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房间中,传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叹息。

  “原来是学姐啊,”歌令柔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中作为武器的高跟鞋,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个行为实在很没有淑女风范,她拍拍胸口,羞窘地说道,“刚才吓了我一跳,还以为遇到坏人了呢.......”

  她原本充满戒备的表情明显轻快些许,但顾今宵却蹙起眉头,她将备用礼服放到沙发上,一边问道:“小柔,你为什么会来这个房间?”

  在进入盥洗室之前,她明明反锁过休息室的房门,按理说歌令柔不该这么顺利能进来。

  见她发问,歌令柔很乖地答道:“我裙子弄脏了,刚才我在大门口等着见哥哥,一个侍应生突然打翻了饮料,然后就把我带到这边.......欸?他好像是没给我说过这间房有人。”

  当时现场有些混乱,她被弄脏礼服后完全措手不及,根本没考虑太多就急匆匆跟着人过来了,现在想想似乎的确有些不对劲。

  顾今宵心里隐约有了判断,没等对方说完,她便快步来到房门口,一把握住门把手向下压去,结果果然不出她所料,门锁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拉不动。

  她又敲了敲门,并扬声朝外面呼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怎么会这样?刚才我开门的时候明明.......”看着她的动作,歌令柔也反应过来这多半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心下一惊,立刻去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我马上联系哥哥!”

  然而做局者又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疏漏,在点击了几次通讯器都未果后,她挫败地一甩手,焦急道:“...这里没有信号。”

  “看来的确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关在这个房间里了。”

  在她尝试的同时,顾今宵也试着按过自己的终端,同样也是信号格纹丝不动,她转身走向屋子另一侧,口中说道:“别担心,我看看能不能找工具打开这道门。”

  这里毕竟是联邦政府举办的高端宴会,想必设计她们的人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像这种酒店自配的电子锁,她应该花点时间就能弄开。

  她声音很平和,带着跟她本人一样平静淡雅的气息,莫名就让人感觉心神安定,歌令柔怔怔望着她,不知不觉也松了口气。

  还好遇到的是人品令她十分信任的顾学姐,否则光是跟年轻Alpha在休息间这样共处一室的情景,都会让她紧张得难以自持。

  等她们出去以后,她一定要拜托哥哥好好查清楚,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下黑手陷害自己。

  在房间里简单搜索了一遍,顾今宵从盥洗室抽屉里翻到一把小巧的修眉刀,虽然刀片只有薄薄的几毫米,但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先将就用它试试看了。

  她回到房间门口,随手将碍事的高跟鞋脱下来,就这样赤脚踩在地毯上,然后将修眉刀顶住电子锁面板的边缘,开始用力撬动......

  锁扣与门板镶嵌得严丝合缝,这个动作需要她十分专注,她耐心地撬动着门板,另一只手则紧握住门把手,一边配合撬锁的动作摇晃,并留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种工作歌令柔插不上手,只能乖巧地坐在旁边不去打扰,不知是否因为情绪太过紧张,她逐渐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温在上升,一股燥热弥漫开来。

  她看了眼门口的顾今宵,不想让自己表现得过于娇气,于是只抬手扯了扯礼服的衣领,但是热意并未得到缓解,反倒是喉咙也跟着干渴起来。

  这不像是单纯因为闷热产生的反应。

  在第三次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时,歌令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还来不及出声示警,她心脏猛地一缩,尔后双腿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噗通”一声向后摔倒在沙发上。

  顾今宵也听到这阵不同寻常的动静,她回身望过去,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跳,歌令柔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里,她的脸颊、脖颈连同露在礼服外面的胳膊全部红彤彤的,像只煮熟的虾子般,正痛苦地小声呜咽着。

  “你怎么了?”她想都没想便走过去,还未靠近,一股熟透的樱桃果味就涌入鼻息间,在嗅到这股味道的同时,顾今宵脑海中警铃大作,脚步也跟着顿住了。

  那是属于Omega信息素的味道,源源不绝的果香味裹挟着热气,避无可避地直冲她而来,她惊得心头巨震,连忙疾步朝反方向退去。

  糟糕。

  看歌令柔的反应,这不像是单纯的发情热,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诱发了本能反应,此刻铺天盖地的信息素气息飘荡在房间里,如果再不及时加以干预的话.......

  而且休息室空间有限,尽管已经努力回避,但顾今宵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属于Omega的信息素,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变得剧烈,太阳穴也突突跳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血管中喷涌而出。

  歌令柔的反应则更严重,Omega那脆弱的神经系统因为本能冲击,让她整个人都难受得蜷缩成一团,不断发出类似小动物般的呜咽声,无法自控的信息素不停散逸着,如同渴水般寻找着一切安慰源。

  再这样下去她们两个人都会有危险,看到面前的状况,顾今宵当机立断,她竭力屏住呼吸,从沙发上一把拽过那件夏婉婉借给她的礼服裙,将它轻轻盖在歌令柔头上,勉强阻挡住一点气味流散的进程。

  “我需要先把你隔开,别怕,会没事的。”被信息素影响让她的动作也变得迟滞,她咬着牙把人扶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推开盥洗室的门,将歌令柔暂时关了进去。

  只是完成这一套简单的动作,就已经令她感到不堪重负,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她对大部分Omega信息素过敏,在强烈的过敏反应刺激下,使得她还能勉强保持住意识不要溃散得太快。

  但滚烫的Omega信息素气味堆积在鼻腔里,滋味更加难受,神经网络如同过电般颤抖着,竭力排斥那股气息的入侵,视野中涌现出一团团黑雾,感官被堵塞住,令大脑也像发高烧般混沌起来。

  必须赶在意识完全崩溃前,尽快打开那道门锁。

  她指挥着自己走向门边,重新捡起那把用作工具的修眉刀,继续朝门锁撬动,因为手抖得实在太厉害,中途刀片数次滑开,指尖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看也没看,只是努力攥紧刀柄,一下下凿着那道缝隙。

  一下。

  两下。

  三下。

  鲜血顺着指尖流淌而下,一滴滴落在地毯上,顾今宵渐渐有点握不稳手里的刀柄,正当她紧咬住下唇,想要再用力晃动门锁时,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那个声音宛如从天而降的勇气,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让她猛地朝前扑过去,双手用力拍动门扉,发出“砰砰”的敲击声。

  脚步声顿了一下,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朝她所在的方向赶来,顾今宵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撞击,有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她看到自己面前的门锁转动了。

  紧闭的房门轰然开启,有清凉的风灌进来,脚步声和人声纷至沓来,嘈杂宛如流水般奔涌而过,有个人影朝她缓缓靠近,还没来得及反应,那只微凉的手便伸过来,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滚烫的脸颊被贴进一个柔软的怀抱,白鸢尾淡淡的气息浮荡在鼻息间,像保护般将她密密地包裹进自己的范围中,顾今宵微微喘息着,听到耳畔传来的心跳声,一声声仿佛也敲在她心上。

  “池月镜......”她下意识地叫出她的名字,小声提醒道,“歌令柔还在里面,快去救她。”

  池月镜没有答话,她像是抱着某个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将顾今宵搂在自己怀中,幽深眼眸中氤氲出浓得化不开的黑色,仿佛炽烈燃烧后的星穹,短暂地沉默了几秒,她才轻声说道:“别担心,交给我来处理。”

  她是在跟史提亚一起去会见过那位大人物后,才得知顾今宵离开的。当听说她被侍应生弄脏裙子而不得不临时更换后,池月镜心中敏锐地掠过一丝不安,她稍微坐了几分钟,实在无法安然等待,索性站起身打算过去接人。

  见她反应这么谨慎,一旁的夏婉婉心里也有点忐忑,干脆便跟着她一起往休息室方向走去,结果两个人接连敲了好几扇门,却始终没有找到顾今宵的身影。

  “那个侍应生说的是就在这边呀。”遍寻无着之后,夏婉婉不由得紧张起来,“我明明看着他们走过来的.......”

  池月镜徐徐垂眸,将心底的焦躁压下去,她吸了口气,平静地说:“没事,也许是碰巧去了别的地方,我们再找找看。”

  她说得很镇定,脚步也依然十分平静,走在前面的夏婉婉也就没能注意到,其实镇定的池上校放在身侧的手始终都是紧握着的,骨节因为用力微微泛出了白色。

  因为回廊很深,不时还有宾客路过,她们不敢走得太快引人关注,只能一边观察着可能有人的屋子一边凝神倾听,眼看前方来到拐角处,夏婉婉忽然“咦”了一声。

  她朝某个地方指了指:“刚才我好像看到带走顾学姐的那个侍应了,但他换了衣服...我不太确定。”

  随着她的声音,只见走廊另一头的消防通道门扉一动,有个身影一闪而过,池月镜闻言,早已快步追上去,不过瞬息间就来到走廊边,迅速将门拉开。

  通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正忙着偷溜的男人防备不及,后颈的衣领就被猛地拽住,他踉跄着挣扎几下,被这股沉重的力道拉得连连后挫,池月镜手朝后一顿,就这么将人按在墙角。

  “刚才被你带走的那位小姐,去了哪个房间?”她紧盯着面前的人,目光锐利。

  被抓住的的确就是那位侍应主管,他换过了衣服,此时正穿着件不起眼的灰色夹克,他似乎被池月镜的气势吓住,僵硬地缩在墙角一言不发。

  他以为只要沉默以对,对方断然不敢在这种场合对他动手,然而池月镜只是淡淡一笑,那双桃花眼中闪出一丝乌黑而沉静的光晕,像看个傻子般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以为我没办法让你开口?”清冷的声音却如同开了锋的剑光,令人心尖跟着寒了一下,侍应主管心跳如鼓,他看到对方抬起手,那是一只形状很漂亮的女Alpha的手,手指纤长而匀称,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泛出珠玉般的光泽。

  下一秒,那只手掐住他的喉咙,毫不犹豫地加大力度。

  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他绝不怀疑对方是真想掐死他,随着脆弱的颈骨被捏得发出“吱吱”的声响,空气被挤出胸腔,让他眼前浮现出点点金星,他徒劳地挣扎着,双腿瘫软在地毯上无力地摩擦。

  要死了......

  强烈的窒息感终于震碎了侍应主管的胆气,他拼命拽住扼在喉间的那只手,“嗬嗬”叫了几声,示意自己愿意坦白,见他肯配合,池月镜冷哼一声,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夏婉婉跑到消防通道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吓破了胆的侍应主管连声咳嗽着,一边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告诉她们,他哭丧着脸补充道:“我以为他们都认识的,那位客人只是让我把人都带到那间屋子...至于他想干什么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啊!”

  单是听到有人花钱拜托眼前这个男人将顾今宵带去封闭的房间,池月镜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她负手而立,锋芒毕露的目光看着男人,又问道:“你说把人都关到那间屋子...还有谁?”

  几分钟后,在侍应主管带领下,她们终于找到了那处被忽略的休息室。那一排的走廊通道被提前摆上了“修理中”的告示牌,是以根本就没有人想到其中居然会藏着人,而在走廊旁的另一间屋子里,池月镜踹开房门,看到另一位熟人。

  曾继源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方居然就能从宴会大厅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慌乱中他心头发紧,着急想去藏桌上的东西,结果还没挪步,就被人一把按倒在桌前,脸朝下重重砸在桌面坚硬的木板上。

  池月镜站在他面前,目光冷彻地望着他,当视线扫过桌面上的东西时,那双桃花眼陡然变得森然一片,再也不复往日平和清俊的模样。

  “喀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曾继源的右手猛地弯曲,就这么被生生折成两截,整个人如同一只面口袋般被丢到地上。

  “你该觉得庆幸,”始作俑者嗓音清淡,不带什么情绪地说道,“毕竟我现在没时间杀你。”

  ......

  房间里属于Omega那强烈的信息素气息仍未散去,夏婉婉作为现场唯一的Omega女性,带着医用隔绝服走进盥洗室去帮歌令柔做紧急处置,紧随其后赶来的史提亚听完手下汇报,铁青着脸走到池月镜这边。

  “那个混账东西居然用了信息素诱导剂,简直是胆大包天。”他想起来都有些后怕,如果不是池月镜当机立断马上通知了他,一个Omega和一个Alpha被关在屋子里下了这种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史提亚的视线又在顾今宵身上停了一瞬。

  在被诱导剂影响之后,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地想办法自救,一直坚持到他们赶来救援的这刻,如此强大而坚韧的自控力,在史提亚认知中,恐怕只有心智极其坚定的士兵才能做得到。

  还好她撑到了最后一刻,否则这件事一旦被揭出,中央监察处和歌令将军之间无论如何也将产生巨大的罅隙。

  这也就更暴露出布局之人的险恶用心。

  “我们的人已经对外封锁了消息,歌令将军那边马上也会带人过来,”史提亚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池月镜轻轻点了点头,从找到顾今宵之后,她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一直像宝贝似的抱在自己怀里,如今听到上官说话,这才仿佛回了点神。

  她低声说:“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她的人。”

  这种心情史提亚完全能理解,他郑重地说:“你放心,他使用违禁药这种行为本身已经违反了《性别权法案》,这件事监察处会一查到底,曾继源跟他的同伙谁都跑不掉。”

  他安慰地拍了拍部下的肩膀:“楼上安排了信任的医生,顾小姐的伤需要处理,你快带她过去吧。”

  宴会现场原本就准备了临时医务室,有史提亚开口,安排过来的是与他关系十分密切的军部医疗官,在处理完顾今宵手上的外伤后,医生便停了手。

  “她吸入的是强效诱导剂,加上重度过敏反应,暂时不能再注射任何镇定型药物,”他严肃地说,“只能先熬一熬了。”

  池月镜听得心情焦虑,下意识地追问道:“有没有办法让她好受点?”

  听到这话,那位医疗官停下手中的动作,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你不是她的伴侣吗?”他音调清晰,仿佛听到的是个傻问题,“如何安抚易感期伴侣,ABO生理课没学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池:学...是学过,就是有点怕挨老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