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N92唯二的两座超大型空港,二号空港此刻的气氛显得格外热烈。

  巨型运载场上来回跑动着隆隆作响的运输拖车,手持扩音器的工队长累得声嘶力竭,用沙哑的声音吼道:“A9车进二号道,A10那边装完货了吗?进旁边的三号道,都仔细着点,晚上是带着钱袋子还是一张哭丧脸回家,可都得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番话无疑十分具有鼓舞精神,忙碌得汗珠滚滚的力工们哄笑几声,手里的动作不由得也加快了些。

  在这些忙得脚不沾地的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男人也混在其中,比起其他满头满身如同水洗过般的力工,他显然有点心不在焉,一边搬着货,一边目光滴溜溜四处打量。

  带他的工头是个留小胡子的男人,见到自己的临时工如此走神,不由喝骂道:“这么慢悠悠的,当自己是什么金贵老爷呢?下面还有满满三大舱的货,干不了就滚回去!”

  曾继源被这么个浑身臭汗的工头当众辱骂,顿时脸上一阵挂不住,他微微阖上眼睛,强迫自己忍下怒气,低眉顺眼地答道:“五哥,抱歉,我头一次来空港干活...想着在这儿能看到那些货主大老板,这才走神了。”

  五哥从鼻子里哼一声:“就你小子这穷样,就算见到货主老板,他还能高看你一眼不成?我劝你把这些看热闹的心思收收,抓紧时间干活!”

  他转头又去呵斥其他人,曾继源忍了又忍,这才黑着脸继续搬运那一箱箱沉重的矿石。

  汗液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刺得他眉头跳动,他懊丧地胡乱擦了把脸,内心疯狂咒骂着那群派特里克的无良佣兵。

  自从离开首都星之后,没有其他军队愿意接手他这个得罪监察所的戴罪之身,最终家里塞钱打点,阿道司这才很勉强地给他谋了个“卧底”的任务,潜伏在星际闻名的派特里克佣兵队,搜集他们的罪证,并许诺他如果立功就能回来。

  谁知道这个王八蛋佣兵队根本就不好混,他入队已经三个月了,不是每天在边缘星系捡垃圾,就是被派去执行些炮灰才会干的杂事,他实在受不了了,咬着牙将私藏的最后一点金子贿赂给小队长,这才打听到最近会有个不错的任务。

  雇佣他们的人要求他们前往N92矿星去绑架一个人,资料中提供的名字和信息很翔实,而雇主给的钱也大方,对于做惯了杀人越货买卖的派特里克雇佣兵团来说,这不算个太难的任务。

  在看到目标的名字后,曾继源的心脏顿时就是一阵狂跳。

  那无疑是一个让他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用尽所有恶毒词汇诅咒的名字,想到这里,他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对于任务的渴求又更深了。

  为此他磨了队长很久,终于争取到参与这个任务,前几天小队的人假扮成星盗,在一号空港制造了好大一场混乱,目的就是让近期出发的所有星舰全都转移到设施较为陈旧的二号港,方便他们行动。

  熬到午休时间,曾继源不敢耽误,匆匆脱离队伍潜入旁边的仓库,沿着狭窄闷热的过道走了半天,才找到地图上的那个气窗。

  他潜入星舰泊场,午后天顶的三颗恒星共同发威,将地面烤得滚烫发白,但他不敢离开,只能掏出贴身藏好的发讯器后,缩在钢架后方接通了队长的通讯。

  “臭虫已经进入目标区域。”这个糟糕的代号也是队长取的,作为新人,他不但毫无人权,还不得不默默承受着来自佣兵们时不时的羞辱。

  果然,通讯器那头传出笑声,片刻后队长问道:“臭虫,怎么这么早就联系我们?目标已经登船了吗?”

  曾继源擦擦额上的汗:“没有,我现在正在泊场监视,想问问大概需要等多久?”

  那头传出嗤笑声,似乎对他的问题不屑一顾:“等多久?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问问目标什么出发?菜鸟,老老实实不要眨眼睛地给我盯好,错过了目标有你好看。”

  通讯被“啪”地断开,曾继源有苦说不出,整片泊场根本就没有个荫蔽的地方,他只能狼狈地坐在钢架下方,刚想要放松一下,脊背就被滚烫的铁皮烫到,好险没有跳起来。

  这样的苦他从来都没有吃过,如果不是拜池月镜和顾今宵这对阴险妻妻所赐,他本该在首都星平步青云,又何必像只赖皮狗似的在这里艰难求生?

  等这对狡诈的妻妻登船后,他一定要亲手给她们送上一份毕生难忘的大礼。

  在这股愤怒的刺激下,他咬着牙熬过了滚滚烈日,直到乌云席卷天空,远处传来雷鸣般的轰隆声响,是大型星舰将要离港的讯号,看到舰尾那熟悉的军方标号,曾继源精神一振,顾不得钢架烫手,拿出望远镜开始监视。

  因为是运输舰的缘故,星舰的乘客并不多,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联邦卫兵先行登船,曾继源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而是继续把目光投向舷梯另一侧。

  第一艘星舰的乘客都是士兵,第二艘陆续有穿着常服的男女登船,应该是十字星公司的员工,他盯着望远镜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看得都快花了时,突然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池月镜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身款式休闲的深蓝色衬衣与长裤,她看上去状态极好,神采飞扬的脸上带着笑意,走到舷梯旁,她回身牵住一个比她略矮几公分的女人。

  那女人明显包裹得比较严实,可能是惧怕烈日的暴晒,她戴了顶遮住大半张脸的草编遮阳帽,只露出一点下巴,衣服也是密不透风,但手腕上却戴着硕大的钻石手镯,看上去晶光闪烁。

  池月镜显然对她很宝贝,亲自走在她身侧扶住她小心地往上走,她们没有拿行李,所有箱子都提在身后另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女Alpha手中。

  一看就是排场十足的暴发户矿主打扮,曾继源看得眼热,不禁又咒骂一番池月镜的虚伪,如果不是为了钱,她一个Alpha怎么会既装O又做小伏低,如今名利双收,真是叫人讨厌透了。

  虽说那个顾家的大小姐确实长得不错...想到这他又抬了抬望远镜,却发现顾今宵已经走到甲板上,只留下个凹凸有致的背影。

  他不再迟疑,通过发讯器汇报情况道:“目标登上了二号舰。”

  说完这句话,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撤,按照原定计划派特里克的人会在舰场附近的小路上接应他,然后他就可以亲自去向这两个人报仇雪恨。

  然而等他气喘吁吁赶到指定地点时,却惊讶地发现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剩下一艘看起来破旧不堪、随时都像要散架般的小型飞艇。

  来不及震惊,曾继源赶忙联系自己的队友,在听完他磕磕巴巴的问题之后,那头又是一阵轰然大笑。

  “菜鸟还异想天开立头功呢?我看你还是做梦去吧,梦里才什么都有。”

  嘲讽的声音透过发讯器,一声声撕扯敲打着他的耳膜:“趁着那艘老爷艇没散架,赶快跑吧,等我们收拾完目标,也许你还能赶得上回程的船。”

  这轻视的行为将曾继源气得浑身颤抖,但此时空港区域的大地震动着,天顶的通航道已经开启,他只能眼睁睁望着那几艘巨大的星舰升上天空,合着数不清的小型舰一起,飞向那片他无法碰触的外域星空。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

  他脸上青白交替的颜色不断变换着,眼眶憋得通红,终于在崩溃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登上那艘摇摇欲坠的小型飞艇,朝着出发方向飞去。

  ......

  就在曾继源驾驶着那艘叮当作响的破烂飞艇努力跋涉时,一艘明显性能优越得多的银白色舰艇悄无声息地飞驶着,十几个穿着迷彩装的彪形大汉坐在舱室里,熟练地检视着各自的装备。

  小队长笔直地站在舱房中央,他身高接近两米,剽悍的肌肉隆起惊心动魄的弧度,正在分配任务:“对方是军方的运输舰,每艘舰艇上配备了约一百名联邦卫兵,再加上十字星自己的那些羔羊保安,不值得一提。”

  “等星舰进入外域星空后,它们间的距离会逐渐拉开,我们的目标只有二号舰,A小队负责收拾守卫,B小队直接进入舱房把目标绑出来,优先确保B队的任务,清楚了否?”

  “没问题!”雇佣兵们响亮地回答。

  派特里克职业佣兵团,组成者是流亡于星际联邦的前职业军人、重刑犯、诈骗犯以及各色各样原因无法生活却又不愿意直接委身成为“星盗”的人们,由于具有一定的军方素质,常常会被雇佣进行一些灰色地带的交易。

  而像这种绑架案他们做得并不少,哪里有财富哪里就有仇家,这次的目标身份不过是个普通矿主,难度应该不高。

  这种愉悦的心情是在他们登上那艘星舰后,被骤然打碎的。

  随着飞艇逐渐接近目标星舰,舱门洞开,小队长坚定的声音通过耳机响起:“成功对接目标,现在开始行动!”

  银色飞艇盘旋着来到星舰侧后方,以一个隐蔽的角度靠上侧翼,与此同时,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仿佛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顺着金属缆绳进入星舰的登陆舱。

  一个大汉率先切开舱门通道,迫不及待地冲进舱室。

  “啪——”

  这声轻微的响动并未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很快,接二连三的行动队员鱼贯而入,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耳机顿时被一片杂音笼罩,还停留在侧翼方向的小队长不明所以,正当他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突然又听到驾驶员那战战兢兢的声音。

  “队长...我们的船好像、好像被锁定了!”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只见刚才还空荡荡的后方区域不知何时出现了三艘攻击舰的身影,船身下方的粒子炮发出幽微的光芒,像盯着猎物的猎手般,沉默地盘桓在他们周围。

  望着这个沉默的包围圈,小队长的心脏“刷”一下沉了下去,而耳机当中慢慢响起的求饶声、混乱的脚步声更像是一种佐证,告诉他这次行动彻底宣告失败了。

  这不科学!明明雇主说这只是平常的军方运输舰配置,为什么对方却像早就洞悉了会有人来攻击似的,竟然摆出这么强大的火力阵容等待着他们前来?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正当派特里克第一佣兵小队的队长怀疑人生之际,在空港另一头,满脸紧张的曾继源死死盯着屏幕,瞳孔不知不觉地放大。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被好运眷顾的兴奋与不可思议的激动混杂在一起,让他手心出汗几乎握不稳操纵杆,然而屏幕上出现的影像刺激着他,让他心脏止不住地狂响。

  几分钟前,被队友无情抛弃的他正驾驶着这艘退役飞艇准备回撤,鬼使神差般,他不死心地又朝空港下方看了一眼,这一眼却让他看到某个奇怪的画面。

  只见不久前明明已经登上星舰的池月镜忽然出现在港口,她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很快另一艘小型飞艇泊在她面前,有个女人打开了舱门。

  那个女人的脸更是让曾继源心跳加速,因为她就是刚才登船的另一个人,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再穿那件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裙,一双长腿明晃晃暴露在视野中,白得像冰激凌。

  看着这两个人的身影,曾继源顿时有种预感——他立功的机会可能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曾的便当已经在途中,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