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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一十)

  忙忙碌碌2007年的尾巴终于是过去了,到了2008年的春天。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普普通通的刀尖舔血的日子,也就那么一两回三四回死里逃生,有什么值得提的啊对吧。

  嗐,人生嘛。

  然后就是五条家的大日子——家主换任仪式。

  纯仪式,因为早有祖训,同时拥有六眼和无下限术式的人自动成为家主,没有人会有异议。

  开什么玩笑,谁敢有异议,那是以难搞扬名御三家的五条悟,外人都对他退避三舍,他们家里受少爷荼毒那么多年心里没点儿数吗?

  “暴君要继位了啊。”我们这些少爷的同学好友也被邀请来观礼,家入硝子看着五条悟被人群簇拥,悄悄对我感慨。

  年轻的五条家主就像一块鲜嫩的肉吸引着贪婪的鹰犬,时不时就有各路看起来衣冠楚楚的人士过去搭话。他应该从小到大很习惯这种场面了,不管谁跟他说话连头都不转,敷衍地嗯嗯应答,墨镜也没摘,矜贵又冷淡。就算这样,身边还是围满了人,有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状似亲昵地搭着五条悟的肩膀哈哈大笑,其实被无限隔开了根本没碰上一丝一毫,一个年轻一些的男人正在口若悬河说些什么,似乎还在介绍身边年轻的淑女给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成熟的女人们用她们迷离的眼神盯着漂亮的五条家主,觊觎意味不言而喻。

  就在那一瞬间,隔着喧闹的人群,我们四目相对。

  准确来讲,是我的眼睛和他的墨镜相对。

  他凝视着我,我猜,大概有三四秒的时间,突然低头让墨镜滑下去,飞快地眨了一下右眼。我以为是我看错了,然而马上他又抬手推了推墨镜,悄悄向我做口型。

  “救——我——”他无声地说,然后又眨了一下眼。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起身朝他走过去,灵活地在等着朝见帝王的谀臣间穿行,又被热情的人墙挡在外面。

  “那个,”我试图挤进去,“请让我过去一下……”

  没有人理我。

  “请——”我刚想再大点声说一遍,被抓住手腕一把拉了进去。

  “怎么了阿樱?”五条悟灿烂地咧开一口大白牙,“找我有事吗?”马上赶苍蝇一样驱赶挡在前面的人:“好了好了别烦我了,我的未婚妻有事找我。”

  “未婚妻?”胖男人震惊地看向我,又看向五条悟,结结巴巴地问,“您的?这不是禅院——”

  “金羽宫。”我微笑着在他之前说,“金羽宫琉璃樱。”

  “就是嘛,别说错话惹内子生气哦。”五条悟揽着我的肩带我走出人群,“快让开。”

  一句话的功夫就从子虚乌有的“未婚妻”升级到“内子”,态度理直气壮得,我都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真的和他结婚了只是我失忆了。

  “脾气好差啊老爷。”我开他的玩笑。

  “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不屑地哼了一声,举起杯子喝了口蔓越莓汁,从杯口垂下眼睫看我,含含糊糊地问,“好无聊,陪我出去逛逛?”

  “好啊。”我回头去找家入硝子,发现她已经拉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去吃小食了。

  友情在小食前脆弱得像片糯米纸,嘤。

  五条本家还是我记忆里那样,房子是房子,树是树,连我被咒灵吞下去的地方都完全没有变,地上还留着少爷用【苍】后修补过的痕迹。

  “你在这里救了我。”故地重游,我好生感慨,“那个咒灵说实话还蛮漂亮的,类似人面树一样,挂着樱粉色的纱,被打爆了还散出花瓣来……”

  “你怎么对咒灵记得那么清楚?”五条悟很不满,“救你的是我哎!”

  “这不能怪我,”现在我有正当理由了,“我爸说他处理过我的记忆,把你二月份救我那次,和你生日那天的事捏合在一起了。”

  “为什么?”

  “他说是因为小师兄杀了人被我看见,把我吓得够呛,”我摆摆手,“五六岁的孩子嘛,看了血腥场面家长手动打码也是正常的。”

  “哦——你说那次啊,”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后来我找不到阿樱了,还以为是被一起吃掉了想找贺茂家问清楚呢……原来阿樱也看到了。”

  “什么吃掉了?”我精神一振,“你知道那件事和贺茂家有关?”

  “死的是贺茂家的人嘛,具体哪个儿子忘记了。而且我看见小师兄了。”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放出几只小鬼把尸体啃光了大摇大摆回去说自己是贺茂枫,贺茂家的人居然没有一点儿反应……”撇着眉毛喵喵喵:“我担心得要死寄明信片到禅院家去给我的未婚妻,隔了好久才退回来写着‘查无此人’,害得我一直寄一直寄,吉卜力的明信片都寄光了!”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等一下,”我还在想鬼童丸的事,试图安抚他,“你给我寄过明信片?”

  “对啊,好在后来禅院家来了一个人,我跟他打听到了阿樱没事,后来‘七五三’还见到了……”他眨眨眼,反应过来,“诶?诶!那个人是伏黑甚尔吧!还骗走了老子的年玉!”大声抱怨:“还有爸爸!爸爸也真是坏心眼儿,前两天我翻出来比对字迹,根本就是他写的‘查无此人’,他根本就是收到了!还非不讲明叫人家白担心!”

  “你真的在担心啊?”我听了他的话又吃一惊,“不会吧?我以为……”

  我以为他和我一样也就是对事情有个模糊的印象到头了,只见过两面的小孩子能有什么感情啊?

  “要不是不能出门我就去找你了,你以为我随便担心着玩儿啊?”五条悟瞪大眼,“又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未婚妻出事怎么可能不挂念,我又不想年纪轻轻当鳏夫!”

  “等等等等,”我示意他冷静,也让自己冷静,“我那个时候和你就有婚约了吗?我是十岁的时候才从禅院扇那儿听说的……”在他丢我进咒灵堆前的碎碎念里听说的。

  “好过分!阿樱这不是全都忘记了嘛!”五条悟像个没去成游乐园的小孩子,“不然二月份平白无故你为什么要到我家来,就是因为禅院家说要我选个他们家的女孩子结婚啊!”

  那年的二月十七号其实是相亲去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第三者从房子后面转出来,“事情的经过就是,二月份的相亲大会上五条君因为英雄救美对小师妹一见钟情并定下婚约,同年十二月他的生日宴我杀人把小师妹吓坏了导致玉藻前篡改了小师妹的记忆,就这么清晰的时间线,二位不要再鸡同鸭讲了。”

  ……忘了贺茂家也派他们小少爷出席了。

  “所以都怪你啊小师兄。”我翻了个白眼。

  “小师妹不记得也好,说起来贤伉俪都应当感谢我,”鬼童丸一脸淡然,“当时贺茂枫把你惹哭了呢,我也只好替天行道了,不然本来没打算在五条家动手的。”

  有这种事?

  “有这种事?!”五条悟爆发出冰冷的怒意,“老子要杀了他!”

  “已经连一块骨头渣都不剩了。”鬼童丸挑起戏谑的笑,“我说六眼之子为什么老盯着我,还当是你看出什么来了,弄了半天,是你以为我动了你的心上人啊。”

  “怪我啊?小师兄你本身也不是很让人放心,再说‘七五三’那次——”

  “悟老爷!”远远从主屋那边传来呼唤。

  这个称呼真的听得我眉毛一抽。

  “行了,这个话题先到这儿吧。”我推推五条悟,“今天你有好多事情忙,快去吧。”

  他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还叮嘱我快点过去找他,才怏怏走掉了。

  鬼童丸目送五条悟的背影:“我以为你会喜欢成熟一点的男人,毕竟初恋是夏油君那种类型的。”

  “搅黄别人初恋的人没资格说风凉话。”

  “别都怪到我头上,”鬼童丸轻飘飘瞥了我一眼,“你不觉得令尊也有责任吗?”

  “我爸?”我警惕地提防着他接下来的话术,“我爸答应过我不会干扰我恋爱,那他就不会插手。”

  “他在你面前到底是有多温良恭俭让啊我现在真是很想见识一下,”鬼童丸不以为然,“你对玉藻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或者你对妖怪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你以为我们都是风度翩翩的大好人是吗?”

  “我倒也没那么天真。”

  “天狗要是说不插手那是真的不插手,但是狐狸的话就得打个折扣再打个折扣了,”他凝视着我,眼中满是讥诮的笑意,“小师妹,你真的不知道令尊在想什么吗?比起猫他确实更想要个狐狸女婿,可是夏油杰他只是像狐狸,像狐狸又不是狐狸会出大问题的。”

  我怎么不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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