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不知道多久，辅助监督来了又走，收拾残局的人们开始忙碌，直到长夜都已然过去，破晓的霞光漫上天际。
天边忽然就下起了轻雪。
——在本是秋天的十月。
眼前的建筑都被毁的七零八落，可他们之前玩的碰碰车却幸运的完好无损。
夏油杰的视线凝在一辆红色的小车上。
不久前，五条悟刚刚开着它，大笑着向他冲来。
细小的雪花落在车面上，很快融化成透明的水渍，如同破碎的泪光。
更多更多的雪花飘来，将那水渍掩盖，方才的泪光又像是一场错觉。
夏油杰慢慢挪动已经站到僵硬的双腿，走到那台小车旁边，贴着车头坐了下来。
天慢慢黑了，而后又是新的黎明。
半个园区都要重建，几个工作人员行色匆匆的从这里经过，手里拿着一堆文件，似乎要统计受损的物品清单。
其中一个人看到夏油杰，却忽而停住了脚步，惊讶道：
“是前天预定烟花的那位先生吗？”
夏油杰骤然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反应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是我。”
工作人员快步走过来，歉意道：“真的很对不起，您那天是要和恋人告白吧？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这样走近了一看，他才发现夏油杰脸上早就没了血色，嘴唇苍白，眼下带着青黑，看着状态非常差，显然在这里已经待了不知道多久了。
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凑过来，见状对视一眼，都猜测他是告白失败，被人甩了，因为是他们游乐园出的事，所以心中难免愧疚。
“您先和我们回休息室吧？”
一名女孩子蹲下身说：“这里太冷了。这两天气候反常，昨天下了雪，今天降温呢，已经零度了。”
夏油杰其实不想离开这里，但看着他们担忧的目光，又不想让其他人担心，只能起身跟在他们身后。
他去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儿，就找理由离开了。
另一边，高专的教室里。
今天是有课的，但来上课的只有家入硝子，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全都翘课了。
五条悟倒是已经回了高专，并且汇报了遭遇特级咒灵和诅咒师羂索的情况，只是今天没来上课。
夏油杰则完全失踪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夜蛾正道皱着眉拨通了夏油杰的电话。
“杰，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老师，”电话那头，少年的嗓音沙哑，显然是状态有些异常，“我这两天心情不好，就暂时先不回去了。”
刚刚祓除了一个人形的特级咒灵，还被迫杀了那么多人类改造成的怪物，会有心理压力也是很正常的事。
夜蛾正道给他开了一周的假期，并嘱咐他好好休息。
眼看这通电话就要结束，夏油杰到底还是没忍住，开口问：“悟呢，他……去上课了吗？”
夜蛾正道：“这小子又翘课了，今天没来。”
夏油杰拿着咒术师的证书开了旅店，因为上面有国-安部的公章和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这次没人拦他了。
他不太敢这个时候回宿舍去，主要还是怕遇见五条悟。
现在见面的话，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对方相处。
他在酒店里躺了一天，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心里犹豫要不要回高专。
就在这个时候，家入硝子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硝子？出什么事了吗？”
“你还好吧？”
家入硝子那边响起了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大概又在墙角抽烟。
要是没有反转术式，可能他这个同期都已经因为肺癌死掉了。
夏油杰无奈道：“我没事，过两天就回去了。”
“哦，”家入硝子那边沉默了片刻，似乎吸了一口烟，“五条已经好几天不见人影了哦，我上次见到他还是游乐园出事的那天，他回来汇报。这两天都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今天有任务要给他，结果他还是不在。”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不在宿舍吗？”
“不在，而且电话打不通。”
家入硝子说：“所以我想着问问你来着，你们没在一起么？”
五条悟不在高专。
夏油杰忽然恐慌了起来。
——他会不会再也不来上学了？
最差的可能，是对方此刻已经回了京都。
如果没回京都的话……
他还真的有可能知道对方在哪里。
他思来想去，出门来回转了几圈，选了最火的几家店排队，买了一大堆最新款的甜品，大包小包的折腾去了五条家在东京的别墅。
别墅里十分安静，他按了门铃，开始担心五条悟已经不住这里了。
“唰。”
正当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却被人向内拉开。
开门的人穿着纯黑色的衣服，眼睛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将所有头发向后梳起，露出的半张脸看上去格外冷漠，完全不近人情。
这个形象实在是太像那段记忆里十年后的五条悟了。
“……悟，”夏油杰问，“你的墨镜呢？”
隔着缠绕的绷带，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那么麻烦的东西，我早就该丢掉了。”
五条悟说着，从身后拽出一个纸箱。
“你留在我这里的，一并还你。”
夏油杰手中还拎着给他买的甜点，见到这一幕，却无论如何也送不出去了。
他艰涩道：“我虽然一开始不喜欢男生，但后来是真的喜欢你……对不起，我不应该骗你，这一切都是误会。”
五条悟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就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不搬走么？”
他问。
夏油杰只好俯身把拿箱东西抱起来。
眼看五条悟松开手臂，马上要回身关门，他匆忙问：
“你还会回高专上课吗？”
对方停顿了一下，才说：“看心情。”
门在夏油杰面前关上了。
他看着放在纸箱上，没有来得及送出去的那些甜品，慢慢收紧了手指。
——我。
这是悟……第一次用这种自称。
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人能击败老子，老子就换个自称”。
如今，最强的五条悟，败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