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醉过>第60章

  事情传回到姚寒耳中时,她离谢子云所在的宅院还有一段路程,席烟带着一身的血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宫里情况发生变化,暗探已全数投效太子,她的皇兄也已身亡,而在解决皇帝之后,太子将目光放到那个拥有摄心术的孩子身上,并下令绝不放过握有摄心术下落的他们两人。

  于是姚寒两人匆匆开始了逃亡,却已经无法将从连自发生剧变的皇宫之中带出。

  即使十分清楚太子想摄心术的下落,同样不会轻易放过同样知道谢子云下落的从连,但已远离京郊的他们却只能放弃救他,甚至为了避免行踪令谢子云的所在曝露,连宅院也没再前往。

  想到这里,姚寒不禁苦笑道:“当初把他一个人扔在皇宫,不知道有没有遭遇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还会认我这个义母吗?”

  席烟道:“你留恋这个将有可能威胁到问月阁的人,对小云倒狠得下心。”

  “小云这些年在你身边长大,从没受过任何的苦,我何需过于担心他的情况。”姚寒轻抿着唇,接着道,“更何况,当年我本准备将他一起带走,是你又将他抢了回去。”

  在欺骗谢子云后,姚寒原想借雷允之手将谢子云送到问月阁,但席烟却暗中命陆定玄将人带回,阻止了姚寒的想法。

  “但在小云回来后,你便放弃原来的打算,至少表示,你对我其实还存有信任。”席烟淡淡一笑,显然是因姚寒的话而感到高兴,“所以这么多年来,才能这么放心把小云留在我的身边。”

  姚寒脸色微变:“当年他还只是孩子,和我们之间的仇怨没有任何关系,要是你真的朝他下手,就真的连畜牲都不如!”

  席烟道:“但你却要他以为你已经死了。”

  姚寒别过脸道:“这是为了让他可以发挥摄心术的完整力量。”

  当年奉皇帝之命抢夺摄心术时,姚寒与席烟便已了解过这门功法的运用条件,越是信念坚定,摄心术越加没有人能抵御。

  相反的,要是拥有者的内心过于脆弱,他就无法发挥摄心术的能力,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当年谢子云刚被救出问月阁魔窟时,并没能在姚寒两人面前展现摄心术的能力,竟因此让姚寒忽略摄心术可能在谢子云身上的事实。

  所以姚寒要谢子云以为他们已遭歹人所害,是为了借这股恨意,让谢子云得以坚定信念──对复仇的信念!

  席烟道:“可惜你的心思,被一个不知打哪来的野孩子给坏了。”

  “虽然不如预想的情况,至少这个野孩子,是个值得他托付的人。”姚寒语气索然,“想要守护重视之人的情感,同样可以十分坚定。”

  席烟不以为然:“你倒是看得起他。”

  “小云喜欢便足够了。”姚寒目光始终望着一旁,丝毫不与席烟对上,“现在他已经有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这个世上让我放不下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了。”

  席烟沉默了一会,继续道:“你说的这个人,现在已经是朝廷暗探首领,手握庞大势力,甚至可以轻易拿下问月阁,要是他现在对你出手,问月阁的许多人都将牺牲,而这其中,甚至包括你师父唯一留下的女儿。”

  这一次,换作姚寒陷入沉默,半晌,她才冷冷道:“你特地跑来这里,就只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席烟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助你渡过这次难关。”

  姚寒道:“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席烟道:“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变过。”

  姚寒没再开口,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她不想让席烟从她眼中读出任何情绪。

  “为什么不想承认?”席烟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彷佛带着一点蛊惑,“如同我今日想来,就能轻易来到你面前一样,这么多年的时间,只要你想动手,就有无数机会取我性命──但你为什么没有?”

  屋中陷入一片寂静,姚寒一言不发闭着双眼,看起来就像睡去一般。

  席烟缓缓地接着道:“你对我下不了手,却又深知除你之外,没有人有能力取我性命,所以你将‘刀’递到我绝不会防备小云手上,试图引导他来手刃我这个仇人──但你又凭什么认为没有你,我就不会告知小云真相?”

  如果谢子云真的得手,待将来发现席烟就是谢流天,定会为此痛苦一生,所以姚寒要谢子云以为她与席烟都已不在人世,除了是要让他能发挥摄心术的完整力量,也是为了下定决心消失在谢子云面前,杜绝让他知道真相的可能,但在这之前,却必需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席烟也愿意配合这个谎言。

  “你总说我擅于操弄人心,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席烟目光落到手上那处咬痕,“就像你不希望子云将来会因亲手杀我而痛苦一样,我同样不会希望小云知道他的母亲竟然将他当成复仇的刀子,正因为你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更明白我绝不会向小云透露任何事情。”

  屋中再次安静下来,而这一次,却是姚寒先打破沉默。

  “你说得没错。”她轻哼了一声,语气透着一点无奈,“我不但笃定你不会对小云说出真相,还知道就算到了现在,你也对我极为在乎、在乎到我就算要你去死,你也会义无反顾地向我奉上性命。”

  席烟道:“那么你认为,我为什么还没有死?”

  姚寒终于睁开双眼,低斥道:“明知故问。”

  席烟轻轻一笑:“或许我们都应该庆幸,小云比你我想得都要敏锐,即使我们都选择对他欺瞒,他也没有走上你所为他指引的道路。”

  姚寒默然了半晌,随即便是话锋一转:“朝廷暗探的实力深不可测,问月阁要想顺利渡过这次,看起来是非与血烟门合作不可。”

  席烟脸上笑意更深:“似乎是这样。”

  姚寒勉强自床上坐起身,道:“你有什么主意?”

  席烟道:“血烟门精锐已经在附近村落集结,陆定玄先去确定那些暗探的位置,只要你点头,我们随时可以主动出手。”

  姚寒轻哼道:“你这是老早就准备好,并且极有把握我一定会同意跟你合作吗?”

  席烟淡淡地道:“你不同意合作,朝廷暗探一样会对你出手,问月阁就算不消亡于朝廷手中,也会与朝廷战至两败俱伤,我的目的依然不被影响。”

  “你想坐收渔利,朝廷那帮人难道就是蠢货?”姚寒闻言,眼中顿时又有怒意,“你带领大批精英集结附近,他们必然也会察觉,知道血烟门就在附近,他们还会轻易出手吗?”

  “或许你该想想,朝廷暗探为什么会想要针对你?”席烟忽然轻叹一声,“会对你出手,自然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而他们既然连你都查出来了,又怎么会不知道我?”

  姚寒愣住了。

  席烟曾是朝廷暗探首领,十六年前为了护她而叛出朝廷,随她一同过起隐姓埋名的生活,后来血烟门慢慢壮大,两人几乎不再出手,这么多年过去,她几乎以为席烟已没有曝露的可能──但如今听席烟话中的意思,朝廷也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你离开朝廷太久,或许并不清楚现在的情况。”席烟伸出手,手背轻抚着姚寒脸颊,“朝廷暗探表面归皇帝所管,但暗探首领从连、也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实际上只听从于连亦禾的命令,他的所有行动,便代表着连亦禾的意思。”

  姚寒有两个侄子,一个在多年前逼死生父、登上皇位,成为现在的皇帝,另一个则因幼时意外,造成一副体弱多病的身体,此后不插手任何政事。

  在她的皇兄出事以前,姚寒与两名皇侄也曾感情深厚过,连亦禾的身体不好,她也尝试过许多方法要救治他,甚至在带回从连后,还将从连送到连亦禾身边陪伴他。

  一来是两人的伤分属炎寒,正好可以相互缓解,二来也是让连亦禾能有个“病友”。

  正因为这个原因,在发现从连身上并没有他们想要的摄心术后,姚寒才没有立刻将从连带离皇宫。

  ──所以多年之后,从连成了连亦禾的人,如今听从他的命令,将要对姚寒出手。

  席烟淡淡道:“你那个小侄子身体差了点,脑子却实在聪明,所以他也清楚的明白,血烟门绝不会跟朝廷正面为敌。”

  因为对席烟而言,与朝廷动手,无疑是在自寻死路,何况他的身份,远不止朝廷叛徒这么单纯……

  姚寒道:“但你却可以和我联手。”

  席烟道:“与你联手,用的是问月阁的名义,血烟门与这次的事情毫不相干。”

  姚寒垂下眼,轻轻向后一退,避过席烟继续对她的触碰,席烟的手在半空停留了一会,默默地收了回去。

  半晌,姚寒开口道:“是因为我吗?”

  她所指的,自然是席烟身份曝露之事。

  席烟却道:“恐怕在更早之前,从连就已经找到我们两人,至于那时他为什么没有下手,这就是他的心思,我无从猜测。”

  姚寒道:“那么现在又为什么要动手了?”

  席烟道:“这个问题,或许在见到之后,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姚寒轻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小云呢?”

  席烟道:“正和那个土匪头子一起。”

  姚寒因这称呼而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你好像对他很不满意。”

  席烟道:“小云值得更好的人。”

  姚寒心情顿时一松,淡淡地道:“我看他倒是不错,武功又高、又能喝酒,重要的是心里足够在乎小云。”

  席烟道:“再高的武功,喝醉了也派不上用场,就算有心也只会徒惹麻烦。”

  姚寒道:“小云能是轻易被麻烦打败的人吗?”

  席烟道:“他更需要一个为他解决麻烦的人。”

  姚寒心知说不过他,索性道:“算了,他现在跟着你,你说了算。”

  席烟垂下目光,望着姚寒的双眼:“你我之间,又何必要划分得这么清楚?”

  姚寒回望席烟,随即像是感到有趣一般,轻笑道:“不得不说,我们两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席烟道:“如果不是这样,当年又怎么会走到一起?”

  “我们走到一起,是因为你向我隐瞒了皇兄被你所害的事实。”姚寒收回目光,缓缓接了下去,“就像我希望小云永远不知道我们两人的恩怨,你害死皇兄后,原本也打算瞒我一辈子。”

  席烟道:“我从不觉得这件事能瞒过你太久。”

  姚寒自嘲似地一笑:“所以你把我留在身边,其实是料准我就算知道真相,也绝下不了手杀你报仇吗?”

  席烟又道:“我也从不觉得你对我下不了手。”

  姚寒道:“但事实是,我确实做不到杀了你……”

  席烟不再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姚寒身旁。

  姚寒却沉默不住,很快又接着道:“怎么不说话了?在我这还装哑吧吗?”

  席烟道:“不管我说什么,现在的你都听不进任何话。”

  姚寒轻哼了一声:“这句话倒没有说错。”

  席烟随即向她伸出了手:“既然这样,我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吗?”

  姚寒道:“去哪里?”

  席烟道:“你不是想见小云?”

  姚寒并不承情:“解开我身上的软筋散,我自己能走。”

  席烟道:“寻常的软筋散,运功便可解开,把手搭上来,我才能帮你。”

  姚寒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默然了半晌,终于还是将手搭了上去:“我现在倒真的担心,小云这些年跟着你,有没有被你教坏了。”

  席烟淡笑道:“至少你不用怕他被人给欺侮。”

  姚寒道:“我只怕他去欺侮了别人!”