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各人有各人的计划。莱欧斯利在对你进行观察时,你正搁置了自己的计划,打算让他先缓一缓。
说得好一点是让他缓一缓, 给他点时间,说得不好听点是——你卡文了, 需要出门找找灵感,相比起来没那么重要的试探他的事情就先放在了一边。
于是你又开始抱着素材本在梅洛彼得堡里四处乱晃,逮着一个人就问他有没有什么故事可以分享。
说来好玩, 还真被你逮着了两个家伙。这两个人一个叫做库斯图,一个叫做拉韦兰, 待在路边聊八卦的时候被你发现了。你就凑上去掺和了一下。
他们俩倒也不怕生, 惊讶了一下你的出现,明白了你的来意之后立即聊天侃地,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小道消息都告诉你。
你对他俩提供的八卦非常满意, 回头就告诉了莱欧斯利,两个人一起对着这些奇怪的、莫须有的谣言哈哈笑。不过它再怎么不靠谱, 本质上也能够反映出一些事,于是莱欧斯利真的从这些有点搞笑的消息里发现了一些不太好的苗头, 只不过因为没整出什么大乱子, 所以他也没有太过警惕。
你对他这种玩一玩都能搜集到信息的本领进行了强烈的谴责, 放松就放松, 怎么还办公呢。这些枫丹人真是工作狂,太可怕了, 你还是回须弥吧。
你坐在办公桌上嘀嘀咕咕, 莱欧斯利看着你的素材本, 习以为常地过滤掉这些没什么意义的话。他往后翻了两页,确定这就是今天的份, 就把本子放了下来。
“最近不去水上玩了?”他侧头问你道。
你反问回去:“总问我这种问题,是不想让我呆在梅洛彼得堡了?”
“没有的事,我说过了,梅洛彼得堡随时欢迎你。”他交叠起十指,略微抬头看向你的侧脸。目光从你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慢慢转移,落在你半垂下来的眼睫与眼眸上。
你抬起眼,正对上他的目光,他似乎在想什么,所以眼神显得有些渺茫而遥远,在你的注视下,才凝聚起来。
你歪了歪头,看着他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莱欧斯利挑起眉,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说:“我在思考一个问题。”
“你知道的,是上次那个问题。最开始我以为你是想把我扣在这儿给你打工……”
莱欧斯利神色奇异地笑了一声,好像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就在他这种眼神中平静地说下去:“后来发现其实不对。因为实际上我也没做什么事情,更多的还是在梅洛彼得堡里四处乱晃。而把这种情况与最开始我们之间由交易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相对比,显然自由空间大得过分,权利也多得过分,已经不是合作者该有的程度了。所以,你给我这么多东西,想做什么,不怕我在你的梅洛彼得堡里捣乱么?”
莱欧斯利往后靠在椅背上,眉眼显得锋利锐气,姿态闲散淡然地回答你:“我既然敢这么做,那必定是因为其后果在我所控制的范围内。你不用担心。”
你不否认他对于梅洛彼得堡的掌控程度,水下的王不是说着玩的。如果莱欧斯利是个不安分的人,恐怕那维莱特的麻烦要多上许多。于是你只说:“……梅洛彼得堡有自己的规矩,或者说你有自己的原则。你不是会和其他人分享权利的人,有现实因素制约,也是你本人的性格使然,在这个前提下,我的存在和你的行事逻辑就形成了冲突。综合这两点来看,你没有从我身上拿到你付出的同等的利益。我不认为你这种人是什么慈善家,所以只有可能是要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给出了你想要的东西,要么是我的潜力足够你进行下注。”
他忍不住说:“你非要把这种事说得这么利益清晰?”
你瞟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只是基于你我的思维逻辑进行的分析。你敢说自己不是这种人吗?”
“我应该没有这么冷酷无情吧,”他思考了一下,说,“还是说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
你点点他:“公爵,你这话放出去,梅洛彼得堡所有人都会翻白眼的。”
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好的管理者。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拥有一个上位者该有的特质。
“不论你曾经是怎样的人,你的生活、职位会为你塑造出这个职位该有的特点。权衡利弊就是一个管理者最该拥有的本领,这种思维不仅会让你在管理、决策上发挥作用,生活中也会发挥作用。”你晃荡了两下腿,继续说,“所以我没冤枉你。所以我的结论成立。我清楚我的能力、我的价值,但你不使用这些,所以我只有一个结论了。”
“你喜欢我。”你居高临下地宣判。
这一幕像极了十多年前莱欧斯利被审判时的场景,那一天他沦为囚犯,于梅洛彼得堡开启一段新的人生。如今他又要成为一名囚犯了。
而这两次,他都接受了审判。
“我承认你的结论正确无误。”莱欧斯利平和地说。
他的脸上没什么笑意,眼里也没有往常的坦然。他太过平静,好像动心的不是他,你的话语指向对象也不是他。
但你能感受到他有点紧张。
你把桌面上的灯光调暗了一点,也许这会让他放松些。随后你将双手放置在腿侧,扶好桌边,前倾身体靠近他,望着他此刻颜色略微沉重的眼睛道:“我知道了,所以介意和我说说你在顾虑什么吗?”
他移开和你对视的眼神。那暗红和青绿的配色实在是太过聚焦专注,当你看向他时,他总觉得这双眼睛看的不仅仅是他这个人,还有他的过去和未来、所思所想、所知所感。
等避让开你过分清亮尖锐的视线,他才淡笑道:“询问这个问题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表露一下你的态度吗?”
你重复了一次:“我的态度?”
你盯着莱欧斯利的眼睛,指尖在桌边点了两下,随后从桌面上跳了下来,迈出一步站到他身边,弯腰伸手撑在扶手上,同时另一只手扶上他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往后退开点,道:“这就是我的态度。”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撞碎了莱欧斯利的冷淡,你没有注意到他的手指在那一瞬的紧缩,但他停顿的呼吸很明显,瞳孔都缩小了,身体紧绷起来,像只被吓到四肢僵直、尾巴都直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的狼,凌厉凶狠的气势都变成了呆萌。
可惜这份呆萌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莱欧斯利扣住你的手腕,眉眼沉下来,瞳孔的色彩如同凝结的冰,冰中封存着一轮金圈环绕着的黑,囚困着一个小小的存在。
他贴近你,看着你的眼睛不躲不闪,像是想要将你眼中所有的色彩容纳进自己眼中,维持在一个你可以迅速后退离开他的距离位置上,询问道:“你确定你对你的行为负责吗?”
“我要是不负责,你能放我走吗?”你笑吟吟地问。
莱欧斯利说:“能。”
这回换你感到意外。而他苦笑了一声,垂下眼轻声说:“你不负责,我还能把你扣在梅洛彼得堡吗?”
毕竟只是一个吻而已啊。如果没有意义,说忘其实也能忘的,算不上什么。
你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总觉得莱欧斯利过于慎重和在意,这份与不安全感类似的情绪可能源于他的过去,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又亲了他一下。
莱欧斯利收紧手掌,抬眼哑声问:“怎么?不想负责,还想多捞点好处走?”
你面无表情地说:“不要总把人想的那么坏,亲爱的,如果我撩闲不负责,我祖母估计会托梦追着我打。不过,你要自己想好了,我很麻烦,不会为了你去改变我自己,也不会太多地去照顾你的情绪。你要想和我在一起,就得做好我不着家的准备。”
你以为这番话会让他多思考一会儿,却没料到这番话解决了他一直以来纠结的问题。莱欧斯利松开不自觉皱起的眉,轻松地笑了起来,眼眸亮得惊人,像是某种剔透的水晶,折射着温情的光芒。
他扣着你的手腕,另一只手环绕过你的腰,把你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鼻尖抵着你的鼻尖,小声问:“早就做好准备了——可以亲你吗?”
你动了动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交叠着放在他颈后,说:“不可以。”
莱欧斯利:“嗯?”
他茫然困惑地看着你,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亲他但是他不可以亲你啊?是什么须弥的习俗吗?
你一本正经地说:“接吻有冷却时间。”
你眼里的那点戏谑笑意明晃晃的,惹得莱欧斯利也笑了一下。随后他抬头,在你的眼角留下一个轻吻,喃喃道:“这儿应该没有冷却时间吧。”
亲吻别人和被别人亲吻是两种感受。你亲吻莱欧斯利的时候,只觉得和平常喝水一般没什么区别,最多感觉有些热。但当他亲吻你时,你生出一种被世间最温柔的存在眷顾的错觉,好像连灵魂都变得沉重了,快要凝聚成为实体,去用力拥抱面前的这个人。
如果有人询问你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你想,你只能用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语句来回答他。
这是被爱的感觉。
你抬起头,寻到莱欧斯利的唇,亲吻上去。他对于你的热情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嘴角还带着笑,一手圈着你的腰,另一只手手掌蹭过你耳边,手指掠过发丝,最后扶在你的后颈上,拇指抵着你的后脑。
这次终于不是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倒像是深陷海中的一场搏斗,不分胜负,目的只在于与对方拥有更多的接触,而随着亲密地接触,一些情绪也在缓慢地积累,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回到心脏,于是让人手脚发软、心脏涨满。
就像那次在擂台上的搏击,你最先败下阵来,放下有些僵硬麻木的胳膊,推了一下莱欧斯利,才让他依依不舍地松开你,却在你闭上嘴揉着发酸的腮帮子时额外偷亲了你一下。
你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推开,又揉了两下自己的脸颊,趁机为自己做打算:“我一天要喝两杯咖啡,不然就不给你亲了。”
莱欧斯利沉吟:“唔……这个嘛……”
你警告性地看着他,示意他想好了再说话。
莱欧斯利挪开目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样子,你如恶狼盯着羊羔盯他,正准备说“你好好想想到底是一包咖啡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他却突然扭头迅速地凑过来。你下意识抬起手抵挡并后仰,但他拉着你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同时大腿一抬,你就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倒,于是恰好被他抓了个正着,还连着被亲好几口。
你推他推不动,挡也挡不住,避也避不开,只好把脸埋在他肩上,还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公爵先生闹够了,搂着你,弯着眼得意洋洋地笑了两声,手指卷着你的发尾,贴着你耳边响起的嗓音懒洋洋的:“你看,你躲不过我。不如再想个威胁条件吧。”
你面若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