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宋斯年愣住了,尝试着挣了下,竟然没有挣开,惊讶得瞪大了眸子。

  宋卿向来知道如何对付生气中的宋斯年,只要她抱着哥哥的腿,撒娇说一句“我错了”,这件事便可迎刃而解。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等到祝遥,或者说有了新的“靠山”,宋卿心里委屈得不得了,抿着嘴唇,泪珠盈在睫毛上,憋着声哭泣,倔强的小模样。

  在场的这几个姐姐,下午除了练习,都陪她玩过,教她识乐谱,调音准,像逗小猫似的,见她这样,都觉得心疼,其中闻奈更甚。

  因为宋卿对陌生人有点腼腆,几乎只对着闻奈笑。

  宋卿与闻奈对视上,闻奈轻轻摇了下头。

  宋卿立即明白,宋斯年还不知道祝遥带她来围观打架的事情,心里顿时放松起来,两滴泪终于落下来,砸进水泥地面。

  宋斯年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

  “她很乖,一直在等你下课。”闻奈在旁边轻飘飘地解释。

  宋斯年的愧疚满得快溢出来,他与妹妹都有双琉璃色的眸子,耷拉着眼皮都是楚楚可怜的样子。

  闻奈还说:“我开始提议送她回家,宋卿坚持守在这里。”

  这次,宋斯年直接蹲下了,视线比宋卿还矮些,理了理她衣领的褶子,轻声说:“好啦,别哭了,哥哥错了,不该打你,给你道歉。”

  宋卿又挤出两滴眼泪,咬着唇瓣,勉勉强强地说:“哥哥没错,是我错了。”

  哎哟,宋斯年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闻奈偏过头,扬了下唇角。

  这一唱一和的协作,程景宁是真受不了,使劲搓了两下狗头,低喃道:“真是好狗。”

  阿文阿武吐着舌头,兴奋地“呜呜”。

  少年哄了两三分钟,宋卿见好就收,乖巧地站在旁边,握着哥哥的手。

  宋斯年给闻奈道谢,临走的时候,宋卿才小声说:“谢谢姐姐,姐姐再见。”而且脸不知不觉地红透了。

  也许做了坏事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心虚吧。

  闻奈微微一笑,“再见。”

  ——

  再见已是一个半月后。

  副社长见她们纹丝不动,急了,催道:“愣着干嘛,进来啊,我提前来开了空调的。”

  “来了,来了。”宋斯年没有办法,抬步往里面走,路过闻奈的时候,神情微肃,“社长,你来得挺早哈。”

  闻奈似笑非笑,“我也是刚刚才到。”

  这话听着熟悉,宋斯年想起来她刚才已经说过一次,便觉得这是次糟糕的寒暄,强装镇定地微笑,“哦哦哦。”

  宋卿讷讷地当个跟屁虫,声音低若蚊蝇,“姐姐好。”

  大概是因为她们拥有共同的秘密,让宋卿很难有不亲切之感,但是她们的确只见过三次面,所以宋卿很难拿出恰如其分的态度。

  她稀里胡涂地糊弄过去,脸颊被太阳晒得有点红,看起来像是在害羞。

  闻奈愉悦地笑出声,说:“你好。”

  这样清润温柔的笑声无异于是催化剂,宋卿捂着耳朵,感觉指腹的触感愈发灼热。

  闻奈暂时没有进来,副社长就领着宋斯年归置起后台的桌椅板凳,乒乓一阵乱响,腾出宽敞的走道,中间竖着一排化妆镜,很有演出气氛的感觉。

  他们把几把椅子搬过来,围在一起,形成围坐之势。

  副社长给每把椅子上放了新印的稿子,翻动起来有很香的油墨味道,宋斯年粗略瞧了眼,皱眉问:“怎么还有英文台词?”

  副社长得意地挑了挑眉梢,“对啊,设定就是中世纪的欧洲,航海家的故事嘛。”

  宋斯年苦笑道:“这......我的英文水平,你难道不清楚吗?”

  这时候,宋卿从后面趴在他肩上,悄悄说了句——“宋斯年,我碳水中毒了。”

  宋斯年无语凝噎,梗着脖子,“臭丫头,想睡觉就说想睡觉。”

  宋卿一本正经地说:“嗯,我想睡觉。”

  宋斯年给她指了张椅子,“去那儿玩,你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去上课,我三点半准时叫醒你。”

  宋卿高高兴兴地发呆去了。

  副社长好奇地问:“哟,都要开学了,还补课呢?”

  宋斯年眼睛盯着剧本,视线始终流连在那几行扭曲的英文对白上,“不是,报的格斗术的课程。”

  “还挺厉害。”副社长嘟囔着,注意力回到剧本上,解释说:“就给你添了几句台词,多轻松啊。”

  宋斯年冷笑道:“轻松个屁!”

  副社长听出他的不满,也不敢再逗,说:“哎呀,你什么水平我知道的,就是要这种念得乱七遭八的感觉,才能有喜剧的效果,而且你要是真想纠正读音,咱这儿有老师的。”

  他的目光挪到闻奈身上,见她手里提着塑料袋,忙站起来,挠着脑袋,“这怎么好意思,是我请你帮忙。”

  “没关系。”闻奈把外卖冰水放在化妆台上,余光瞥见了笑得像小狐狸似的宋卿,垂下眸子,“开始对词吧。”

  宋卿在和祝遥聊天,那是几则来自美国的讯息。

  那个年代的学生都使用老年机,粗糙的分辨率,褪色的按键,使用起来嘚啵嘚啵响。

  小角落里光线微弱,宋卿看见祝遥的消息——“刚才有几只松鼠从我脚背上跑过去,你想要什么礼物,我下周回来带给你。”

  “没什么想要的。”宋卿回复道。

  她等了会儿,对面没有回消息,不敢一直用流量,就先关闭了,脑子里冒出很多的想法,比如藏在厂房里的秘密基地,敏捷的阿文阿武,程景宁画的巨幅油画,宋斯年的篮球,甚至美国的松鼠......

  她觉得自己好像刻意落下什么。

  是什么呢?

  宋卿的后颈搁在椅背上面,微微阖着眸子,耳畔传来了认真又低柔的声音,“完整的句子每个重读音节间隔......大致相等......”

  “我把握得不太好。”

  “......可以想象成音乐的节拍。”

  “......”

  宋卿懵懵地陷入沉睡,等后台的人都散尽了,周围安静下来,能听见轻浅的呼声。

  闻奈戏份很少,只和宋斯年的角色有关系,所以不用上台彩排,只用最后走次流程即可,所以其实今天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刚才鱼贯涌入些人,他们分了闻奈放在化妆台上的冰水,只有一杯没人敢拿,就放在闻奈的手边。

  ——是一杯草莓味的奶昔,标准冰,三分糖。

  这时候,程景宁打了视频通话过来,震动的声音也并不轻,角落的人受了惊吓,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

  闻奈看了她一眼,走到阳台的位置,接通了视频。

  “你好啊,奈奈小姐。”程景宁放肆地笑,背后是巍峨的雪山,她转了镜头方向,说:“给你看我心心念念的雪山。”

  闻奈与她相识三年,自然知晓她的情绪如何,看她孤身一人,没黏在心上人身旁,便知道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压低声音说:“假笑就没意思了。”

  画面里是自然的美景,夹杂着程景宁的叹息声,“哎,被你听出来了,爱上御姐是我的宿命,喜欢亲爹的女友更是宿命的折磨,她已经不想理我了,怎么办呢?”

  “奈奈,年龄差距真的是致命的吗?”

  闻奈沉声道:“你真的觉得是年龄的问题吗?”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程景宁“噗嗤”笑出声,说:“净聊这些晦气事,对了,我那个学弟人怎么样?你的戏份排得如何?”

  闻奈露出浅浅的笑,“挺顺利的。”

  宋卿做了个刺激的梦,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什么都记不住,而且像是被梦魇住,手脚都软弱无力。

  “嗯......小孩子睡眠好。”

  “你这么坏,自己来叫醒她。”

  “我吗?我待会儿就回家了。”

  “......”

  “唔——”宋卿捂着额头坐直,眼前闪现着光怪陆离的画面。

  她咽了口唾沫润嗓子,才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舞台上欢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孤寂像张牙舞爪的怪兽,瞬间侵蚀了她。

  一件衣服从她胸口滑落,是件戏服,散发着洗涤后的清新,是柠檬的味道,宋卿捏着柔软的布料不知所措。

  睡饱后的小宋卿脑子不够用,索性不再琢磨,伸了伸懒腰,手背碰到了湿润又冰凉的东西。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是杯化了冰的草莓奶昔。

  宋斯年从幕布侧面下了台,匆忙地走过来,见她醒了,眉头微松,把剧本卷成纸卷,敲了敲宋卿的脑袋,“醒了就好,闹钟刚响了,你该去上课了。”

  宋卿低眉垂眼地点了点头。

  宋斯年说:“打车去还是我送你去?”

  宋卿睨了他一眼,闷闷道:“我自己走路去。”

  宋斯年喜笑颜开,“恭喜你,经受住了组织的考验。”

  宋卿撇了撇嘴角,没敢当着面,等他转身的时候,无声地学了一遍。

  “我可以喝这个吗?”她站起来,像缺水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头发乱糟糟地竖着。

  宋斯年看了眼,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可以啊,给你的。”

  得到了准许的回答,宋卿插上吸管,吸了一大口,脆波波在唇齿间炸开,恰到好处的甜蜜,她餍足地咧开嘴唇笑,咬着吸管,嘟囔着:“你给我买的?”

  宋斯年说:“不是。”

  “哦。”宋卿慢腾腾地朝外面走,手里捧着杯水果茶,顿觉周身的黑洞都散开了,停下脚步,转头,“那谁买的?”

  正在研读剧本的宋斯年愣了下,“社长买的吧。”

  “哪个社长?”

  “还能有哪个社长。”

  “你有两个社长。”

  “......闻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