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重山劫>第32章 玉佩

  “侯笑寒。”当我念出他的名字,才发现我也并非如此平静。

  “为什么,这枚玉佩会藏在坟茔中?”

  “那副官是何人?为何会有你的玉佩?”

  帐中灯火凄迷,寒气逼人,侯笑寒只披了外套,神色明灭,望向我时,眼底的痛苦稍纵即逝,掩面狂笑,这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让人恍惚。

  当他将手移开,露出的却是一张疲惫又淡然的脸,有这么一瞬间,他的身影竟与某个此生最恨的人影重叠。

  “看来都是天意。”他开口道,我却警惕了起来,“怎么会这么巧,就让殿下找出来这枚玉佩呢?”

  我将桌上的玉佩捡回,冰凉的质感一如那夜苍凉的月色,惨淡的月光照拂过一座座无名的孤坟,唯有碑上雕刻的蔷薇鲜艳,永不凋谢。

  又是谁人所刻?又是谁人指引我?难道真是天意吗?

  侯笑寒不愿意再回答我,从他口中依然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起另一个人,他却是更加警惕:“宁玉并没有来找过我,我赶到后山时,只有一地打斗的痕迹,宁玉已不知所踪。”

  “啊,原来是这样。”我对侯笑寒笑了一笑,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她一定还好好地活着,只是还不想出现在我们面前。”

  侯笑寒陷入了久违的尴尬,我很少看见他窘迫的时刻,多日的奔波让他更为憔悴,我并不是非要问出些什么,只对他说好好休息,打算转身离去时他却是拉住了我。

  我转头,又望见那双从不肯与我交心却又看似情深的眼睛。

  “你不问我......”他似乎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震惊,我只道:“问你什么?问你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三皇子竖子一个,不足与谋,身边群狼环伺,他率军南下,不过是想要靠大战来掩饰内部混乱,尽可能排除异己,我已不愿留在他身边,他亦对我生疑……”

  “那日一战,三皇子早已安排了死士,只等混战中将我击杀在船……”

  “所以你将计就计,顺势落入江中,假装是战败的俘虏,侯佳宁在外替你周旋,最终你不止逃离了三皇子,又重获皇帝重用。”我静静开口,侯笑寒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叹气道:“不过是从一个虎口落入另一个虎口,殿下何必取笑我。”

  “你不该下山,也不该来金陵,更不该跟着我……”他越说越低声,仿佛我所做的一切都在干扰他的谋划。

  “那时我被囚于宫中,是否也是你们故意不让我知道有关于你的消息?”

  “你总是自顾自地以为是保护,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我……”后面的话我再也说不出口,侯笑寒,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将玉佩放在他的掌心:“物归原主,也请将我的玉佩还给我。”

  他却是将掌心的玉佩推还给我:“这枚玉佩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我腰间这枚,本来也该属于我。”

  要从中原直入江南,必争之地便是襄阳,襄阳失守,直入金陵便指日可待。

  我与侯笑寒自那夜争执后便不再说话,甚至连见面次数也不多。驻守城中已十日有余,敌军却迟迟未到,我登上城楼,远眺群山,绿绿青青,无端地想起逃亡的夜晚时看见的磷磷鬼火,那样绮丽的绿光,似乎还保留着生前的人影,伫立在丛林间注视着我。

  有风起,风中终于传来大兵压城的气势,火势自天际席卷而来,乘着狂风肆虐,所到之处皆为焦土,火光冲天,世界亮如白昼,仿佛置身那夜在火中沸腾的长安。

  侯笑寒站在城墙之上,铁甲泛银光,刀剑带雪意,身后是和他一样的战士,为了什么而死战,为了什么而死守。

  焚烧的灰烬飘摇不断,不止不休,像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沾污了人的眼与脸。我伸手擦去脸上的余灰,划出一刀长长的黑迹,像一道凝固的血痕。福至心灵之极抬头,望见侯笑寒在对我笑,笑中有哀,浓丽深邃的眉目被灰烬与盔甲掩盖,只剩下嘴唇一张一合,对我说着:别害怕。

  城下一片焦黑,一切陨灭在漫天大火中。敌袭自深夜而来,月亮升至中央,高悬于世却不做最公正的审判,只冷眼旁观血光飞溅的战场。

  敌军的爬墙高梯已到城下,城墙的小洞却伸出小钩,精巧地将梯子固定在一个离城墙不远不近的位子,敌军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妄图抢占先机,却不想城上士兵已经备好了热油,一桶接一桶地泼洒而下,再点燃火把,火焰顺着油势越来越猖狂,高梯上的人转瞬便被烧得漆黑,一个接一个地坠落在墙脚,发出痛苦绝望的声音。

  我往下看去,看见支离破碎的身体,看见面目模糊的脸庞,火光与哀鸣共存,那夜的鬼火与白色的亡灵聚众狂欢,叫嚣着渴求着更盛大的死亡。

  我最终还是拿起了箭,爬上城墙的是一张年轻的脸,或许他也不知道在为谁而战,在叫嚷着别杀我和我杀了你的混乱间,我的箭矢已经刺穿他的喉咙,钉死在城墙上,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神情。

  血慢慢氤氲,仿佛要在腐烂的血肉中开出花。侯笑寒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举起弓弦,箭尖亦对准他的方向,他从不畏惧,固执地向我走来,盔甲掩映之下,好一双怜爱的眼睛,如宝玉,似琉璃,在纷飞战火中注视着我。

  我松开弓弦,箭矢飞速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不顾一切地刺入他身后举刀之人的眉心。

  “想杀你的人太多了。”我道。

  他只是笑,仍由脸上伤口的血溢出。

  “幸好。”他将挂在胸口的玉佩举起,向我示意。

  “还有你在。”

  “至少此刻,我们还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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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