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临渊一怔,随即俯身行了敬礼:“临渊参见三殿下千岁。”
赢盛哈哈一笑,伸出一手置了羡临渊交叠作揖的双手下,轻轻将人扶起,“你是来.....寻六弟的?”
羡临渊被当众拆穿,有些局促地点了点头。
赢盛有些吃惊,“他不知道你来?”
羡临渊没有直面回答赢盛的问题,抬首对上赢盛的双眸,淡然道:“不知三殿下可知王爷营帐在何处?”
赢盛点点头,并没有为难羡临渊,嘴角扬起笑意,伸手向前一指,道:“父皇营帐前一排,最东边那个就是了。”
羡临渊微微俯身,向赢盛道了声谢,便向东走去。
羡临渊一路走来并没有受到阻拦,整个营帐区只有外围站了一圈侍卫,中间竟无一人值守。
想来是刚刚结束了比赛,都被派去收拾场地去了。
营区不大,几步路的距离罢了。
羡临渊站在帐前,思绪万千,他不知道一会儿见了赢城该说些什么。
“我来看你比赛了?”似是不妥。
“恭喜你。”又显得有些刻意了。
羡临渊在心中接连否决了好几个问候,如何都想不出更为合适的话来。
良久,羡临渊像是认命般的长吁一口气,他本就不怎么会说话,干脆赢城问什么说什么好了。
羡临渊下定了决心,向前几步,抬手想要撩起帐帘时,一阵令人面赤的喘|息声。
与撞击声自营帐中传来。
伴着几声破碎的“王爷~”
一并冲击了羡临渊的耳膜。
羡临渊只觉浑身一僵,血液倒流。
可笑。
赢城是什么样的人,他本应再熟悉不过,竟还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四年了,你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羡临渊痛苦地闭了闭双眸,缓缓垂下悬在半空的玉石一般白皙温润的双手。
四年,一颗心被撕裂的还不够么?
真是自取其辱。
羡临渊狼狈地向后几步,转身向卡口处跑去。
光影交叠处,羡临渊迎面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公子!”无忧惊讶道:“您何时过来的。”
羡临渊敛起面上的慌张与无措,淡然道:“刚到。”
无忧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您,来找王爷吗?”
羡临渊没有回话,丢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匆忙离去。
无忧看着羡临渊离去的背影,又转身看向赢城的营帐,不知所措的滑动了两下喉结。
羡临渊逃也似的奔回了马车,遣了米淮扬马直奔王府而去。
米淮感受到了羡临渊的异样,但是羡临渊未说,他也不敢问。
感受到马车的颠簸,羡临渊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整个身子瘫软在了软座上。
羡临渊双手捂住胸口,一张本就就苍白的脸更加惨白,痛,心痛,压抑不住的心痛。
羡临渊扯起一丝苦笑,赢城这样又不是第一次,为什么他还会感到心痛?不是早就习惯了吗?不是死心了吗?为什么这颗心,还是会痛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痛?
羡临渊的内心止不住的自嘲,一定是赢城这段时间太过反常,麻痹了他的神经,他的心早就被赢城剖了绞碎了才对。
傍晚的风总是带着几分凄厉,车外寒风嘶吼,像是在唾骂这世间所有的遗憾和不堪。
羡临渊抬起手,掀起了窗帘,寒风裹挟了细碎的冰碴刮过他的面颊,皮肤蓦地一凉,混杂着几分刀割般的疼痛,羡临渊瞬间清醒了几分。
马车在不甚拥挤的街道行驶的格外快速,很快便到了王府。
“公子,到了。”米淮的声音自车幔外传来。
“嗯。”羡临渊出神地看着窗外,脸颊已被风雪冻得没了知觉,鼻尖红彤彤的,反而让整个惨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显得健康一些。
“你回医馆吧。”下了马车,羡临渊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对米淮吩咐道。
马上元日了,气温竟又降了下来。
“今日天色已晚,医馆有人照看着,不回去也可。公子便留我在王府侍候吧。”米淮脸上显出一丝担忧来。
看着米淮小心翼翼的模样,羡临渊内心一暖,轻叹一口气,也未再坚持什么,轻轻点了一下下巴,算是应允了。
自进了王府,羡临渊一句话都未再讲,兀自进了东院,关上了房门,室内未引烛火,漆黑一片。
米淮站在寝室外,抬起手敲了敲门:“公子,天色已晚,我给您燃了火烛吧?”
良久,羡临渊略有沙哑的声音才自屋内传出,“不必了,我已经歇下,你回去休息吧。”
得了回应的米淮,面上的担忧并未褪去,拧着眉头看着房门好一会儿,侧耳未听到什么动静,才慢慢舒展开眉目,转身去了客房歇下。
寝室内,羡临渊颓然的坐在脚踏上,衣衫还带着一丝潮气。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一丝人气。
一股巨大的孤独感扑面而来,不知为什么,羡临渊突然有些想回鬼医谷了,有些想纪斯明了,也不知道现在鬼医谷如何了。
羡临渊大口喘了几口气,舒缓了内心的压抑感,起身寻了火折子,引了烛火。
看着面前的宣纸,怔怔出了好久的神,手上蘸了墨水的毛笔停滞在半空许久,浓黑的墨水自笔尖滴落在宣纸上,绽开了一片片玄色的墨花。
羡临渊踌躇许久,不知从何着笔,他想写对纪斯明的思念,却又觉得矫情了。他想询问纪斯明身体安康否,又觉得刻意了。
一支毫笔,在砚台上蘸了又蘸,墨滴浸染了一片,竟是一个字都未写下。
看着扔了遍地的染了墨的宣纸,羡临渊烦躁地将毫笔置于桌案,褪去了衣袍,唤了米淮备了热水,沐浴后,直接钻进了被褥中。
米淮自是没有放过这扔了满地的宣纸。
“公子可是想谷主了?”米淮略一踌躇,试探地问道。
羡临渊没有应声,蜷缩在被褥中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了一下。
“父子哪有隔夜仇,谷主一直在等您回家。”米淮淡淡道。
羡临渊的眼角泛起了些酸意,他将头埋在枕间,闷声应了一声,心道:“再等等,等忙完宫宴,一定回去。”
见羡临渊没了声响,米淮默默将寝室收拾个干净,小心翼翼关了房门退了出去。
在宫中忙碌一天,傍晚又在猎场跑了一圈,羡临渊只觉得浑身上下疲倦不堪,浑浑噩噩中,他很是后悔自己怎么就去了猎场,若是不去这猎场,他也许还能再自欺欺人一点。
羡临渊不知何时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了门扉开启的声音,似是有人进来了。这个时辰能进来的,只能是——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