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洵这一声说得很有礼貌,且与平常一板一眼的声调不同,让人听起来竟觉得有点甜。

  尤其是捕捉到句中的某三个字,谢侃下意识地偏头看她,见她也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禁觉得那股子甜意好像更多了几分。

  她难得认真地回看了看温洵,片刻又很快地别过眼去,假装看向摊主奶奶,不过唇角却是偷偷地往上提了提。

  突然觉得这只狐狸可爱得想rua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的摊主奶奶闻声应得很爽快,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说话间还特意将手上的每一个动作放慢,以免谢侃记不住。

  谢侃不时地朝她点一点头,没有阻止她的好意。

  不多时,第一个鸡蛋灌饼已经卷好,稳稳地收到了一个袋子里。

  “拿好哦,小心烫。”奶奶小心嘱咐道。

  “嗯,谢谢奶奶。”谢侃边答着边双手接过袋子。

  摊主奶奶很良心,连包装的袋子都是选用的那种较好的保温袋,初拿到手里能感受到那种平滑匀称的质感。

  灌饼的焦香结合着浓郁酱汁的味道沿着袋口一路向上飘来,瞬间激活人的味蕾,直觉得能吃到这个那自己再多等一会儿也是值得的。

  “好香啊,奶奶!我待会儿的那个饼要是能赶上您的五十分......啊不五百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谢侃猛嗅了一口,一面将袋子递给温洵,一面笑着夸道。

  摊主奶奶被她夸张的说法逗得连声笑了笑,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流动着慈祥。

  温洵略挑了挑眉,适时地松开手,将饼接过捧到手里,而后也没犹豫,对着里头的饼顺势就是一大口。

  纵使她平日里吃惯了各种美食,此时也难免被这饼的好滋味给惊喜得眼睛一亮。因为嘴里还在咀嚼着,不便开口,她便转为向摊主奶奶笨拙地比了比大拇指。

  见着温洵这般反应,摊主奶奶也难得可爱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你们再夸,我老人家都快不好意思了。来吧,小姑娘,接下来就到你了。”

  谢侃笑着应了声,细致地拢好温洵身上的大衣,便搓了搓手走到摊位前。

  眼前的配置熟悉又陌生,除去酱料的摆放位置稍有些不同外,其余跟她之前的那个小车一模一样。

  虽说当时因为生意惨淡就摆了一天的摊位,但摆摊前她可是做了充足的准备的,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她的三餐都是她因为练习而做坏的饼。

  这也导致她之后闻见灌饼味儿就想吐,等到好几个月后才彻底缓和过来。

  “小姑娘不要紧张,你尽管做,做坏了就重新来。奶奶不算你的钱。”见谢侃原地发怔,摊主奶奶以为她是紧张,便在一旁好心地提醒道。

  闻声,谢侃很快地回过神来,向她道了声谢,而后拍了拍手,根据之前的肌肉记忆,轻车熟路地添油摊饼,打蛋搅拌。

  得亏这些个记忆还算有效,除去撒了点蛋液、里脊差点飞了外,整个摊饼过程倒也还算顺畅。

  五分钟后,随着一个气势十足的起势,一份与之前几乎一模一样的鸡蛋灌饼被同样装入了袋子。

  “不错啊小姑娘,学得真快啊!”摊主奶奶可能没想到谢侃本身也是有基础的,当下又惊又喜地笑着夸道。

  “没有没有,都是侥幸,比起您还是差远了。”这回轮到谢侃自己不好意思了,当下赶忙从摊位撤开,捧着热乎乎的灌饼,小步挪回到温洵的身边。

  刚才摊饼的时候一方面是太过专注另一方面也是面对着温洵有些莫名的拘谨,她都没怎么留意温洵的动静。如今一回来,就见着温洵手里的饼不知何时已吃掉了大半,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给。”谢侃被她看得又是一阵不好意思,以为她还饿,当下便有些迟疑地将手里的饼给她递了过去。

  温洵慢悠悠地将饼捏到手里,不过一双狭长的美目仍紧紧地盯着她,倒似是觉得谢侃比饼更美味些。

  谢侃借着付钱的由头,眼睛眨了眨,僵硬地避开视线,顺势准备拿口袋里的手机。

  “奶奶,总共多少钱?”

  闻声,摊主奶奶晃了晃之前因为摊饼暂时放在她那儿的二十块纸币,笑道:“你给的够啦!不用再给了。”

  谢侃一愣:“奶奶,我们点了这么多呢。二十是不是太少了?”

  她没好意思说奶奶是不是算错了。但按她们点的东西加起来,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点钱。

  话音未落,倒是一旁的温洵先一步替奶奶回答道:“奶奶这儿的饼都是按一块钱来算的。”

  此话一出,谢侃略惊讶地瞪了瞪眼睛,又忍不住将目光移向温洵。

  为什么感觉她好像对这儿的价格很熟悉的样子?不是说今天是第一次来吗?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洵冲她得意地一挑眉,跟奶奶轻声告别道:“奶奶,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好的。慢走啊!”摊主奶奶也同样热情地挥了挥手,“记得饼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嗯好的,谢谢奶奶。”温洵乖巧地向她点头,紧接着便拉着还有些发蒙的谢侃往车的方向走去。

  谢侃一路被温洵勾着手臂,全然被带着走。

  等到被车里的热气迎面扑了个激灵,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刚才徘徊在嘴边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不是说你第一次来这里吗?”

  温洵将饼的空袋子折好递到她手里,答得颇为自在:“我没骗你,我今天确实是第一次到这个摊位来,也是我第一次吃奶奶做的饼。”

  “那你为什么知道这个价钱?”

  “我们有个子公司开在这附近。员工们闲暇之余常来这儿吃。”温洵指了指车窗外一群正往摊位赶过去的男男女女,“不过这条巷子原本是不允许摆摊的。上次我来视察的时候,刚好见到保安在赶她,我就破了一次例。”

  见状,谢侃又往巷子里头看了几眼,这才发现这里除了奶奶的灌饼摊外果真其余一个摊位都没有。

  待逐渐收回视线,她木木地往椅背上一靠,偏头深深地看了温洵一眼,心里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其实她知道以温洵的身份,大可不必做这件事,但她不仅做了,而且是默默地施予了恩情。

  她突然觉得好像多认识了她一点,又觉得好像才刚刚开始认识她。

  温洵说完若无其事地将头发拢至耳后,低头轻轻咬了一口谢侃刚刚做的饼。

  半晌,满意地哼唧了一声,抿了抿唇又评道:“小谢侃,你的手艺退步了。”

  “嗯?”谢侃又是怔了怔,不知道她这个退步是什么意思。

  自己好像也没告诉她自己之前也做过鸡蛋灌饼吧。

  “我吃过,在四年前。”温洵似是猜到了她此时心里的疑问,偏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我记得当时你还是个小哭包。哭得挺凶的,不过饼倒是怪好吃的。”

  说罢又是低头吃了一口。

  *

  温洵的话音入耳,谢侃的眉毛挑了挑,眼睛却是睁得越来越大。

  当年她之所以摆了一天摊就彻底放弃了,一方面是因为人气不高,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被那个地方的小混混给吓到了。

  犹记得她当时怀着满满的热情和发家致富的憧憬,接连卖出了数十份鸡蛋灌饼,正高兴着,眼前忽地一暗,一帮戴着金项链的彪形大汉突然围到了摊位前,一张口就是一千的保护费。

  她那时候虽然没钱,但有着没什么用的骨气,所以坚决不肯向恶势力低头,甚至还扬言要报警。

  以卵击石的结果必然是残酷无比的。

  最终,她看着站立不稳的小车和被甩得仅剩一点的食材,攥紧了手里的二十块钱,憋了五分钟后终是没骨气地大哭了起来。

  那还是个大冬天的晚上,眼泪一出眼眶就恨不得立马结成冰块,像面条似的挂在脸上。

  不过她那时梦想刚被现实碰了瓷,压根儿不管什么形象,只顾着将情绪倾泻出来就行。

  等到最后实在没眼泪了,她深吸了几口气,这才踉踉跄跄地将小车扶正,准备打道回府。隐约,好像就是那时候,还有个没眼力见的人,突然拦住她,说是要来一份饼。

  你看我现在像是有心情给你摊饼吗,她恨不得这样怼了回去。但她对恶势力有骨气,对钱倒是不敢有什么脾气。

  所以,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噎着,眼泪都顾不得擦,找了个石头勉强撑住了小车,颇为哀戚地给那人热油摊饼。

  摊着摊着,她也没高兴问那个人到底要加什么,毕竟她那会儿自知自己肯定丑得出奇,也懒得抬头,径直把盒子里剩下的东西全包进了饼里。

  不过那人好像也是个高冷得出奇的人,饼刚做完,就话都不说直接伸手递给她一百块。

  她当时又想哭又想笑,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这人是个傻子,把饼和自己手里的钱塞给那人,直接说了一句“就这么多了,没多余的钱找你”紧接着就自顾自推着车走了。

  令她尴尬的是,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许久,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忘记了拿那人的一百块。

  赔了夫人又折兵,白折腾了那么久。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子,于是车往旁边一丢,眼泪蓄满后蹲在地上又开始嚎啕大哭。

  后来哭着哭着,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家的。

  “你不要告诉我,当年那个一百块就是你?”回忆完所有,谢侃这才突然恍悟过来,极为自然地将温洵代入为一百块。

  “是我。”温洵不疾不徐地擦了擦手,将吃了一半的饼放到谢侃手里,“刚才的饼钱就是你那会儿傻不愣登塞到我手里的二十块。”

  谢侃此时已经不知道怎么眨眼睛了,因为一下子接受到许多信息,眼睛已经因为惊讶眨得停不下来了。

  见她这样,温洵身子往她这儿近了近,不由伸手捏住了她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吓住了,还是太高兴了?”

  被这么轻轻捏了一下,谢侃的眼睛奇迹般地不眨了,转为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明媚至极的狐狸。

  正想答些什么,一滴清泪不合时宜地从左眼角滑落了下来。

  不偏不倚,刚好被温洵的手指阻住了去路。

  “看来我们小哭包是喜极而泣了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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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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