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公路在距离艾丽薇之塔一公里左右的位置中断,前方是被高大金属栅栏围绕起来、禁止无关人等进入的区域,能看到里面是一片焦黑的废墟。
这里是海瓦萨前王城遗址。
官方以“王城地下藏有危险的反人道实验设施”等妖魔化的说法来解释对此地的封锁,但据露娜所说,实际上是因为他们完全不清楚王城建筑的结构,根本连夷平这片废墟都很难做到。
不同于一般常见的、仅仅从首都中央划分一片独立区域建设起来的王城,海瓦萨王城原本是数座高达数公里的白色石碑状建筑群,是一座典型的超级“垂直城市”。据信其建造使用了来自艾丽薇之塔的技术,鼎盛时期的海瓦萨王国花费了五百年时间慢慢建造起这座大陆独一无二的奇迹,而它就在五年前一夜间随着王国倾覆,仅剩残垣断壁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在栅栏外驻足观望了一会,露娜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水。她走近栅栏,从背上取下自己的弓。
“露娜!等一下...”
看见弓在少女手中变形成大剑,伊迪亚立刻明白了她想做什么。可惜她的呼叫并没能改变对方的心思,手起剑落间,足有手臂粗细的金属栅栏已被成片斩断。
她收起大剑,转身看着两人:
“你们不跟来也无所谓...”
话没说完,伊迪亚已经拽着还在打瞌睡的娜可走过来了。
“反正已经闯祸了,那就一干到底吧。”
看着伊迪亚眨眼间已经走到自己前面,率先跳过了被拦腰切断的栅栏,露娜稍微有点发呆。她不知道伊迪亚的想法,只能在心中猜测,这大概就是出身海岛的少女特有的行动力吧。
于是她也跟了上去,走到前方带路。
遗迹的外层已被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覆盖。仅仅五年的时间,自然已经重新宣称了这片领地。横倒的粗大巨柱间爬满藤蔓,爆炸凹陷的大坑中积满雨水形成小池塘,地衣植物覆盖石质地面,随处可见被尘土掩埋的各种遗留物。
伊迪亚从地上捡起一张陷进泥土里的纸,尽管饱经风吹日晒,其上的字迹和图像仍然模糊可辨。这应该是张传单,传单上是一张某个男性站在演讲台上慷慨既然地发表演说的照片,下面写着他的名字和一条口号:
“推翻腐朽而黑暗的时代,向着无限光明的纪元大步迈进,艾丽薇之塔的光辉保佑着我们——皮埃尔.贝当。”
“这家伙就是当年起兵反对父亲的人。”
露娜看了一眼,撇过脸去,视线不愿在那张照片上多停留一秒。
“他是前王国的陆军将领,新海瓦萨的现任总统,以激进地主张由能源产业牵头的经济改革而闻名。当然...这家伙的背后是洛泰尔共和国,而洛泰尔背后...是大陆强权之一的瑞曼联邦。”
将那没什么用的传单丢掉,三人继续向遗迹深处前进。随着愈发接近艾丽薇之塔所在的中心地带,自然渗透的痕迹也愈发稀少。最终几人进入到一片完全由单纯的残垣断壁构成的区域,眼前出现倒塌的垂直城市如今仅剩的地基部分。
“这里就是王宫了...”
站在那凹陷进地下的巨大空洞边,露娜的脸上终于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当年父亲用王国三分之一的星晶储备将这里化为灰烬,连同绝大多数忠于王室但无路可退的大臣和贵族一起殒命于此...”
露娜回忆着往事,而伊迪亚注意到她的用词:
“星晶?就是驱动魔导车的那个吗?”
“矿石能源是国家最宝贵且无法复制的财产,原本将其储备在王城只是为了保险。父亲警告过那些逆反者,如果贸然进攻王城将以这些矿石相要挟,但谁也没想到情况急转直下得那么突然,同样没人想到父亲真的会这么做。”
站在空洞边凝视了一会,露娜转过身,神色已恢复如常:
“回去吧。”
“哎?这就走了吗?”
“看来那些人没胆子在父王的安息之地找我的麻烦,总之先回我家吧,之后的事再做打算。”
伊迪亚拍了拍娜可的肩膀,发现她居然还在瞌睡,只好继续拉着她走。
露娜提前吩咐了约瑟芬在别处等候,以避免她们在栅栏上开的洞被发现而惹麻烦。三人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靠近海岸一侧的路线。
艾丽薇之塔地处城市南侧的海角,曾建设于此的前王宫独占着附近大片风景优美而鲜有人光顾的海滩。此时正是日出后不久,金黄的沙滩、初升的朝阳和远方波光粼粼的海面,一切都让伊迪亚回忆起曾在海岛上度过的时光。
视线无意间望向远方的海平线,她注意到,在那明亮刺眼的初升朝阳下方,似乎有几个小小的黑点。
或许是路过的商船吧,她没太在意。直到那黑点上似有某种闪光显现,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闪光却又消失了。
正疑惑着是不是直视朝阳太久、眼睛出现了幻觉,身旁一直无精打采的娜可却在这时蹭地竖起耳朵,警觉地四下观望,视线迅速锁定在旭日的方向上。
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某种极其迫切的预感驱使她做出了行动:
“快走!”
话音刚落,数个黑色的小点在她眼中迅速放大,接连撞击在几人后方的一个倒塌石柱上,轰然爆炸。
已经不用娜可再次提醒,露娜立刻转身朝远离海滩的方向跑去,娜可则眼疾手快地拽起被吓傻的伊迪亚跟了上去。
三人就这样一路跑着,身后接连不断传出爆炸声。伊迪亚则和牵线木偶一样被娜可拉着狂奔,她的耳朵在第一轮爆炸中短暂地失去了听觉,直到奔跑中迎面和一条垂下的藤蔓撞上,整个人才回过神来:
“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炮击!”
顾不上多说半个字,娜可果断拽起伊迪亚继续逃跑。
“娜可怎么会知道!?”
“听到的,用我的兽耳...其实你应该也听到了,只是没听出来而已。那些是发射重型炮弹的短倍径榴弹炮,炮弹初速慢、弹道高,因此才能在命中前听到开炮声,要是等听到炮弹落下的尖啸再躲避可就晚了...”
前方的露娜突然一个急停,找准一个在王宫自爆中留下来的弹坑跳了进去。娜可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拉着伊迪亚跳了进去。
“...是谁这么做的?在打我们吗!?”
“不好说...我预料过会被攻击,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攻击。”
露娜抬头向海边张望,刚好那边又是一阵爆炸,她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看上去不像是在打我们,炮击落点没有跟着我们移动。”
“刚才运气不好站在落点附近了吗?”
得到片刻喘息的娜可也思考起来,同时竖起耳朵:
“这个爆炸声很有特点呢,破空声后是一个小爆炸,然后是一串节奏明确的连环起爆...嗯,应该是德雷克家下属的军火公司生产的新型对工事群榴霰弹,这种东西用来炸两三个人也太奢侈了,估计是瞄准遗迹来的。”
“居然能从声音听出炮弹...”
对娜可的能力小小的表示了惊讶,露娜很快镇定下来:
“那你知道是谁会这么做吗?”
“怎么可能,军火产品的目标受众从阿尔比恩王国军到大陆各国的军队,再到一些持有私人武装的商团,只要买得起且手续合法我们都会卖的...就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差点变成靶子。”
“那我问你,这东西你们有卖给我国的军队吗?”
“没有,这个我很确定。新海瓦萨海军的防务订单基本被瑞曼联邦承包了,我们可插不了手。而且那些舰船...轮廓上看不像是军舰。”
说话间炮击声逐渐停了下来,爆炸掀起的浓烟和扬尘也逐渐散去。看着前方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一大片遗迹,露娜感觉一阵怒意在心头涌起,但很快被她压制了下去。
这时,娜可听到一阵十分嘈杂的声音。而许是刚才的爆炸使得伊迪亚全程神经紧绷,听力没有娜可好的她也清楚地听到了。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远有近,并且正以包围之势将整个遗迹团团围住。
“...是城卫军,但我猜绝对不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来帮海上那些家伙收场的。”
“你不是说他们不是朝我们来的吗!?”
“我只是说那些火炮没有瞄着我们打,可没说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
三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现状容不得继续磨蹭,等城卫军完成包围网她们可就插翅难飞了,必须立刻做出决定。
“分开行动吧,娜可你带伊迪亚走。”
“不是吧老大?这种时候分头行动你认真的吗?”
“谁跟你开玩笑了?对他们来说有价值的目标明显只有我,你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事已至此没必要在这里把你们也搭上...”
“你在小瞧我吗?我说过自己的战斗力吧,这些人只要我一个就能收拾干净。”
“对方可是拥有大口径舰炮和魔导步战车的正规军,我知道你很强,可这是个人战力就能百分百左右局势的时候吗?”
“你以为我的火魔法是摆设吗?舰炮归根结底是火器,而只要是火器我就有办法克制...”
“那伊迪亚呢?”
一句话将热血上头的娜可呛住,露娜不再与她纠缠,取下复合弓跳出了弹坑:
“少废话了,各自行动起来吧。如果跑出去了就在我家汇合。”
“那你呢?你被抓住了怎么办?”
“约瑟芬会有办法的...反正你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