她以前见过沈素穿骑装的样子,英姿飒爽,漂亮得让她挪不开眼。
“大概不会吧。”沈素平静地说道。
一旦她进了猎场,那必然是危机四伏,陆文舟能下手的地方太多了。
而陆文舟现在年纪小,射出象征性的那一箭后,坐在那就行,根本不需要进猎场。
沈素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被动的险境。
“好吧。”其实陆妍准备了两套骑装,一套蓝色的,一套红色的,红色那套是按照沈素的尺寸做的,不过看起来,她是送不出去了。
“哀家乏了,便先回慈宁宫了。”沈素站了起来,离开了凉亭时看了陆妍的两个贴身侍女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离开御花园。
她在想一件事,陆妍身边的卧底应该不止章屏之一个。
首先可以排除红宁,红宁知道她和陆妍的过往,如果她是卧底,那小皇帝肯定也会知道。
这个绿绮会不会有问题呢?
想到这,沈素朝着青鱼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轻声道:“青鱼,去查查那个绿绮。”
“是。”
几日后,青鱼便将绿绮查了个干净。
“绿绮和红宁不同,红宁是从小就跟着长公主,而绿绮是陛下登基后,赐给长公主的,因其出色的办事能力,很快就和红宁平起平坐了。”
沈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毫无疑问,绿绮是皇帝的人,此人是个隐患,得想个办法把她调离。”
但是陆妍现在对幼帝太信任了,不可能轻易调离绿绮的。
得看看秋猎有没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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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秋猎那日,北山汇集了诸多宗室以及大臣的亲眷。
在万众瞩目下,陆文舟朝着靶子射中了第一箭,正中靶心,众人高呼“陛下万岁”。
场面震撼,沈素都为之惊叹了一番。
秋猎正式开始后,女眷们大多在宴席上,少数跟着去了秋猎。
隔了好几年才重开秋猎,今年的头彩也格外丰富。
小皇帝说了,第一名想要什么都可以和他提。
第二名的奖励也不差,是沈素给出来了的,一个宝剑和一支步摇。
陆妍也骑着骏马入了猎场。
小皇帝和沈素离得近,便凑过来和她说话。
“母后,方才这些人,您最看好谁?”陆文舟眨了眨眼,试探地问道。
“看好谁?当然是清河。”沈素笑着说道。
陆文舟点了点头:“阿姐确实厉害,那除了阿姐外的人呢?”
“这哀家就不大清楚,稍后便有结果了。”沈素勾起唇角,好戏还在后头呢。
陆文舟见试探不出什么,便认真地看向猎场的方向。
一个时辰后,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陆陆续续有人回来了。
每人下马后由禁军收回弓箭并清点猎物,随后入席。
陆妍是倒数第二个回来的,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沈素本以为陆妍能拿第一名。
没想到公布名次的时候,临平侯世子险胜。
陆妍拿了第二。
沈素转头看向陆妍,却不见她脸上有一丝一毫的失望,看起来对第二名很满意。
“世子想要什么?”陆文舟笑眯眯地问道。
临平侯世子一身窄袖玄色骑装,给他略显苍白的脸添了几分气色,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在秋日下熠熠生辉。
临平侯远离权力中心多年,传闻中,临平侯世子体弱多病,因而至今未娶。
今日一见,看来传闻有假。
临平侯世子掩嘴咳了好几声,才缓缓说道:“微臣斗胆,求娶清河长公主。”
沈素抿了一口茶,心中了然,原来某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让一个没有实权的世子娶陆妍,这样就不会威胁到他了,日后也方便他收回锦衣卫。
临平侯世子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这事,恐怕要看清河长公主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陆文舟没有替陆妍答应,转头看向一身骑装的陆妍,“阿姐,你觉得临平侯世子如何。”
陆妍没有犹豫,婉拒了:“多谢临平侯世子厚爱,本宫已有心上人。”
陆文舟一听,惊讶地看了陆妍一眼,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既如此,临平侯世子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听闻世子爱好书画?朕新得了书法名家谢翎的真迹,不知世子可有兴趣?”
“那臣便斗胆要这副真迹了。”临平侯世子顺着陆文舟给的台阶下了。
沈素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暗中冷笑,这就是陆文舟在秋猎要给她看的一场好戏?
真没意思。
陆妍看着这一幕也陷入了沉思,她的父皇曾经说过,在她出嫁前,锦衣卫听命于她。
陆文舟也知道这事。
已经两次了,陆文舟是想从她手里夺权吗?
为什么?
她以为他们是同盟……
正当陆妍愣神之际,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隐隐伴着马蹄声。
“陛下——不好了!马厩里的马全部发疯跑出来了!”
有的马朝着猎场跑去,而有的马则朝着宴席的方向跑来。
“驯马师何在?!”陆文舟脸色一变,拍桌问道。
话音刚落,便有一匹发狂的马跑了进来。
“护驾——”陆妍当即立断,让锦衣卫护住陆文舟。
宴席中的大臣或是女眷纷纷四散开。
锦衣卫将陆文舟团团围住,而陆妍和沈素站在了一块。
陆妍拿起一旁的弓箭,拉开弓朝着马的方向看去。
“咻”得一声,发疯的马哀嚎一声,轰然倒地,陆妍刚想转头和沈素说没事了,就看见沈素一个转身扑向了自己。
然后是箭入血肉的声音。
“沈素——”陆妍下意识叫出了声,她低头看着穿过沈素肩胛骨的箭羽,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沈素无力地靠在陆妍肩膀上,用其他人听不到的气声说:“你没事就好。”
然后沈素昏了过去。
陆文舟听到陆妍的声音,看向了她们这边,瞳孔一缩,那支箭怎么会对准阿姐?
太后为什么要给阿姐挡箭?
阿姐为什么直接叫了太后的姓名?
同样的,陆妍心中也有百般疑问,但她没有时间了,直接懒腰抱起沈素,转头对着锦衣卫指挥使说:“护好陛下,配合禁军,尽快结束混乱,找出刺客。”
“是!”
陆文舟看着陆妍抱着太后走远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攥紧了拳头。
沈素辗转醒来时,只觉得肩膀钻心的疼,陆妍坐在她的旁边,眼下一圈乌青,应该是守了她很久。
沈素环顾四周,有些茫然。
陆妍面露欣喜:“你总算是醒了,我们在北山行宫,伤口还疼吗?”
沈素倒吸一口凉气:“有点……”
陆妍有些手足无措:“那……那你躺好不要乱动,太医给你开的药还没煎好,再过一刻钟应该就能喝药了。”
沈素嗯了一声,问道:“其他人呢?”
“宗亲、大臣及女眷都回去了。”陆妍顿了顿,“陛下还在行宫。”
“可有查到马匹发狂的缘由?”沈素接着问道。
陆妍点了点头:“有人在马食用的饲料里加了点药,那支暗箭属于禁军。”
“禁军……”沈素眸光微闪,“那是该彻查禁军。”
“嗯,我已经派人去查了。”陆妍说道。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妍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挡箭?”
沈素十分平静地说:“发现危险,下意识就想保护你,没有为什么。而且,我死了,你不就心愿得偿了吗?”
“怎么会?”陆妍当即反驳,“我的确恨你,可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四目相对,陆妍率先移开目光:“而且,我就算要杀你,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是,你要杀我,就直接拿起匕首往我心口上捅就行。”沈素露出一个笑脸,“你根本无需放冷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