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小勺磕在碗碟边缘,发出“咯”的一声轻响。

  顾今宵突然就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池月镜面前渐渐变得不再那么疏离?不但接受了对方的保护,而且慢慢心安理得般吃她做的饭,享受她对自己的照顾,甚至于...就连易感期都还要麻烦她做这样的事。

  可是池月镜好像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她。

  心脏又有些不受控制地怦怦跳动起来。

  是因为对她的责任感吧?毕竟她们还没有离婚,而她向来是个很重承诺的人,所以才会在她有困难时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现在又千里迢迢跟着来到完全陌生的N92星系,算起来全都是为了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像裹了层糖霜,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但是转念一想,这份责任感...始终是有期限的,等这件事彻底结束后,她们就会继续履约离婚,到那时候,她和池月镜就要变成两个陌生人了。

  这个念头一旦闪过,刚才还满口留香的鱼丸汤顿时就变得有些苦涩,心脏也跟着紧紧揪了起来。

  顾今宵忍不住吸了口气,为自己刚刚升起的贪念感到一丝不可置信。

  她怎么会变得这么自私?离婚这件事明明就是自己亲口提的,池月镜也有属于她的人生,等这件事一结束,她就会跟自己再次分开,去军部也好,去其他地方也罢,以她的能力都会散发光彩,并且...她也许还会寻找到新的伴侣,将这些温柔给予另一个人。

  这才是正常的发展。

  到那个时候,她也会与她渐行渐远,各自重新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去。

  但是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也会对别人这样笑,把别人说的每句话放在心上,心脏就会隐隐作痛,感觉不太舒服呢?

  是易感期的缘故吧?因为被她的信息素抚慰,本能中产生了Alpha天生的占有欲,所以才会只要想到这些场景就觉得难过,并且自私地想将这个人据为己有。

  她的自控能力果然如预料中那样逐渐在变差。

  想到这里,顾今宵不再有犹豫,她认真地看向池月镜说道:“关于下午发生的那件事......”

  她本来想说“这样有些不好”,话到嘴边又突然停顿住,将它调整为“你觉得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池月镜望着她,恰到好处地露出满脸迷惑表情。

  顾今宵抿了下唇,把话挑明:“...我们毕竟不是真的情侣,在易感期进行安抚这件事还是很私密的,所以,我觉得...像是今天下午这种状况可能需要注意一下。”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池月镜浅笑着看她,“能不能说得再具体些?”

  她目光显得非常认真,桃花眼一眨不眨蕴着光,充满着求知欲,被这样的视线对上,顾今宵的心不觉跳得更快了,她扭过脸轻咳一声:“我是想说,我们、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可能.......”

  太像一对真正的情侣才会做的事了。

  但这句话她实在“可能”不下去,总感觉万一说出口,反而会被对方认为是自己在胡思乱想,倒会让两个人未来相处变得尴尬,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她说道:“总之就是,我认为在这件事上应该再严谨一些。”

  “作为一对拥有紧密合作关系的...伴侣,我们可以有事互帮互助,在人前继续扮演好各自的角色,但是在某些事上...还是不要过度亲密,这样......嗯,对彼此都好。”

  她一口气将这句话说出来,满脸都像着了火般发烫,根本不敢去看池月镜的反应,既怕她会觉得自己在小题大做,又担心话中的意思让她误会为是在指责,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池月镜居然笑了。

  “过度亲密?”她用余光看到对面的人站起身来,将灯光略微挡住些许,她声音那么轻,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轻擦过战栗的心跳,“我好像不太明白,到底什么样的行为才算过度亲密?”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般抬起指尖,在她红得快要滴血般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

  “...是说拥抱?信息素互换?还是......”

  耳尖如同点燃了一颗灼热的火星,烫得顾今宵差点跳起来,但池月镜站在她面前,牢牢封锁住可能的退路,桃花眼中的光晕深沉汹涌,像是要把她给吞下去般,深深地望着她。

  “我......”

  前所未有的窘迫感紧紧束缚住心神,让顾今宵感到进退维谷,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也说不好,毕竟、毕竟我以前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最后几个字直接被她吃掉了,只留下轻微的尾音。

  她真是很容易脸红,那抹粉光从脸颊一路向下蔓延,连脖子都染得粉粉的,不知道衣领下面盖住的部分是不是也都变成了粉色?这个想法刚出现,池月镜目光不觉微微一顿,因为她的话产生的郁气也跟着消失了些许。

  总是很难对这个人生得起气来,即使知道她这些话的本意是想跟她保持适当的距离,但内心依旧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不忍心看她太过于难堪。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想要去摸摸她的头,手伸到半途还是停住,转而放缓语气说道:“既然你也说不出更具体的方式,要不这样吧,我们干脆做个简单的约定。”

  “如果你易感期不舒服,觉得需要我帮忙安抚的话,就直接告诉我。”她字斟句酌地说着,尽量让这件事听起来显得像某种正当行为,“你不说,我就当做你没问题。”

  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既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也充分保留了对彼此的尊重,顾今宵欣慰地抬起头,那双刚才还紧紧揪在一起的眉目舒展开,像一对亮闪闪的月牙。

  “可以这样吗?”她小声问道。

  池月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当然可以,毕竟你自己的身体你最清楚,如果你能主动说出来的话,我也就不必每次都要去猜想你的状况了。”

  原来如此,所以还是自己太过于扭捏,这才把事情搞得复杂了。顾今宵忙不迭点头道:“好,那以后我们就这样约定。”

  她明显恢复了几分活力,而精神骤然松懈下来,肚子也有些饿了,她羞涩地开口道:“...那个鱼丸汤?”

  池月镜被她这幅可爱模样逗笑了:“汤可能有些凉,我帮你热热你再喝。”

  她端起汤碗朝厨房走去,顾今宵心事放下人也跟着自如不少,笑眯眯伸手去拈盘子里的奶黄包吃,边吃还小声轻快地哼着歌,看起来心情很好。

  竟然这么高兴...能跟自己继续划清界限吗?

  还是不该这么容易就对她心软的。

  ......

  卸下心防的顾今宵并不知道她这些想法,相反因为觉得把事情都说清楚了,她落得无比轻松,晚餐时还多添了半碗饭,直到被池月镜拦住不许再多吃,这才恋恋不舍放下碗筷。

  她美美伸了个懒腰,带着些讨好地说道:“我来帮你收拾吧?”

  池月镜原本不想让她做这些,但转念一想她今晚比平时吃得多,万一不消化反而会影响睡眠,于是点头道:“那你帮我给荷花缸添些水。”

  她朝角落里指了指,顾今宵望过去,看到那边放着一只透明的玻璃缸,里面养着几支荷花,硕大滚圆的绿叶托着水珠,光是看着就觉得满眼舒爽。

  这样漂亮的植物,在N92星球几乎没有机会能看到,她立即快步上前,小心地用指尖抚摸着荷叶,期待地问道:“...这么大的花苞!明天应该就可以看到它开花了吧?”

  池月镜还站在水池前收拾东西,闻言笑道:“差不多,这也就是送来的时候带着这么一大缸水,才能让你看个新鲜。开花之后就不能再养了...太浪费水。”

  提起这件事顾今宵微微蹙眉,刚才升起的赏花兴致也跟着打消些许:“是啊,这么一缸水放到平民区,估计就是三口之家一天的用量,等这座星球的矿源彻底耗尽,大概N92就会不再适合住人了。”

  许多资源星面临的都是这样即用即弃的命运,反正这颗星球开采完还能有下一颗,无穷无尽的宇宙拥有广袤资源,谁也不会去想——被丢弃的星星上的人要何去何从。

  看出她的失落之意,池月镜安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相反不少人都还要感谢十字星来这里采矿,我听说你们的薪酬水平是最高的,工人努力工作几年,就有机会存到至少够去四等星的移民费用,天无绝人之路,你不必这么苛责自己。”

  顾今宵当然听得出她的维护之意,但这件事的确也是她长久以来思考的问题,她把小喷壶放到旁边,小声说道:“你说的我明白,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进矿场的条件,我还是希望能帮这里的人们多做点事。”

  她犹豫了几秒,决定告诉池月镜她的想法:“我想在这里成立一个基金,让那些愿意读书的孩子们有机会去周边星球的学院学习...不过这件事具体该怎么做、以及谁来监管,都需要再仔细考虑清楚。”

  也就是说,她在跟自己商量她的想法。池月镜内心滑过一丝暖意,看向顾今宵的目光也变得愈加温柔,她想了想说道:“你这个想法真的很棒,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有个朋友在首都星办了所慈善学院,如果你需要的话,等回去之后我们可以去拜访她。”

  这个建议让顾今宵很是惊喜,能够跟专业人士请教经验,也会让基金会少走些弯路,她没想到池月镜这么支持自己,不觉朝她露出笑容:“谢谢你。”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天,见时间不早,这才暂时收住话题各自去洗漱准备就寝。

  大概是在心里思考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得以向人诉说,直到躺在床上好半天,顾今宵依旧睡意全无。满脑子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思绪,一下子想着基金会的后续操作问题,一下子又跳到和顾成业之间的赌注,胡思乱想个没完没了,完全静不下心。

  她转头看了眼枕边的人,与她的辗转反侧相比,池月镜似乎睡得很香,她背对着顾今宵,非常安稳地睡着,长发就这么松松铺展在枕头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顾今宵跟着翻了个身,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更加烦躁了,而随着她的动作,丝丝缕缕的热意从后背冒出来,察觉到这股熟悉的燥意,她目光一滞。

  她怎么好像...又有点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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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piapia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